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在场的几位都是历经百战,几遭从死神身边走过的人,诸如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就不止见过十次八次,但他们还是为此乏了胆。玄静漫逸的气流停滞在众人周围,小心翼翼揣测各人的心思……沉重得仿佛垂吊着那一丝丝谨慎的呼吸,带不走一缕清爽的柔风,只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嘀哒……嘀哒……
塞米拉米斯,一位扮演着双重角色的王族公主。走访深宫之外,她是冠有一顶“女神”光环,始终藏于幕帘背后为人们预言祈福,受人膜拜传颂的亚述王后;深宫之内,取下光环的她只是一个每天枕寂寥而寝,伴冷夜孤起的亚述公主。她是令黎民羡慕,养尊处优的娇柔公主;也是被王族嫉妒,亚述王朝至高无上的王权继承者……这些若有似无堆积起来的虚华,一天比一天更甚的湮没着她的存在感,日朝夕落,就连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种替代式的生存。可,不管父王是有意还是无心的欺瞒,只要百姓的生活能够得以安定,她又何必在乎那些华而不实的身份呢?
“苏伊鲁皇兄,你现在立刻率六百步兵从北侧城门接应埃及盟军围堵敌军,而一拉瑞钦皇兄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掩护苏伊鲁皇兄,直接从正门迎战以转移敌军注意力。记住,埃及军既和我国有同盟之契,那便是我亚述王室请到的贵客,所以我们一定要竭力为对方减少伤亡损失。如果塞米拉米斯再次发现军中有违令抢功者,这位十八皇子就是他的下场。时间紧迫,埃及盟军派出的兵马已经撑不了多久,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协力作战,否则一个时辰之后,纳西比纳就会从亚述的领地上消失。”低头瞟过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乌提贾,塞米拉米斯的眼神冷漠得近乎绝情。
或许已经来不及顾及失去手臂的恐惧和打击,如泉涌一般喷流的鲜血以及从那个巨大伤口传遍全身的剧痛之后只剩下一片冰凉的麻木,乌提贾奄奄一息的瘫在那里,只有孱弱的鼻息证明他还尚有生命。
“奴里卡皇兄,你带所有弓箭手和留守城内的投石兵上城墙候命,剩下的剑手暂时归我调配。”短暂的一眼之后,塞米拉米斯便又继续集中于兵力人马的分配。
“是。”没了之前威壮的声势,同样的几个人,音量却明显要比刚才沉闷许多。那颇具震撼的一幕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残留下了一抹无法褪去的余悸暗影,可眼下已是战事逼急,他们也不得不事先顾虑前方。
“都奇……”待确定议事厅内的人都彻底走掉以后,塞米拉米斯才终于肯解下全身戒备,脚下猛地一个踉跄,拉扯整个身体连续向后倒退了好些距离。
“殿下!!”幸好都奇及时从身后扶住了她,看着她嘴角溢出的血丝,都奇更是放声大哭了出来。“你疯了吗?你和乌提贾殿下是一脉血缘的至亲,你明知道砍下他的手臂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你是想要自杀吗?”
“你……咳,咳咳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就率先被一长串猛烈的咳嗽声代替,嘴角还未绷出的笑意也都被强制掳回。
“从小我就是你身边唯一最亲近的人,你一个很细微的动作我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难道还会不知道弋兹帕特族最重要的秘密吗?你这个傻孩子,到底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都奇一边连哭责备着,一边赶紧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瓶,再从小瓶里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放入塞米拉米斯口中。
“我没事……我没事的,都奇。你……你快去把这个药喂乌提贾皇兄服一颗,他现在已经失血过多,如果再不抢救,就会危机到性命……咳咳……”好不容易,塞米拉米斯缓着短促不稳的呼吸才把这段话勉强说完。手里的长剑被她全身为数不多的力量深深摁进了地板的缝隙间,今天是它第一次出鞘,是它第一次品尝人血的鲜美,纵使殷红的鲜血将其银白的剑身满满缠绕,却依旧遮不住那束苍冷激眼的戾戾寒光。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为了你,父王也绝不会对这两兄弟出手。”不知什么时候,十七皇子胡安珂吉一如既往的来也飘飘,安静的倚在门框上默视着房内的一切,而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则是走进房间将地上的乌提贾抬了出去。
“你想多了,我只是暂时代父王对他们作出应有的处罚。”塞米拉米斯在都奇的搀扶下杵着长剑站在原地,对胡安珂吉没好气的说道。“哼,连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吗?”
“你不用担心,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父王、我和都奇三个人而已。”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自己和那些不知情的人一样什么都不了解。这样,就不用为她着急难过了。
“你不是不屑来这种地方吗?现在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看我的丑态?”
“呵!!”知道对于出战一事,塞米拉米斯对他是心存芥蒂,但他并不在意。“我来是想特意送你一句临别赠言……”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一向都是靠嬉皮笑脸全副武装的十七皇子,很难让塞米拉米斯端正对他的偏见。
“我的小皇妹,你恐怕是弄错对象了吧?我不是你那位处心积虑,一心算计要把你从继承人的位置上拖下来的三皇兄。我今天只是想站在你面前,亲口对你说……”好似翻书的情节一般急速抓不住痕迹,胡安珂吉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非常。“离开以后就不要再留恋这里,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属于这个国家,不属于任何一个亚述子民,你就是你,做回你自己的塞米拉米斯。”
每次一旦提及让她离开亚述的事,胡安珂吉那两道似乎会笑的眉毛就会紧紧拧在一起,她虽然不清楚他为何这样。然而眼下……“我记得上次你在卡斯奇兰对我说过的话,你说我应该趁早放弃战争,不能再平添那么多像卡泽一样失去双亲的孤儿。可是现在……现在我竟连这样的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来到这里……”
看着蹲在地上陷入痛苦自责中的塞米拉米斯,胡安珂吉于心不忍。“我至今都还记得十五年前在你出生不久,那个流传于西亚诸国之间的传闻。”
“传闻?”
“恩,当初在你出生的前几日,父王对你的母后以及第一先知说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而这个梦,据说在五年前尼布甲尼撒出生之时,和那波帕拉萨尔做的梦刚好相反。”胡安珂吉说着这个从十五年前无意间偷听得来的消息。
“这已经成为当年西亚一个公开的秘密。那波帕拉萨尔梦中出现的是一个蓝色的怪物,那之后没过多久他就被陛下派往巴比伦尼亚驻城。或许正因如此,便有了后来的传言……说亚述是迦勒底的永远奴隶主,没想到十年后,那波帕拉萨尔就主动对亚述发动了战争。”接下话头的是都奇。
“恩,都奇从小就跟随在你母后身边,这件事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虽然我一直就不太相信这些很玄妙的东西,可是每次只要有尼布甲尼撒出现的战场,塞米拉米斯皇妹你都会对付得很辛苦,就拿这次来说,你根本无法像平时一样预测巴比伦军的作战攻略。所以基于那两个梦,我觉得你还是谨慎为妙。”胡安珂吉好心劝说道,因为他是觉得这次的塔克失利,所有责任并不完全在于那两兄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