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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0

10.

其实说到魏先生,就不得不说一说蒙蒙的祖父——余德贵了。

魏先生回红窑村的那年,余德贵还是一个嗜赌如命的滥赌徒。由于输的只剩下裤衩了,他又听说了魏先生的神奇,就想请魏先生支招赚点钱。

余德贵推开魏先生家门的那天太阳很晃眼,他原本想着去拜访魏先生应该提点什么东西的,但无奈,他实在是太穷了。所以当他看到魏先生坐在藤萝下的条凳上喝茶时很是不好意思。

可魏先生好像早就知道他要来,听见木门响,魏先生头也没抬就喊道:“老余,过来坐,给你倒的茶都快凉了。”

余德贵听魏先生叫他喝茶,更加地不好意思了,这种不好意思让他显得更加地窘迫,窘迫地他都几乎张不开嘴问他求的事儿了。想到这些年他在村里受得冷漠,也是的,由于他嗜赌如命,家里的田地已经全部荒芜,这几年他的手气又不好,好多时候输的几乎连饭都吃不上。所以,他几乎吃遍了村里的所有人家,时间一长,村里人便都不再待见他了。像魏先生这般的好态度,他在村里已经两年多没遇到过了,所以,他喝着魏先生为他沏的茶有点感动。

喝了几杯茶,吃完了魏先生端给他的一盘点心,他才终于下定决心问魏先生:“先生,我想向你问个方儿,我......”

“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要问的方儿是什么?但我这里没你想要的那个方儿,我这里唯一的方儿就是你回家去,把这几年丢弃的那几亩荒地重新开垦出来,待明年种上粮食,太阳底下你再多流上点汗,这样过个两三年自然就好了。不但会有吃有穿,还可能会讨一房媳妇儿。如果没有种子,开春时我去乡亲们跟前替你借。”

听魏先生说完,余德贵将茶桌一拍站了起来,一只茶杯被震落在桌子底下,碎了。

余德贵指着魏先生的鼻子骂道:“魏牛粪,我余德贵来问你事儿也是抬举你,没想到你却也拐着弯儿地羞辱我。”

说完他便很不高兴地朝大门口走去。魏先生也不送他,弯下腰捡拾着桌子底下的碎茶杯。余德贵走过院子,看到院子中心放着的一张供桌上摆着一个铜香炉,心想:“既然是铜的,总能换两个吃饭钱。”他转头看了看还在桌子底下低着头捡拾碎瓷片的魏先生,便迅速地将那只香炉拿起来塞进了怀里,然后出了门扬长而去。

见余德贵出了门,魏先生便从桌子底下站起身,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的眼终究还是拙了点儿,只顺走了宣德炉,却把那张梨木的供桌又留了给我,哎......余德贵啊余德贵......”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捏在手里的几块碎瓷片,又重新把它们丢在桌下,又把桌上那一只完整的茶杯也拂下了地。茶杯在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就碎裂成了一地的瓷片。魏先生又笑着摇了摇头说,“可惜了我的一对青花。”说完,他便进了屋。

顺走魏先生的宣德炉之后,余德贵就消失了,过了几年,当他再次出现在红窑村的时候,就成了红窑村的风云人物。

第一个见识到余德贵阔绰的人是赵保军。那天好像是腊月二十,快过年了,赵保军去金山县城买年货准备过年。当时,他是从百货大楼出来的,由于人太多,赵保军怕遭了贼,就把装东西的大背篓抱在胸前,可临出门时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他向前一倾,背篓沿子就磕上了前面人的背。

赵保军看自己磕了人,一时紧张起来,真不知道该如何给人家赔礼道歉了,更何况,看前面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一个遮住了半边脸的大墨镜,手里还握着一个砖块儿大的电话,他就更紧张了。赵保军当过兵,有过见识,他知道那大砖块样儿的电话叫大哥大,能握着那东西的人绝对是有钱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但他的这些见识反而给了他很大的精神压力,于是他就低了头,只等着前面那人转过身骂他了。可那人转过身并没有骂他,反而想伸出手抱他。赵保军怀里的竹篓挡住了那人的拥抱,但这却让赵保军的内心充满了惊愕,还没等他的惊愕劲儿过去,就见那人摘了那只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墨镜。眼镜一摘,赵保军就认出了他来,他就是余德贵。

