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
临近傍晚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人潮涌动。街道两旁各路摊贩的叫卖热情不减,往来络绎不绝的买客也各自流连于喜爱的商品面前。
然而对于尼撒来说,能和心爱之人这样出外散心本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却偏偏被那位与他结伴同行的某人破坏,顿时心情全无。
洛西距离尼撒的身后只有一步之遥,就算整个头部都被捂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露在外面看路加出气,也并不代表她的身体就会因此闲着。似乎早已忘记自己被邀者的身份,客串上了齐天大圣为唐僧鞍前马后斩妖除魔的角色。从出门到集市的这段路上,她一直在尼撒的身后左顾右盼,不时还机警的转过头去观察两人背后有何动静,在路人看来,这无疑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主人带着一个与他相形之下矮小得可怜的仆人出游,只是“仆人”一直贼眉鼠眼的东张西望让人心生寒意呐。
尼撒最终也实在忍无可忍,干脆转过身扳正她的身体,手指示意让她走到自己身边同行。可明示了半天,她非但没懂,还一个劲儿地朝他挤眉弄眼。
“成洛西,你到底要干什么?”隐忍怒火拉下她脸上的披肩至下颚,尼撒弯着腰附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咬牙道。
“嘘……小声点,我正在留意我们有没有被什么可疑人跟踪。”能被“格外开恩”露出鼻子和嘴呼吸新鲜空气固然是好,可洛西仍不忘抓紧时间“侦察”周围的风吹草动,她把食指竖在嘴前,踮起脚尖凑近脸极是谨慎的对尼撒悄声说道,那样子就好像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墙角真的藏有什么可疑人物。
“……”尼撒好笑的看着她的行为,无奈摇头。“跟踪?”
“恩,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万一出现刺客怎么办?”说着说着,她又自己重新拉上了披肩。
“成洛西,你给我适可而止。你这样不被别人当成刺客就已经算是万幸。”尼撒狠狠拍上洛西的脑袋,一面对她这种鬼祟的心理忍俊不禁,一面却也因其有些滑稽的关心而满心暖意。
“还好意思怪我,也不看是被谁害的。”洛西摸着头不满的嘟哝着。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谁让他出门的时候不肯多带几个人,就连最初随行的几个侍卫也被他硬留在了府邸,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城内有雅赫的巡逻队,放心。他是放心,可她不放心,要是他这万金之躯有个什么闪失,她还不被巴比伦的那帮满朝文武丢进地狱?
明显听见她藏在披肩底下的两声嘀咕,尼撒以笑置之。这个傻瓜,她根本不了解自己刻意做下的安排,他是要给她一个完全自由和放松的空间,让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被他局限在规定的行动范围内,所以他才会拆退那些多余的随从,让她心无芥蒂,在他身边快快乐乐过完这一天。
“那里……”突然,洛西神情错愕,抬手直指前方。“那里是……”
尼撒顺着她的手臂放眼望去,“你是指伊斯塔尔城门?”
洛西点头,眼睛至始至终盯着街道的尽头。
“很漂亮吧?只不过现在还处于修缮阶段,差不多快完工了。”和她并肩而站,一道观望着那两座醒目的蓝色城门,尼撒眼带笑意。重修伊斯塔尔城门是他巩固城池的首要目标,因为这不但是守护整个巴比伦城最重要的一道城门,也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是的,从不轻易相信神明存在的他在洛西出现以后就坚信不疑的如是认为,这一切都是伊斯塔尔女神和众神的巧意恩赐,每次看见和蓝色相关的物品,脑中都会情不自禁浮现她的身影。每次出战归来,从城外远远凝望这两座年久失修的蓝色城门,都有一种她犹在身边的错觉。
“恩,真的很漂亮。”洛西的脚下忍不住向前迈进两步,想要将街头那两座城门看得真切。这是她记忆恢复以来第一次正式与她们重逢,她的血液在沸腾,身体在颤抖,眼眶里簇拥着泪水。激动的心难以压抑,她们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丽耀眼。悍然屹立于巴比伦最繁华庄重的游行街口,眷顾着这座城市。湛蓝油亮的色泽在阳光炽白的普照下摇曳生辉,从远处望去,两旁的土黄色建筑更将她们衬托得美轮美奂,墙面上用彩色琉璃砖贴砌的各种动物形态活灵活现,仿佛真的是披着霞光降临人世的神兽。
