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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出弦之箭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无故抛弃自己的孩子,可是孩子,却至死都不肯原谅母亲。或许,她根本就觉得有我这样一个母亲是莫大的耻辱吧。”待洛西离开以后,小樱便从另外一间房走了出来,幽深的廊道被两旁墙壁上昏暗的火光拉得更加狭长,忧伤彷离的视线定格在尽头那处醒白的光点中。空荡的内心似有一种终于在绝望的万丈深渊找到唯一一处出口时,那种激动兴奋,却又难以言喻的焦躁感。

“你不要胡说,塞米拉米斯拥有庞大的记忆组织,洛西现在不过只是想起了冰山一角而已。”纳布一姆怒然驳回小樱自怨自艾的话语,不禁感叹这两母女的个性还真是如出一辙。

“我不是在妄自菲薄,因为当初我就是贪恋一己私欲才选择离开尼尼微。在这个世界上,像我们这种能与活人的灵魂对话,为对方预言未来;又同时能对其下血蛊的异人,身份没有神庙里的祭司高贵,能力却又超出了巫女。不要说别人,就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归类,好听的就称我们为弋女,难听?就会毫不客气的骂……血巫。”小樱转过身面对着纳布一姆,黯然的眼神中让人抓不准任何一簇情绪。

“我们这一族传承的血脉极少,从百年到千年,也不过那么几个人出生。可能正是基于这一点,不管中间隔着多少代,族内的每一个女人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容貌。我们的确拥有世间独一无二的魂卜,却也存在着不敢违背的忌讳。我们绝不会触及上神和族内长辈的灵魂,更不会占卜和自己有血缘牵系的人。以上三条,如若逆施,就等同于是在对自身血禁。”

听小樱这么一说,纳布一姆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哦,难怪塞米拉米斯对你闭口不谈,原来是这样。”

小樱依旧心事重重的沉叹着气,娟秀柳眉拧得更紧。“还记得曾经我告诉过你,关于那波帕拉萨尔和辛沙施里昆那个相同的梦境吗?”

纳布一姆点点头。

“其实在塞米拉米斯自杀以后我就对此产生过怀疑,只是一直不敢肯定,也不愿意去相信她真的会这么做。塞米拉米斯和尼布甲尼撒二世是血不相容,命中互克的两个人,他们之间注定会产生交集,同时……”说着,小樱右手手掌不安的握上左手手腕。“那天你也在场,亚述和巴比伦是怎样的结局,就意味着塞米拉米斯和尼布甲尼撒二世会变成什么样子。尼布甲尼撒二世非上神,非族内长辈,和塞米拉米斯也毫无半点血缘关系。可如果塞米拉米斯为他占卜的话,就和自我血禁无异。”

“你的意思是说?塞米拉米斯之所以会选择自杀,是因为她看到了尼布甲尼撒二世的未来?”在这炎热的气候里,纳布一姆的全身却不禁激起一阵寒颤。

小樱也是不确定的摇摇头,“这暂时还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毕竟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对任何人进行魂卜。两千五百年前那场骇人听闻的犹太大屠杀,是横在这两人之间的最大症结所在,而这也成为现下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万一真是这样的话,那就绝对不会有错了,是血禁,是血禁让那颗‘塞米拉米斯’幻化成了洛依。”

“不要再说了……我必须马上赶出去。”纳布一姆越听越加觉得自己的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慌,就像是突然有许多尖细的毛刺穿透心脏,在血液的滋润下不断生长。

“让我去!?”小樱着急的拉住了纳布一姆,满眼渴求的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漫着一层湿薄水雾,底气不足的声线中似乎很害怕对方会驳回自己的请求。

纳布一姆回过头看着她,自从亲眼目睹塞米拉米斯死在自己的面前以后,她就开始习惯沉默,总是一个人坐在避光的角落里独自发呆。有好几次他都担心她会因为伤心过度而自寻短见,然而她并没有那么做,就这样静默无语的,带着自己身上的每一颗细胞以及每一滴流淌的血液在冥冥黑夜中虔诚忏悔,从未停止过。

“你现在出去究竟想做些什么?珂莉斯的魂卜?你认为埃吉贝的樱姬,能行吗?”纳布一姆一针见血,刻薄几语丝毫不为小樱留下任何情面,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我……”小樱抬手轻轻摸上自己那张陌生的面颊,冰冷的唇角浸笑微扬。是啊,两千多年的时空转换,已然物是人非,旧貌犹在,却如遇新颜。一切正如纳布一姆话中的意思,魂卜是她们这个族群最大的力量和优势,一旦丧失,就好比被折断了羽翼的飞鸟。虽救女心切,她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张脸……米提斯是不会认出我的。”

纳布一姆无奈的看着她,生硬的语气也逐渐软了下来。“樱姬,从头到尾你都很清楚我的立场。如今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我们已是出弦之箭,再也回不了头了。我希望你至少能够理智一点,不要再因为自己一时的情绪铸成前世那样……不可挽回的大错。”要不是为了她,他也绝对不会再把塞米拉米斯重新推回痛苦的深渊。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放心不下,那不是别人啊,是米梯斯……”小樱开始表现得语无伦次,情绪则更是狂乱无章。

“樱姬!!”纳布一姆气恼的打断了激动的小樱,他伸出双臂,两手用力摁住她的肩膀,以帮她平息慌乱的内心。“正因为对方是米梯斯,所以我们才需事事谨慎,步步为营,一旦走错一步,就会导致全盘皆输。我们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调查米梯斯,只能暗中监视。她不是笨蛋,前世她是怎样折磨塞米拉米斯的,恐怕今生还会变本加厉。”