余德贵带赵保军来到了金山县最好的宾馆——金山粮食宾馆。这可是县上来大领导检查工作时住的地方,可现在,余德贵就住在里面。

赵保军跟着余德贵进了宾馆,前台走出一个姑娘拦住了他,说:“这里不容许卖土产品,你赶紧出去。”

赵保军的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低了头,看到了将要迈上台阶的余德贵的脚,那脚上穿着一双锃亮的黑皮鞋,那黑皮鞋踩着宾馆地上的红地毯,叫他感觉是那么的般配,就像红葡萄酒只有装进高脚杯里面才会显得高贵一样。然后他就看到了他的脚,看到了脚上的那双黑绒布鞋,这布鞋是他老婆今年开春农闲时替他做的,他一直没舍得穿,这次进城买年货他才穿上,由于半夜起来赶夜路进城,天黑看不清,他踩了一滩烂泥,心疼了一路。而现在,这双叫他心疼了一路的黑绒布鞋踩在宾馆地上的大红地毯上却显得那么的刺眼,这种刺眼让他心里很难受。他就像一个被公示的小偷一样站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有余德贵在,他收回了已经迈上台阶的那一只穿皮鞋的脚,走到赵保军跟前拦了他的肩膀走到前台那个姑娘跟前说:“他不是卖土特产的,他是我哥,请你用对待绅士一样的态度尊重他。还有,你们这里最贵的房间一共有几间?”

这时那姑娘的脸也红了起来,她非常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先生,我误会了,我为我刚才的行为向你们道歉,刚才真的是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最好的房间就是120元的套间了,这样的房间一共有五套,你住了一套,昨天上面来了领导检查慰问,订了两套,现在还剩两套。”

“哦!那剩下的两套我全要了。”说着余德贵从怀来掏出一个大钱夹来,抽出一整沓百元大钞来。

那姑娘有点为难,问:“先生,一个人你要订两间?”

“不行吗?来的这是我哥,我的亲哥,我就订两套。一套让我哥抽烟喝酒,一套让我哥洗澡睡觉,这不可以吗?”

那姑娘再不说话,陪着笑,很快地给余德贵开好了房间。赵保军一直在拽余德贵的手,可几次三番都被余德贵甩开了。就这样,赵保军生平第一次住了豪华旅店,生平第一次喝了像马尿一样难喝的XO酒,生平第一次在房间里洗了一个有人搓背的澡,生平第一次吃肉吃到肚子涨,生平第一次......对于赵保军来说,第一次太多了,但这都不算惊奇,最惊奇的是,当他将喝醉了酒的余德贵扶到他的房间里时,房间里竟然有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告诉赵保军,她是余德贵的媳妇儿。那天夜里,赵保军躺在床上将红窑村所有的女人都想了一遍,从而他得出一个结论:余德贵领回来的这个女人,是红窑村有史以来最俊俏的一个媳妇儿了。

那个年,余德贵是在赵保军家过的。三十晚上,余德贵和赵保军坐在炕上喝着小酒,啃着骨头。酒过三巡,余德贵给赵保军拍了一万块钱,说:“四哥,咱弟兄俩的关系铁还是不铁?”

赵保军瞅了一眼桌上厚厚地钞票,抬起头不解地看了看余德贵,他想从余德贵的脸上看出异常,可是,除了余德贵满嘴的油污之外,那含笑的表情和平常并没有两样,便犹犹豫豫地说:“那还用说?三十晚上我们一起坐在炕上啃骨头,就能说明一切嘛!”说完,他又瞅了一眼余德贵拍在桌上的那叠钞票。

余德贵将手里啃完的一块骨头放在盆子里,将桌上的那叠钞票推到赵保军面前,说:“既然是兄弟,那我就要拜托四哥帮兄弟一个忙。”

赵保军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钞票,将手里的一块骨头也放在盆子里,两只手一撮,问道:“什么事?你先说,看哥哥我能不能帮你,要是超出我的能力之外,那么我也没有办法。”