伊斯塔尔,我回来了,你看得见吗?曾经和你立下约定的塞米拉米斯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面对着街头,洛西在心底哭喊道。
“仅限于此还不够,巴比伦城内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修缮和重建。”尼撒站在洛西的身后无不感叹的说道。
“已经够了。”洛西偷偷抹掉流出的眼泪以后,才敢转身正视尼撒。“陛下的功勋无人比拟,是你为巴比伦的历史构筑了一座独一无二的城堡。”
“这是……你的心里话?”尼撒讶异,却同时为她的鼓励兴奋不已。
“陛下……”这声不是洛西叫的,而是从集市的某处隐约传来。二人立即警觉的将视线放在人群中搜寻,果然看见了巡逻队队长雅赫带着几个部下穿越人海正向他们这边跑来。
眼见自己难得一次的出游就快被这个大胡子雅赫打搅,尼撒站在原地不悦的蹙起了眉头。可随着雅赫等人的步步靠近,他便发现了其中异常,雅赫一边不停地跑,一边还久久手指着同一个方向,仿佛是在对他暗示着什么。
洛西则完全不知发生,因为周围人声嘈杂,所以她压根听不清雅赫在说什么,只见他手脚并用,嘴巴又一直张张合合。而就在她费力理解雅赫言行的这时,尼撒突然上前紧紧抱住她在原地转了一圈……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尼撒突来的举动吓得闭上了眼。整个集市上似乎就在那一刹那失去了之前的和谐,变成了一个人喧马嘶的战场,耳边人们尖叫着,纷乱跑过的脚步声;摊位被撞倒,货物散落一地的“咣当”声响;还有兵器划过地面时,摩擦出“呲呲嚓嚓”刺耳的破音。
“尼撒。”在这片混乱中,洛西害怕得呼唤着面前尼撒的名字,她反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太过害怕这样的场面被重复。
“没事,我在这里,不要怕,不要怕。很快就会过去的,好好闭上眼睛不要睁开。”头顶上方传来尼撒温柔百般的声音,安抚着她焦躁恐慌的内心。
“你们两个上城门塔楼协助一坦等人搜找刺客,你们两个现在快去备车送陛下回宫治疗。”穿过混乱总算赶到两人身边的雅赫看见尼撒右臂中箭,便立马利落的分配完部下的任务。
听见尼撒受伤,洛西才猛然睁开双眼,可依然被他牢牢圈在怀中。
“雅赫……你快去这附近搜查……查,查还有没有藏匿着刺客的同党。顺……顺便去……东宫转告里斯……里斯浦,马上……封城……”尼撒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但他不敢轻易松开双臂,害怕像刚才那样的飞来横箭。
“快放开,你以为自己能有几条命为我挡箭。”尼撒虽然已经身受重伤,却气力不减。洛西几次挣脱都没成功,急得直掉眼泪。
“雅赫,还不走?”没再理会她,尼撒抬头冲一旁正踌躇不决的雅赫怒吼道。
“雅赫不要去,你快帮我扶住他。这支箭头上沾有剧毒,如果不尽快处理,毒液很快就会浸遍全身,危及性命。”洛西急忙开口留住雅赫,终于在他的帮助下挣开了尼撒的怀抱。
“把他扶坐到地上,再把箭头拔出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动作要快。”当亲眼目睹尼撒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两瓣乌青的嘴唇。洛西即刻抬手擦干眼泪,一边扯下头上的披肩,一边取出尼撒挂在腰间的匕首,将披肩果断划成两段。
她现在没有时间感伤落泪,她必须救尼撒,这是眼下唯一的希望。她闻得出来附在箭头上的毒液味道,是取自一种生长在湿地附近,专门依靠各种毒虫的排泄物作为养料的植物提取液,目前世上还没有解药,她只能将那点微薄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血液。
可是看向另一边,雅赫皱着眉紧张的盯着尼撒右臂上的伤口满头大汗,看样子是迟迟下不了拔箭的决心。
“动手。”洛西着急的催促道。
“洛西小姐,这样直接拔箭,恐怕陛下会承受不住。”
洛西哑然,雅赫的话不无道理,这里又没有麻醉剂之类的药物,莽撞拔出箭头可能会导致尼撒的身体吃不消。但是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以及微喘的鼻息,好歹痛死也比毒死强。“算了,我来。”
意识浑噩的尼撒被身边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总算清醒了一点,正当他好不容易撑开眼睛想要张嘴说些什么时,却被洛西塞来的一团什么东西堵住了嘴。眼皮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他却很想在被意识彻底吞噬以前努力为她展开一抹微笑,因为她在自己的保护下毫发无伤……因为看见了她为自己紧张的模样……还有……还有一股很好闻,让他舍不得闭眼的香味飘过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