感觉到对方不安轻颤的双肩,纳布一姆继续说道:“就算你无法信任米梯斯,难道连塞米拉米斯也不相信了吗?你最爱的女儿可是那位能独立指挥三十万亚述帝国军,能自主主持朝政要事的塞米拉米斯公主,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有塞米拉米斯才会意识到米梯斯对于她自身特殊的存在,不然她刚才也不会向他要过手镯,也不会把随身携带的佩剑留在房内。

听完纳布一姆的话,小樱难受的垂首扶住了前额。“哎,前世,我还真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好啦,我现在以埃吉贝首领的身份命令你立马抛开一切杂念,静心回到房里休息。她整整昏睡了四天四夜,你也跟着几宿没合眼,再这样熬下去,你还用什么去保护你的宝贝女儿?”一边说,纳布一姆一边扳过小樱的身体,直把她往卧室里推。

“可是,你……”被纳布一姆这样一开导,小樱阴霾重重的内心确实豁朗不少,只是仍有些地方让她心有余悸,忐忑难安。

“放心,前世米提斯根本就没有见过我。所以这件事由我来做是最合适不过,你现在只要把我吩咐的事办好就可以了。记住,在我们未拿到另外一颗塞米拉米斯之泪以前,绝对不能让尼撒找到呼巴斯加特,这个人对我们还有很大的用处。”纳布一姆把小樱送进房间以后,就直接锁上了门,以免她又会因为不放心塞米拉米斯而偷跑出来。

呼巴斯加特,这个从人们的记忆漏缝中侥幸溜走的人。如果当初不是因为里斯浦近仆的背叛,这条漏网之鱼恐怕早就应该和忽姬布一干人一起被绞刑处置。还暂且不说他暗中勾结埃及前王妃欲置整个巴比伦于毁灭,就曾经他四处散播流言中伤洛西这一点,也给了尼撒千刀万剐他的确凿理由。

“到底还有谁会记得塞米拉米斯?”纳布一姆蹙眉凝思,右手五指不自觉的敲点着左手腕上的金镯外沿。偶尔光润的指甲还和坚硬的金属表面碰击出一两声“叮叮”有序的节奏,配合着墙壁上妖冶扭摆的黑色魅影。

“能有谁?”纳布一姆低声复念着,他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就连塞米拉米斯的生母樱姬也一直没弄明白。在这个被异化了时间的世界里,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对塞米拉米斯的那块记忆全是空白,纵使几年前的流言蜚语只是巧合,可是也应该随着忽姬布父女二人的死亡销声匿迹。多年来他一直辗转于西亚各国之间,关于“亚述女神塞米拉米斯”的恶性传闻相较于前几年来说并没有减弱的趋势。仍然有人继续躲在背地里煽风点火,他百分之百的肯定,只是这个人并非呼巴斯加特,在他身后,绝对还隐藏着一个幕后主使......而这个人和他们一样,不但详细了解塞米拉米斯的前世,还很有可能是另外一颗“塞米拉米斯之泪”的第一持有人。

“哈哈哈哈哈哈!!我以前就喜欢用这一招对付曼丽坎木和布斯特,保准百试百灵。”还没走进大堂,纳布一姆就听见洛西爽朗的笑声。不由得自嘲反省之前的失态,喜怒不形于色,他必须不能露出任何破绽的配合塞米拉米斯演完以后的每场戏。

“看来我还是来迟了一步,没赶上二位美人的甚欢愉谈。”换上平日里“浪荡公子”的大众形象出现在大堂,还摆出一副错过了精彩剧集的惋惜模样。

“呵呵!!”米梯斯掩嘴轻笑,她对面前这位狂傲不羁的贵族男子并不熟悉,却也早有耳闻他的风流韵事。“纳布一姆大人果然和传闻中一般美貌,连本殿也甚是嫉妒。”

“哈哈哈哈……王后殿下言重了,草民这副样貌还不及陛下一半的美。”纳布一姆走到洛西身边站定,很自然的将左臂搭在她的肩上,动作极为亲密的把对方揽进自己的怀抱之中。

米梯斯一眼就看见了两人手腕上那对醒目的镯子,嘴角浅浅的酒窝更加醉人。“本殿前几日素闻大人三番两次出言顶撞陛下,不知可有此事?”

“这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们那位陛下好了,谁让他总是和我抢洛西。反正我不管,如果娶不到洛西,我就只有攻打你们巴比伦了。”纳布一姆索性绕到洛西身后,从后面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圈在自己的怀抱中。与其说满口威胁,倒不如说是像极了一个稚语撒娇的孩童,一脸紧张的害怕丢失自己最心爱的玩具,炯炯黑瞳里不容置疑的坚定,也向米梯斯证明了他对洛西誓不放手的决心。

米梯斯看着纳布一姆满眼强烈的占有欲,而洛西此时正表情甜蜜的依偎在他的臂膀里,两人恩爱幸福的模样可谓是羡煞旁人。“纳布一姆大人尽可放心,待陛下收兵凯旋之日,本殿便会说服陛下为大人和洛西小姐举办国典大婚。”

“国典大婚?”洛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那不是国王大婚时才有的待遇吗?”

米梯斯欣然点头,纤美十指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丰润的小脸上是掩饰不住,属于准妈妈的喜悦和幸福。“陛下说要为未出世的小王子在南宫内建造一座别苑,真希望它能和洛西小姐的大婚一起完工,然后还有我们的小王子。”

“呵呵,三喜临门,我也很期待那一天能快一点到来。”洛西此话一出,大堂内的三人都相视一笑。只是在这欢愉轻薄的气氛之下,是三具各怀鬼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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