棉花扑在周棉棉怀里哭,逗了句也没逗乐,李傍晚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再看棉花衣服不整头发凌乱,细看脖子上还有红红的印痕,瞅瞅棉花奔来的方向,又想想何大脑袋刚刚的喇叭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已无心再安慰棉花,骑上车飞一样地去了何大脑袋家。
何大脑袋那股凶涌的洪水夹带着大量泥沙泄去之后,心便空了。像条干枯的河床,除了被晒起的土皮干痂已空空如也。刚刚脑袋里那种看到棉被就使他兴奋膨胀,心里立刻就会长出五颜六色想法的那股子冲动劲没有了。他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看着床上皱巴的棉被,心头的那种喜欢已被惊慌和悔恨给取代。他从口袋子里摸出支烟,颤抖着手拿火点上深深地吸上一口,慢慢地吐着烟雾想:事情也不会很坏,棉花是一个哑女,她不说又有谁知道呢。就像多年前那个寒冷的早晨,他在北地麦秸垛里强行扒走哑妈身上的小袄一样,十多年过去了,不是还是没一个人知晓,心便有了些安稳。就这时门被踹开了,何大脑袋手指夹着的烟也应声掉在了地上。
李傍晚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铺着的那床红被子,压的不再厚实软和,皱巴得也不再平整如新。棉被上还有一片殷红的血迹,都洇到了白白的里子上,李傍晚就更坚信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因为李傍晚从小就知道何大脑袋是喜欢棉被的,所以也就知道他的“色”心。
“啪啪啪啪”一顿急风暴雨般的嘴巴落在了何大脑袋油腻而又红紫的脸上,嘴角当时也就淌下血来。
“别打了傍晚,我错了。我——我——我正抱着被子,棉花她就跑来了,站在我门口喘粗气,我——我控制不住哇。我负责,我娶了她还不中吗?”何大脑袋现在悔恨得几乎要哭了。
“你负责?你算个啥东西,不配。”
“那会计老周不也养了个小的吗,还会说话,长嘞也不难看。”
“啪啪啪,”又是几个大嘴巴。
“你以为这世上的女人都跟老周外面的女人一样啊,啊我呸呸呸。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冰清玉洁,一种是狗屎。你个老不死的,还想娶我妹妹,等着坐牢吧你。”说着,拿起床上的红被子把里和面撕了个粉碎,白白的棉花和碎了的布片落了一地。
周棉棉看不得女人哭,特别是漂亮女人,尽管他还不知道棉花为什么哭。但他觉得像棉花这样的女孩儿,不该再有眼泪了,如果有就是上苍对她最大的不公。
他多想棉花能再叫他一声哥哥,可打二年级的那一天下午放学回家路上,看到一个小女孩被撞得满脸鼻血之后,他最疼爱的棉花妹妹再也没有喊过他棉棉哥。棉花突然就不说话了,只能听到声音却不开口说话。由于经济有限,只带棉花在小医院里看了看,也都说不出所以然来。有的说受了刺激,声带闭合。有的说没有毛病,是她不想说话。还有的说是她妈妈的遗传……
棉花是个较腼腆的女孩,有时拉下手都会脸红,可今天她扑在他怀里哭了,对棉花来说这一定是发生了天塌下来的事。而这天塌下来的事有可能是那个村里最倔犟最古怪的老头——棉花的爸爸在医院里死掉了。
“报警吧。”李傍晚把棉花拉离周棉棉问。
棉花摇摇头。
李傍晚盯了会棉花苍白而又无比坚定的脸,咬了咬牙同意了。
棉花不想让父母知道,特别是父亲和周棉棉。两人的性格一样到了极至,都喜欢事物的完美,他们知道了一定比她还要难以接受。所以,还是不张扬好。
在周棉棉和李傍晚这两个哥哥中,她还是喜欢周棉棉的。周棉棉长得虽没李傍晚帅气潇洒,但性格温和做事细致体贴,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和小青年混社会,只知读书写作,并且还和前门的马道生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周棉棉读的都是好书,所有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书他都读过,在他心中那才叫文学,而像金庸的武侠,琼瑶的言情却很少看,他把他们划在纯文学之外,就更别说网络上的小说了,那是他嗤之一鼻的东西。
李傍晚就不一样了,他好像是另一个周棉棉的存在。他性格外向开朗,周棉棉教了他几招,他就成了东寨村家喻户晓的武林高手。周棉棉喜欢写小说,他也想写。没想在网络上写小说写得如鱼得水,以《不想去月球》一举成名。现在是大神级写手,名气很大粉丝很多,读者喜欢什么他写什么。以前的穿越皇宫,现在的我要成仙,总裁爱小秘,校花的花被窝,悟空放到现在他会不会去取经……写一部火一部,部部一百多万字,部部惊心。
李傍晚的名气大,大到省里甚至全国。县委书记来农村找过他,副省长在省里接见过他,女粉丝来这片麦地疯狂地亲过他。省作协来拉他入伙,说他将是中国最年轻的作协会员。
李傍晚视文学如草芥,看网络文学如草场,随便尿了几泡尿就浇灌出一片丰收景象名利双收。这让视文学为神圣,提笔创作前要沐浴净身的文学圣徒周棉棉感到了无比悲哀。所以周棉棉对李傍晚的成功也是嗤之一鼻的,觉得他在网站码字挣点钱而已,至于那些动辄百万千万字的小说,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
周棉棉把自己的文学品味定的很高,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作品;是那种要写就好好写,写出来就注定要名留青史的作品;是那种写一辈子只写一部的作品。出版之后拿茅盾文学奖,拿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只可惜他的书还没出版,诺贝尔文学奖就颁给了莫言这个秃老头,让他遗憾不已,觉得这诺贝尔文学奖也不等着他了。
棉花也知道,周棉棉和李傍晚两人在文学品味上有差别,对待文学的态度也不尽相同,但两人的心还是很和的,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没人能够取代。 在东寨村谁都知道他们仨人情同兄妹,是从小玩到大,吵了又好好了又吵,一直也没能吵散的朋友。可随年龄的增长青春期的到来,棉花对这两个一直宠爱自己的哥哥,又有了一种无法表达的感情。这种感情让她心跳加速,每每想起就面红耳赤。并且,这种感觉过后,心情还是那样甜蜜和美好。这样的美好,不亚于他们小时手拉着手,趟过村南的小河。
这种感情周棉棉和李傍晚也都有,只是谁都不愿第一个去捅破。毕竟,妹妹只有一个。不过,值得周棉棉骄傲的是,他感觉棉花的这种感情是不断在向自己这边倾斜的。今天棉花扑到他怀里哭,而不是李傍晚的就是最好的证明。
“明天我去医院看爸爸,你们去吗?”棉花擦了擦泪水打了哑语说。
“去!去!去……”两人一起说,一起点头。
“我找车。”李傍晚说着掏出手机给杨岸香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