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阁门中岛。
衡衍醒来已经有些日子，但是却未见任何人，他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安静的像是并不存在，当然如果没有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的话……
“不行，南天师兄我还是要进去看看。”
罗云这一年来憔悴了许多，为了衡衍的事整天担惊受怕。
南天看了看紧锁的房门，虽然同样担心，但还是无奈的把罗云和那些同样想要进去看完弟子们拦了下来。
“好了，我知道大家担心掌门的安危，但是掌门也需要静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多派几个弟子守着就好了。”
“他怎么就这么固执，仙身失尽，现在和一个凡人有什么区别？万一有个闪失要我们怎么办！”
罗云急得声音都有些哽咽，鲜有在众人面前这么失态的样子。
南天本来还想劝时，陈泷却突然从人群中疾步走出，她一脸诚恳动人，双膝跪地，声音清脆。
“舅舅，掌门昔日对泷儿照顾有加，泷儿感激不尽，从前未有报答的机会，现在掌门生命有危，我想要留在掌门身边照顾。”
她的话有礼有节不失风度，南天长老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她这声舅舅让南天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可怜的妹妹，心顿时软下来，可是她的小心思如此明显，南天长老也是有些尴尬。
不过罗云可不会对陈泷有什么怜惜之意，并且也不在意她公主的身份。见她这幅‘饿狼扑食’的样子，罗云就不由心头起火，再想到她年轻貌美，曾经又与衡衍一同在南天长老门下生活许久，一股酸意布满了心头。
所以语气也是不加掩饰的愤怒排斥，“谁允许你出来乱说话的，掌门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给我退下！”
陈泷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但抬眼时却又化为恭敬温顺的样子。
“罗云长老教训的是。但现在正是重阁门危难之时，您身为长老自然是要以身作则，弟子也不过是想略进绵薄质量力。”
陈泷说话一向是这样不软不硬、毫无偏差，让人毫无还嘴之力。可惜罗云却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心里不舒服了哪管什么对错。
冷眼看着陈泷一副居心叵测的样子，忍不住讥讽道:“最好给我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掌门岂是你这种人可以指染的！”
陈泷的确是有私心，可也未曾想过罗云会直言不讳，顿时间无地自容，面红耳赤的退回了人群中。
她身为公主，何曾受过这等侮辱，真是气的牙痒痒。但是罗云这个疯女人，除了衡衍谁都惹不起，她也无可奈何。
海儿低眉顺眼的站在她身边，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心中到时十分爽快看到她吃瘪。
就在所有人面面相窥的时候，只听嘎吱一声门却突然打开了。门口没有人，但声音却穿了出来，听起来十分虚弱，可自带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你们都回去。”声音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又才说道:“南天长老请你进来吧。”
南天长老安抚的看了罗云一眼，散去了那些围在门外的人，自己一个人踏门而入。再下一秒，门便被砰的一声关上了，隔开了那些探索的目光。
这还是南天自从衡衍第一次醒过来后第一次见到他。虽然在他昏迷的时候早已经知道他的状况很不好，但是现在亲眼看见他憔悴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压抑。
衡衍身穿白衣，正坐在蒲团之上，手边是冒着热气的茶杯。他瘦了许多，手指上的骨节静脉清晰凸显，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发白。眼睛微微凹进眼眶，眉间有些发黑。
他现在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灵气，与凡人无差。热茶的腾腾雾气模糊了眼底最深处的东西，还是那么神秘高远。
南天一生无儿无女，对衡衍是真心的疼爱。从前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总是会全力支持。但是他看他现在这幅样子就不由的有些气愤，也可以说是恨铁不成钢。
他堂堂重阁门掌门居然为了魔教的一个罪女三番五次打破原则，不顾后果多次危及生命。早在多年前他就知道乌零露绝对会成为衡衍最大的软肋。
“小衍，我想我必须要和你谈谈了！”
衡衍不知为何突然淡淡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知道，南天长老请做吧。”
南天也未推辞上前坐下，刚想说话却被衡衍伸过来的一只手给打断，其中拿着一杯热茶。
“小衍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
衡衍笑而不语，也不强迫收回手缓缓放下茶杯，思量许久才莫名说道:“南天长老要说什么衡衍很清楚。”
南天长老略微松了一口气，并未察觉到衡衍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
“你既然明白那我也就长话短说，现在你的身体状况严峻，与魔教的一战也迫在眉睫。我实在不希望你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影响你身体的恢复。”
衡衍点点头，像是听的分外认真。
南天长老叹了一口气，“你这一次实在是太糊涂了！整个重阁门都依靠着你，你为了那了乌零露差点丢命，实在不是一个掌门应当做的。”
“南天长老说的是，这一次的确是我太莽撞。”衡衍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歉意，他端起茶杯，勾了勾唇。
“在这里我就以茶代酒赔罪了。”
他半斜下身子，松垮的衣服微微下落，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仰头饮尽，嘴唇湿润后看上去多了一点点的颜色，看上去有一股莫名的诱惑邪魅。好像那茶真的是千年沉酒一样，喝了就醉了。
