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嗣先被他奚落,登时语塞。
白佳玉又告诉他,你不止这个不懂,还有别的不懂。我问你,你为啥要死?你在跟人置气!你跟谁置气?跟你自己,跟萧欢欢!萧欢欢是你啥人?他是你媳妇,你走了,人家会伤心。而且换做你自己,你走了,你就真的高兴了么?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就为了那样一个走?
其实我是汉人,我也只是个农民,我也不懂啥高深的道理,但我知道,人不能置气,小两口打架,啥气话都往外怼,那是因为吵上头了。你不能因为一时气话,寻了短见。再说了,这欢欢不想着你?她不想着你,给你拿吃的来?跟你说实话,契丹粮食限量,她给了你,她就得少吃,就得饿肚子!
兄弟,咱俩年龄差不多,有可能你比我大上两三岁,我叫你大哥。你心里啊,总想着,我输了,大家看不起我,败军之将,不能言勇。可你看这一阵,大家没有为难你,也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所以才感觉大家都看不起你。
还有,大哥,俺们不劝你投降,俺们这也没有投降这一说。你是契丹人,契丹人是个家,你什么时候想回家,家都为你敞着门。你要是不信,你也可以在这里看看,我们究竟为什么而战,那耶律逊宁,又为什么而战?但是,你不能走,因为你太厉害了,我们就不安生啊!
萧嗣先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就留下来,看看你们这些不读书的人,能创造出一个什么奇迹。不过我也不能白吃白喝,我读过黄帝内经,里面的五运六气,可以预见天气,推测瘟疫的到来。如果弄通了,对契丹百姓也是福音。”
白佳玉听到预见天气,推测瘟疫八个字,有点心动,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弄通了这个,就能知道哪年天气变冷,哪年来瘟疫?”
萧嗣先点了点头,说道:“大概能推测三五年吧。”
“好,我可以给你找这本书。”说完,白佳玉站起身来,道:“那你就先吃点饭,喝点水,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等出了牢房,白佳玉真松口气,其实狄奥多拉把萧嗣先留下,是为了给百夫长们授课,绝不是为了让他弄什么“五运六气”。但白佳玉发现,这个萧嗣先还没彻底心服口服,俗话说的好,欲速则不达,就跟他熬,跟他耗,让他彻底对耶律逊宁死心了,对自己内心那一套死心了, 再说别的不迟,起码,他软下来,是个好的信号啊。
他来到萧欢欢的屋前,刚要敲门,两名卫兵就伸臂把他拦住,告诉他,将军不见客。
白佳玉知道这丫头喝了酒,被人看到就麻烦了,就告诉那两名卫兵,说大于越派自己来的,有要紧的事情,要找萧欢欢。说着,他指了指手中的符文重剑,意思就是,尚方宝剑在此,你们赶紧让道。
俩卫兵知道剑不能作假,面面相觑,左面那卫兵苦笑一下,凑过身儿,低声告诉白佳玉,说大小姐的确走了,骑着马,去西面的呼章河边,练剑了。大小姐心情不太好,您赶紧去找她,大冷天的,别出事。
白佳玉脸色大变,萧欢欢那两坛子酒,起码将近十斤,这要都喝进去,酒劲上来一迷糊,在外面雪地上躺了,没半个时辰,保准成冰棍儿。他不敢轻忽,从马棚牵过一匹马,直奔西面而去。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白佳玉就到了河边,抬眼看时,前面不远处,青影上下翻飞,寒光闪烁周身;豪壮处如草圣狼毫,力重千钧,倾势而下,长虹游龙,首尾相继;精巧处似簪花小楷,清灵毓秀,婉转优雅,行云流水,均匀不断。
蓦地她清啸一声,长剑脱手飞出,直冲上数十丈,好似一道闪电,从上空投射下来,萧欢欢向前滴溜溜转了两圈,手臂平举剑鞘,“嚓”的一声,长剑准确落入鞘中,整个过程,她看也不看一眼。
夕阳余晖洒下,姑娘婀娜的身形,形成了一个颀长的影子,金光衬着一袭青衫,晚霞映着脸颊红晕,潇洒秀丽,神采飞扬。
好!白佳玉拍了拍手,道:“好一个公孙大娘剑器舞!”他在军营,也见过这套剑法,和杀气腾腾的越女剑不同,公孙大娘剑器舞,以美为主,常在宴会上助兴。萧欢欢今日剑舞,委实是他见过最壮丽的一次。
“你来干什么?”萧欢欢走到白佳玉身前,看到了白佳玉手中的符文重剑,明白了几分,问道:“大于越找我?”