余德贵“哈哈哈”一笑,端起一盅酒说:“四哥,你看弟弟出去几年,回来也没个窝,老先人留的那两间土房房儿也塌了。这次回来,要不是四哥收留,那弟弟该冻死在家门口了。”说着,他和赵保军碰了一杯酒饮了,继续说,“要是我一个人也还好说,就算没地方睡了去瓦窑睡,也能对付过去,可现在咱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总不能叫自己的女人也去睡瓦窑吧?所以,我就想重新整一院新房子,待年过完了瞅个日子再红红火火地办一场喜事。我就寻思,咱做男人的,女人跟咱们一辈子不容易,咱能做的到的事儿,就绝不能亏待她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四哥。”

“你说的这个话在理了。你要修房子,这是个好事情嘛,四哥帮你,咱们村里的人也都会帮你。你需要四哥做什么,就尽管开口。”

余德贵又喝了一杯酒,从盆里又抓了一个肉骨头,才说:“要修房子,可四哥你知道。兄弟我除了会摇两把骰子,其它的事儿什么都不懂,所以这房子我就拜托四哥了。”

赵保军又瞅了一眼桌上的钱说:“这个事儿没问题,我帮你,可盖个房子的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呀!你就算全部整成砖墙的,有四千块钱也该足足个的了。你给我这么多?”

余德贵又啃完了一块骨头,搓了搓他油油地双手说:“剩下的就算给四哥的劳务费了。我知道四哥有手艺,你用剩下的钱在咱村里开一个诊所啥的,也算是行善积德嘛,兄弟给你资助一点,也算替弟弟积了点德。”说完,他往身后的被子上一躺,闭住了眼睛。

赵保军说:“你的想法是好,心意我也领了,可这钱,哥哥我真不能要。房子我帮你盖,材料我帮你买,钱用到多少就算多少。钱上的事情,咱亲兄弟,明算账,这样,朋友也能做的长。你说是不是?”说完,他等着余德贵搭话,可余德贵却再不说一句话,于是他推了推余德贵,才发现,余德贵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看来,他是真的醉了。

见余德贵睡着了,赵保军瞅着桌上那一叠厚厚的钞票竟然失了神。不知过了多久,他老婆梨花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才从那叠钞票上挪开了眼睛。

梨花好久没听到外面两个男人吹牛的声音,以为他们都喝醉酒睡着了。于是安顿了余德贵的媳妇儿先睡,她便从里屋出来查看。从里屋出来,梨花首先看到了倒卧在炕根边的余德贵;又看到了像失了魂般的赵保军;接着梨花也就看到了桌上那一叠厚厚的钞票。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好多,嘴也张开了,不由地走过去,想要摸一摸那叠桌上的钱。可刚伸出手去,就被赵保军在手背上打了一巴掌,梨花也猛然惊醒了,她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时的生气,于是她问赵保军:“这......这哪来的这么多钱?”

于是,赵保军将刚才的事给她陈述了一遍,梨花听完,一阵惊呼:“哦呦!天大大神呀!余德贵竟然要用一万块钱修一座房子,那都能修一座皇宫了,他是想当皇帝吗?”

听梨花这么说,赵保军神色紧张地瞅了瞅窗外,骂道:“混账人说的那混账话。余德贵说了,就修一院普通的房子,说剩下的钱,多多少少都算是给我的劳务费了。”

梨花听赵保军这么说,走过去坐在炕沿上,从桌上拿起那厚厚的钞票一张一张数了起来,边数边说:“你也为你是国家的工程师,你的劳务费能值这么多钱?你说咱们庄上出去在建筑工地上打工的人能挣多少?”

赵保军揉了揉眼睛说:“在外面工地上打工,小工一天是三块二,如果加了班,可能有四块吧!大工一天是八块六毛钱,我听说最好的工匠一天能挣十二块,但这要好手艺,还要大工程呢!”

“我就说。余德贵的房子你按照一个月完工计算,就算是全部用砖修,三千块钱应该够够个的了吧!”

“差不多,我给他说了四千。”

梨花瞪了赵保军一眼,又偷偷瞧了瞧睡着的余德贵,又把声音放小了说:“就按四千算,还剩六千呢!一个月六千块钱,一天投住200了,我的老天爷,你比国家**都挣的多了。所以我认为这事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其它的原因,那就是余德贵喝醉了说的醉话。”

听梨花这样说,赵保军看了看他的女人,一脸沉重的看了看他的女人,问:“那现在咱们把这钱该怎么办?余德贵喝醉了,不管是给他装上或者我们保管着,都感觉不太好。你说?”