南天长老先是一愣，不过都是男人，也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有些奇怪衡衍这异常的行为。
甚至南天长老猜测会不会是衡衍因为自己失去了仙身而变得颓废了。可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早已经把这些东西当做浮云，怎么还会在意？
南天长老思量许久有才劝解道:“小衍，我知道这些责任对你来说太过沉重，但是我想你也能够明白我们的苦衷。”
衡衍轻笑两声，不甚在意的说道:“南天长老言重了。我既然获得了这些力量自然是责无旁贷，只是呀……”
他突然收敛起笑容，眼睛闪烁了一下，声音低沉。“我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对于重阁门对于天下苍生我已经是心有力而余不足了。所以还请南天长老同意免去我的掌门之位吧。”
南天惊的说不出话来，猛的一下站起身，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衡衍笑了笑，毫不避讳南天有些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缓缓从他嘴里吐出。
“我说我不能再胜任重阁门掌门了，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做的足够多了不是吗？为了你们这些人口中所谓的正道我放弃了自己的人格，变成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样子，坐着我完全抗拒的事，甚至……”
衡衍深吸一口气，手掌中的茶杯碎裂开来，手指轻易的就被戳破，流出殷红刺眼的血。
他声音有些颤抖的继续说道:“甚至放弃了我的爱人。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不是后凡，我是衡衍，深爱着乌零露的衡衍。你知道吗？是我亲手将她逼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在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我甚至都不能伸手去安慰。因为这个掌门我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也请不要再来打扰我去爱一个人。”
南天不能相信这些话是从衡衍口中说出，呆愣了许久，回神后气急攻心怒声道:“衡衍你疯了吗？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吗？”
衡衍不可置否的一笑，“我很清楚，这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
话音刚落，南天气的浑身发颤，一巴掌就这么挥了出去。
“掌门师兄对你倾注了所有心血，亲手把重阁门交到你的手上，但你现在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吗？为了那个妖女，你要……”
南天突然睁大了眼，话停在嘴中，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看着衡衍，眉头紧皱着说道:“你不是衡衍！”
“南天长老你说笑了，我怎么会不是衡衍呢？”衡衍笑的更深了，不过却有一丝挣扎在眼中转瞬即逝。
南天长老终于看清他眉宇间的那股魔煞之气，倒吸一口凉气。
“不！你是衡衍，你已经入魔了！这一年以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看出来了吗？看来我以前隐藏的很好。”衡衍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可惜。“不过已经晚了，心魔的种子早就在我的心底深处埋下了，这一年元气大伤所以才没能困住我罢了。”
“衡衍你……”
南天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面前的衡衍突然痛苦万分的抱着头，他低吼着，双眼通红，极力的挣扎着什么。
“你怎么了？”南天欲上去查看，却又听衡衍用极低的声音阻拦了他。
“不要靠近我。”
那时他的眼中已经恢复了一丝清明又闪过一丝不甘，过了许久，他浑身被汗湿，整个人都脱力了。
南天能感受到衡衍身上的魔气已经消散了大半，于是上前将他扶起，严肃的问道:“衡衍你如实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衡衍大口的呼着气，下意思的将南天推开，然后略带无奈的说道:“这一年我失去了仙身，越来越难控制他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到什么程度了，衡衍你不要满我。”
衡衍点点头，眼神渐渐缥缈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感觉到异常的我也有些不记得了，我很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所以就没有在意过。可是后来慢慢的就越发控制不住了。”
每一次见乌零露后，他就会感到他那个人在一点点的开始挣脱他的束缚。
“现在我是处于一种半魔状态吧，只要情绪稳定也能勉强控制。”
“所以你这一年闭门不见任何人就是为了控制那个他，今天突然开门是因为你一时没能控制他？”
衡衍轻叹口气，幽幽的回答道:“是。我也不想因为我的原因给门派造成什么恐慌，所以只能不见人了。抱歉南天长老，我想我让你失望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是南天更多的是感到恐慌，他不可能猜不不出衡衍入魔的原因，除了乌零露从来没人让他多次失态。
他有些担心了，担心这个倾心栽培的半个弟子会被乌零露毁了。所以一抹狠色在眼中划过，然后他平静下来对衡衍说道:“你做的很多，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静养，我会暗中派人来监护你，一旦有什么异常我不会手软。”
衡衍没有拒绝，神色莫名，最终点了头。
“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