萧欢欢一张嘴,白佳玉就问道一股刺鼻的酒气,可这姑娘喝了将近十斤酒,又舞了这阵剑,心不跳气不喘,就是脸颊微有红晕,倒也让她一惊,心说这丫头可以和迪奥多拉一拼。他也报之一笑,道:“是我来找你?”
“你?”萧欢欢一听是白佳玉自己来,登时有了戒心,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退后两步,指着白佳玉鼻子,大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么?”
“笑话?什么笑话?”白佳玉故作不知,说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件事,萧嗣先病了。”
萧欢欢一听“病了”俩字,脸色一变,大声道:“他怎么……”可她脸色随即恢复,如常,质问道:“你们不是说会照顾他很好么?这是怎么回事?”
白佳玉见她一副刀子嘴豆腐心的关切样子,心中好笑,道:“你得让我说完啊!”
“你说吧。”萧欢欢白了他一眼,双手叉在胸前,仰头看天。
白佳玉见她侧头看天的姿势,都跟萧嗣先一模一样,心想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俩书呆子碰一起了。他微微一笑,道:“虽然有病,但也给治的好了?”
萧欢欢“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少吹牛。我刚见他,好好地,现在病倒了,也不过一个时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再加上你们的医术,不治坏了就不错了!”
“你要不信,就去看看。”白佳玉嘿嘿一笑,说道:“当然了,俺们这医术,都土郎中,你懂得。”他一边说着,一边挨个掰着自己的手指。
萧欢欢知道这野蛮人啥都能干出来,看他一根根儿掰手指,心里更是没底,瞪了白佳玉一眼,狠狠一顿足,翻身上马,向宁远砦驰去。
“妹子,你等会!”白佳玉听她走远,大声喊道。
“有什么事?”萧欢欢勒住战马,回头问道。
白佳玉牵马步行,走到萧欢欢身旁,牵住她的马缰,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妹子,我虽说是个农民,比你多活两年,怎么着也多吃了几年米,有些话啊,得跟你说。”
萧欢欢聪明的很,她一看白佳玉不紧不慢的样子,就知道他胸有成竹,萧嗣先应该是被他劝好了。她也很是感激,道:“你说吧。”
“姑娘啊,这男人啊,别看是田中之力,顶天立地,但他也有软的时候。啥个时候软啊,见到婆姨的时候,软了。男人啊,还好面子,啥时候最要面子?在婆姨的面前,最要面子。他不愿意让婆姨,看到自己不如意的样子。”
“这又软,还要面子,就不好办,不好办,就发了脾气,他冲谁发啊,谁离他近,他冲谁发。小的时候啊,父母最近,冲父母来,长的大了,老婆最近,只能跟老婆啦。”
“这男人啊,吹了一天西北风,心也冷,回家,都希望吃口热乎的。心也一样,冰冷冰冷的时候,也希望有个火炉,给他暖暖。你啊,就是他的火炉,他啊,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亲人啊。妹子,你说我说得对不?”
萧欢欢长于格斗,短于情感,其实她也知道萧嗣先心烦,但就是装不过弯来,书上不都说,相近如宾么,你咋能对我这样?今儿听白佳玉一说,也明白了,这萧嗣先真就跟孩子一样,没处撒气,撒不得气,只能跟自己出气,因为只有自己,才不会和他计较。
可她忽然感觉不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萧嗣先吵架了?”
白佳玉一愣,他本来跟踪萧欢欢,是为了抓她喝酒的现行,哪想到现行没抓到,倒劝和了一对鸳鸯。他越想越有意思,仰天大笑,道:“这或许就是,有心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