“你等着,我去把他媳妇儿叫起来,我们当面给她,叫她装上,这是最好的办法。”

梨花说完,就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余德贵的新媳妇儿跟着梨花出来了。赵保军和梨花将情况一说,那新媳妇竟然说:“他给你们咋说的,你们就咋处理吧!德贵虽然喝醉了,但他的话却不是醉话,你们就放心地把钱装上,如果你们叫我装上,明天早上他非打死我不可。”说完,那新媳妇儿就又回里屋睡觉去了。

看着新媳妇进了屋,梨花和赵保军互相瞅了瞅。他们感觉余德贵的这个新媳妇有点傻,要不就是这新媳妇也和余德贵一样,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就是蒙蒙奶奶第一次在红窑村人面前留下的形象。

那天夜里,赵保军是枕着钱堆睡觉的,但他一夜都没睡踏实,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总梦见钱被贼给偷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等余德贵醒来。赵保军刚把钱给余德贵,余德贵就发火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叫嚷着说:“四哥,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你给兄弟连这个忙也不帮?我知道我余德贵不招人待见,但四哥你却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余德贵不缺钱,但是却缺朋友,尤其是像四哥你这样铁的朋友。如果四哥你要这样,那以后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过完年不多时候,余德贵的新房就盖了起来,那个气派劲儿,在当时的金山县,也是能数的上来的。余德贵为了跟赵保军离得近点,用三百块钱买了赵保军邻居石敬业家的一块菜地做为宅基地。他原本想着,把房子建在离赵保军家近一点的地方,相互之间会有个照应,可人算不如天算,余德贵出门后的第二年,赵保军就在金山县城开了一家自己的诊所,后来赵保军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也不再行医,而转行做起了建材生意,并且还成立了自己的建材公司,创下了金山县最大的建材市场。但是,有了这般家业的赵保军,自从他到金山县城开了诊所的那天起,就和余德贵家断了联系。倒是当年卖给余德贵二亩宅基地的石敬业,却帮着照看了余德贵的家半辈子,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生活,总是充满了讽刺一样的变数。

但我们这里不再说赵保军,我们只说魏先生。

红窑村有个风俗:每当修好新房之后,主人家总会请阴阳先生到新房里做一场法事,祝祷好各方神灵之后才会搬进来居住。所以,当余德贵的新房修好之后,他就想起了魏先生。

想起魏先生,他就想起了几年前他找魏先生时受的那顿羞辱。虽然他的发达离不开从魏先生那里顺走的那只铜香炉,但那总是他顺走的,这点事儿总叫他感觉不光彩,这种不光彩的感觉又让他对魏先生的恼怒中增加了一点酸味儿,所以他一直想着要把几年前魏先生羞辱他的恼怒重新还给魏先生。

余德贵去找魏先生的那天好像正是中午。

余德贵推开魏先生的门,看到魏先生正在院角草棚下的土灶上煮着一只鸡,土灶口还放着一个用红泥铸造的小火炉,小火炉上正煮着一杯罐罐茶。

魏先生听有人进来,也不看是谁,只是从灶上取下一个大碗,给碗里倒上煮好的罐罐茶说:“坐,喝茶!”

余德贵见魏先生并不看他,心里有点不爽,咳嗽了一声说:“神仙,你这修行之人也吃肉啊?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修仙的人不吃五谷杂粮呢,只要张开口喝点风放两个屁就能活呢!原来你也吃喝拉撒的齐全着呢?”

魏先生“呵呵”一笑,给茶罐里续上水说:“什么修仙不修仙的,就算修成仙了,出个主意还不如送个香炉来的实惠,你说是也不是?”

余德贵听到魏先生说香炉的事儿,一股血色涌上脸庞,一直红到了他的脖子根。他不好意思地埋头喝了一口碗里的茶水,喝完抬起头抽了抽鼻子说:“这肉的味道真香,这可真的要修行过的有德行的人才能做出这种味道,像那种骗人的假神棍绝对是做不出这种味道来的。”

魏先生给灶里又添了几根柴说:“劈的柴都烧完了,锅里的肉都不知道能不能熟,还谈得上什么香不香的?”说着,他又给余德贵添了半碗茶,又问余德贵,“你这次来不会只是喝我的罐罐茶的吧?如果你要叫我出主意,我的话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是铜香炉就那么一个,如果你们有行规不能空手走的话,就把我放茶罐的这张桌子给你吧!”

余德贵看魏先生丝毫没有动怒,倒是自己,在听到魏先生说行规之类的话时,心中有了气,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摆着的这张两尺见方的小桌子,看样子,这应该是旧时放在炕上的炕桌,从被烟熏黑的程度来看,也该有些年份了,于是他接口说:“我又不是贼,哪来的那些个行规。不过,就算是,你这一张破桌子,也入不了大爷我的眼。”

魏先生又是一笑,将桌上的两大碗茶水端起了放到地上,然后顺手抄起土灶边立着的一把大斧子,只轻轻几下就将一个完好的桌子劈成了烧柴,然后丢进了土灶下的火塘里。看着火苗烧起来,魏先生淡淡一笑,轻轻地说:“这一下,锅里的肉就能煮熟了。余德贵,今天你也别走了,就在我这里吃。”

余德贵看着土灶下火塘里烧的贼旺的火苗,笑魏先生:“老魏,你就那么缺劈柴?好好的一张桌子,就被你这样烧呢?”

魏先生也端起地上的大碗,喝了一口茶说:“几年前,我用它来当供桌,可你却顺走了我的香炉。今天,我再送给你,可它却依然入不了你的眼。看来它真的是一块废柴,这就是它的命。既然是废柴,那还不如煮肉来的实惠,起码它还散发了一点该有的热量。”

余德贵也端起了大茶碗,说:“一张破桌子,烧了也就烧了,你还扯出了什么命来?它有个什么命?”

“哈哈哈,你说的也对,不过今天你没要它,这却是你的命!”

“什么我的命?魏老道,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神神叨叨地。”

“不可说!不可说!不过倒真的可以给你说说刚才的这张桌子。这桌子大概是解放前我师父收的,我看材质好像是黄花梨的......”

听了魏先生的话,余德贵猛然站起了身,他看了一眼火塘中烧的正旺的柴火,使劲地将大腿一拍,说:“魏老道啊魏老道,你,你,你这叫暴殄天物啊!”说完,气着转身走了。

第二天,余德贵又来找魏先生。他昨天来非但没有报上“一箭之仇”,却觉得好像又被魏先生重新射了一箭。他想不通,连夜在赵保军跟前讨了个主意,今天一大早便又赶过来了。

余德贵进门时,魏先生正坐在藤架下喝着早茶。见余德贵进来,魏先生笑着问:“老余,你今天来得早啊?要不要来一罐早茶?”

见魏先生今天竟然主动开口问他,余德贵便也大大咧咧地走到藤架下的红泥小炉边坐下,说:“喝一罐就喝一罐,今天早上赶着早来拜见你老人家,确实还没喝茶呢!”

魏先生给小火炉里添了两块木炭,笑着说:“你呀!一大早的,夜里睡着了吗?呵呵呵,老余,你听说过道仙吕洞宾吗?”

“吕洞宾啊?我知道,怎么呢?”

“没怎么的,只是我想说,如果以前我有哪些地方得罪了你,你还是别往心里去,可能我也是无心的,啊?”

“呦呦呦!魏神仙也会认错啊?”

魏先生不再搭余德贵的话,而是转头冲屋里喊:“长生,快洗一个净杯子拿出来,你的贵人来了。”

魏先生喊完,从屋里跑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来,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水杯,跑到魏先生跟前站住脚,恭恭敬敬地说:“师父早上起床就叫我洗杯子,我早就洗好了!”

“好了好了,废话真多!这位是你余大大,”魏先生指了指余德贵,“拜拜你余大大。”

这小男孩听了魏先生的介绍,双手作揖,弯下腰去,恭恭敬敬地在余德贵面前一拜呼道:“余大大好!”

余德贵赶紧扶住小男孩,骂魏先生道:“我说你个魏老道,我还没死呢?你这整得怪吓人的,我心里瘆的慌。”

魏先生给余德贵面前的杯子里倒上茶说:“瘆的慌?瘆啥?你做亏心事呢?”

“我做啥亏心事啊?我今天来就想跟你打个赌嘛!你这整的?你咋把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整得和你差不多,都有神经病了。”

魏先生听余德贵这么说,仰起头“哈哈哈”一顿大笑,笑完便接着问:“你说要打赌,说说你的赌局吧!”

见魏先生的转变这么的神速,余德贵有点不太适应,他原本想着,魏先生怎么也该等他把话说完或者犹豫一下子的吧?这下,他又在气势上输了半截。于是,他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地说:“怎么?你敢接?这个局我可是想了一晚上的!”

“有什么不敢的?你先说来叫咱听听。”

听魏先生这么说,余德贵的眼睛一下子放出了光来,他在心里想:“这老东西终于肯接招了,只要他敢接招,我就有办法扫掉他的名声。”于是,他抛出了赵保军告诉他的大包子,他必须要让魏先生舍不得撒开赌注才行,“我听说你前年好像捡了一个半大的月娃子,人们传讲说有先天的心脏病?”

魏先生听余德贵开了口,一下子抬起头来,将他的眼睛从火炉上的茶罐中移到了余德贵的脸上,说:“是的,那是前年的冬天,那天早晨起来下了点薄雪,我在打扫院子,这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开门出去,就看到一个孩子被放在我家门口,也就是刚才的那孩子——长生。”

这时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又煮沸了,魏先生给余德贵和自己的茶杯里续上茶,又添上水放到火炉上煮上才接着说:“我把长生抱进屋里,放在热炕上,解开那床薄薄的小棉被。很可爱的一个男孩子,只是可能放在我门口的时间长了,娃娃的身上都冻成紫青色了。后来我找来老四,老四给这孩子开了几大包中药,但孩子的胃嫩,不能喝汤药,于是老四就把中药放在火炉上烧开,用药的蒸汽熏,熏到下午时,这娃娃的肤色总算恢复了正常,他的命也就被救了回来。”说到这里,魏先生抬头又望了余德贵一眼说,“老四,大树崖的赵老四,算是个人物,可......打赌的主意是他给你出的吧?”

余德贵突然显出一阵不耐烦,说道:“是赵保军给我出的,但没有害人的心啊!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玩笑,你要不敢赌,我们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赌啊!怎么不赌?赌!”

“好,赌就好。昨晚回去我跟四哥谝闲传聊起了你,就说起了你捡的那个孩子,我听四哥说,他检查出那孩子有病,你还领着到大医院看过?”

魏先生往火炉里添了两块炭,说:“看了,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可以做搭桥手术,能医好,可要好多钱,我没钱。”

余德贵这时笑出了声,他“哈哈”一笑说:“我们今天就以此为局,如果你赢了,你这娃娃看病的钱我出。如果你输了,就要在红窑村的全体村民面前声明,你是个老骗子,是个假神棍!怎么样?敢不敢?”

魏先生的眼中这时仿佛放出了光来,但他还是那副不紧不慢地口吻,说:“说说赌吧!”

余德贵撸了撸袖子,说:“我听说四川的麦子现在熟了,如果你能在明天早上给我割一捆四川的麦子回来,我就服了你,并给你的娃治病。如果你没这个本事,现在只要你给我道个歉也可以,你还做你的老骗子,我保证不给别人说出去。”

余德贵认为这次他终于难住魏先生了,因为现在是五月中旬,红窑村的麦子才窜出一尺多高的青苗,可能四川的麦子都没成熟吧?就算魏先生能到达四川也不可能有成熟的麦子,再说地处西北的红窑村离四川更是十万八千里,魏先生就算有翅膀也不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飞一个来回。这次看来魏先生是输定了,他一定要赢回这口气。

可没想到魏先生竟没有一丝忧虑地说:“好吧!明天早晨给你一捆四川的麦子,你早点过来收取就可以,为了防止耍赖,我们现在立下字据,明天早晨你把杨二爷,贾文书,赵老四几个带过来作个证。”

余德贵本来是想着魏先生会马上给他道歉的,可他没想到魏先生竟然一口就答应了,还要求写下字据。余德贵虽然狐疑,但还是写了字据,按了手印。

写完字据,魏先生就送余德贵出门了,临出门,余德贵突然转身问魏先生:“老魏,你既然有黄花梨的劈柴烧,难道就没有给孩子看病的钱?”

魏先生点头笑了一下说:“没钱就是没钱,与劈柴有何关系?劈柴就是劈柴,别说黄花梨,就算是黄金白银,该劈柴时还得劈柴,大浪淘淘,被劈成柴的黄花梨木还少吗?所以也不差我那一根嘛!山野中的风总是要清一些的!”

余德贵再没说话,埋着头走了。

看着余德贵走远了,魏先生喊出里屋玩耍的长生。

长生从屋里跑出来问:“师父,你叫我啊?”

魏先生抱起站在他跟前抬头望着他的小长生说:“长生啊!你去到村里的乡亲们跟前给师父要一点小麦来好吗?”

长生很高兴,他一直都特别希望能有一次自己独立去完成事的机会,这次终于有了。于是他很开心地问:“师父,要多少啊?”

魏先生顺手从红泥火炉上拿下还煮着茶的茶罐子,倒掉里面沸腾的茶水,又顺手放到水桶里晃荡了一下便交给长生说:“就要这一茶罐子,每家要一把,你的一把,啥时候要满这一茶罐就回来。”小长生很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小手,然后拿起茶罐子跑远了。

回到家的余德贵是不太放心魏先生的,于是他叫他媳妇整了两只烧鸡,又提了两瓶好酒去叫了赵保军守在了魏先生家外的树林里。半路又碰到了吹着盲笛的杨四爷,所以三个人就在魏先生家门外的树林里守了一夜。期间他们除了看到小长生端着一个茶罐进门去后,就再也没有见魏先生出来。

就这样他们守了一夜。半夜,赵保军和杨四爷冻的要回家,余德贵承诺分别送给两人两只烧鸡外加一瓶沱牌曲酒,他们才勉强陪余德贵守到了天明。

村里的鸡才打了两遍鸣,天也才麻麻亮时,冻的瑟瑟发抖地三个人就迫不及待得敲响了魏先生家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魏先生,看脸色他也很疲倦,但看到冻得发抖的三个人他不由得笑了。不等魏先生招呼,三人就急急地挤进门去,挤进门看到魏先生的红泥小火炉正烧的旺,炉上烧着一壶水,这时壶里的水也快开了,冒着很大的热气。

看三人冻成那样,魏先生把炉上的水也不烧了,提掉水壶,让火苗从炉膛中窜出来,又给三人煮上了罐罐茶,叫他们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魏先生连着给火炉中添了两次炭后,余德贵才控制住了发抖地身体,身上也感觉到了热气。于是他提起昨天打的赌来,并要赵保军跟杨四爷做见证。

魏先生叫他们再喝杯热茶,打赌的事稍后再说,可余德贵好像看到了魏先生的心虚,所以撺掇着一定要看到麦子才肯罢休,要不就算魏先生输了。

看余德贵逼的紧,魏先生哈哈一笑,带着余德贵他们三个,一起走进了他的里屋。在推开屋门的一瞬间,赵老四和余德贵都惊呆了眼睛:一地的麦子,一地生长着的麦子,黄灿灿地,好像整个屋子都被那成熟的麦子染成了金黄。

杨四爷虽然看不见,但他说:“我好像闻到了麦子的香味,是那种麦子成熟时麦田里的香味。”

余德贵有点不相信,小心翼翼地走到这一小块麦田边上,用手摸摸,又用鼻子闻闻,最后又在手心里揉了几穗麦粒放到嘴里嚼着,然后说:“果然是新麦子的味道!”

赵保军大概是被眼前这一小块成熟了的麦子震粗了神经,他有点焖。说实话,他赵四种了半辈子麦子,也见了半辈子麦田,但看到房屋里的地上种麦子的还是头一遭,尤其是在五月里的红窑村看到了成熟的麦子。

魏先生见三人已经看过,就对余德贵说:“余善人,昨天的赌注可还当真?”

余德贵瞪着眼睛又看了一眼那两三平米成熟的麦田,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魏先生的面前说:“弟子无知,冒犯了魏神仙,还求您老原谅弟子。您放心,孩子治病的钱都包在我余德贵的身上了。”

后来余德贵领着长生治好了病,而余家和魏先生也从此交好,从蒙蒙爷爷余德贵那时算起,现在也算是三辈人的交情了......

蒙蒙讲到这里,打出一个很长的哈欠,我也感到瞌睡了,时间,已经交过了后半夜,夜,有点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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