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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4、5)

4.

山在我的印象中总是坟包状的,爬到顶峰,就只剩下下山的路了。爬山时我就想只要翻过这座山,下山的路可能要比较好走一点的,而红窑村可能就座落在山那边的山弯里。可当我爬出李子沟的那一瞬间,心里那种从小形成的地貌观竟被一下子刷新了。

我站在李子沟的沟沿上,眼里看到的是一片宽广平坦的大平原。顺着天空望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溜黛色的山峦排列在平原的边缘,那些山像工笔勾勒出来的水墨,渲染着平原的颜色。说真的,如果不是我刚从山崖下爬上来,而现在还站在李子沟深深的沟沿上,那么打死我我都不信,自己现在竟然身处在山顶之上。

瞧着脚下熙熙攘攘的李子花,闻着从沟里冲撞上来的甜香味儿,再望望眼前这一片开阔的平原,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脚了。

“这就是红窑村?”

“嗯,这里就是红窑村。”

“我还以为红窑村是一个小山村呢?”

“红窑村本来就是一个小山村呐?”

“我指的是十几户或者几十户人家团聚在一起的那种。”

蒙蒙听我这么说,还是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可黒木日懂了,他又对我解释说:“子鱼姐,你说的那种村子属于地域划分,我们说的村子属于行政划分。就比如我们金山县有16个乡,每个乡又有好几个村,红窑村就属于这种行政划分的村。”

“我懂了,不过你们红窑村确实是大。”

“我们这个村地方大,但人少。因为穷,路又不通,所以没人愿意到这个地方来,本来人就不多,现在大多数又搬迁到新农村里去了,所以你从村庄里进去感觉鬼惨鬼惨的。”黒木日从背上解下捆绑在背上的行李,背着爬上,因为捆得紧,所以黒木日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现在他松松垮垮地将行李斜挎在肩上,“红窑村在以前被分成了三个队,现在还这么叫:一队就在前面不远处,你看到那一片白杨树林了吗?”

“看见了!”

“那里就是一队。你再看远处半山腰处,”我顺着黒木日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也有一大片白杨树的,看到没?”

“看到了!”

“那里就是二队,蒙蒙家就在那里。”

“哦!看到了。不过你们这里的人居住挺有规律的,只要有攒簇的大白杨树,就一定有人家居住,那你们家又在哪棵白杨树下呢?”

黒木日听我问他的家,笑了笑,摘了一根草叼在口中,说:“我们家可不在白杨树下,呵呵呵......我们家在这里是看不见的,”他指了指蒙蒙家的方向,说,“要去我们家,必须先爬上蒙蒙家的那座山,爬到山顶上你站着看,在山后面还座着一些人家,那就是三队,我们家最远,虽然说也属于三队,但还要从那边山上下去,顺着沟再走三四十分钟,你就能看到五六棵大松树,我们家就在那几棵大松树下面。”

“那里好像也有几棵大松树呢,那是什么地方?”听黒木日说到松树,我注意到在离蒙蒙家不远的一座小山岗上,也生长着几棵很高大的松树。在那几棵大松树下,好像还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松树林。

“那里就是以前我们的红窑村小学。”

“什么?哪里?”

......

5.

太阳很热,原野中看不到一个农人的影子。

黒木日说;“以前这个时间正是割麦的时候,你站在低处看,不管是川里还是山上,到处都是金黄色的麦田,所有的麦田里都扎满了人,那个感觉热闹的很呀!”

“那现在怎么都不种麦子了?”我问他。

黒木日吐掉嘴里的那根草叶儿,从兜里掏出了香烟,他用动作询问我,我对他摆了摆手,于是他自己点了一根抽着对我说:“还种啥麦子呢?你看现在好多农民连地都不种了。”于是他用手指指了好些荒地给我看,“子鱼姐你看,那几块地是一队武海的地,这些地在老汉家手里包产到户时可是村上的一等地,现在你看都荒成啥呢!”

我原本以为,我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荒草地是没人要的荒滩,却没想到那里以前会是肥沃的耕地。看着田地边淌着溪水的灌溉渠,再看着那平坦的土地上生长的一人多深的野蒿草,我真的有点儿不解。

“那这几块地的主人呢?”

“武海啊,在家里闲坐着了。一天晒晒太阳,再在闲话摊子上谝几句闲话,一天一天地日子就那么推着了!”

“那他吃啥呢?”

“人家有国家给的低保,就靠低保着过日子着了。”

“你们村怎么能给这种人评上低保呢?这不是给国家增加负担吗?”

“谁能有什么办法?村里不评,他就直接去县上闹,乡上也是没辙,就默认了。”

“唉!这人呐!那这武海有孩子吗?”

“有两个女子,都十七八岁了,老大去年被他带出去卖掉了,听说卖了十三万。老二现在还待在家里,也没让去念书,专门蹲在家里做饭伺候人家着了。”

“那他卖掉自己的姑娘,他老婆会同意?”

“武海以前有个老婆,不会说话,精神还有问题,后来武海领低保后就把他老婆带出去扔了,他说领的一点低保全叫那瓜婆娘吃完了。”

沉默,我已经无言,面对这样的传奇,我只是渴望,叫他只存在于我的故事当中。可是看到那一大片一大片被荒芜了许久的耕地,我的童话也无法包容这样的传奇。

“那二队和三队再有这样的人吗?”

“二队有两个,三队还有一个。”

“那你们村大概有多少户人?”

“一队和二队各有二十几户人,我们三队有15户。”

我有点惊讶,我没想到这么少的几十户人家中竟有四户这样的人,我只能苦笑道:“你们村上的奇葩还挺多的!”

“要说奇葩,那二队的王随性还真是一朵......”黒木日又想抽烟,去点烟时停住了话。

余蒙蒙接过话头又对我说:“王随性吃着低保,也是个光棍儿,他和武海一样,也荒了所有的田地。”

“这也不可笑啊?这不是普遍现象吗?”

黒木日抢了蒙蒙的话头说:“蒙蒙她说不清楚,其实王随性可笑是可笑在他有儿子却不敢相认上。”

“这怎么说?”

“王随性有个儿子,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面工作,听说还混的很是不错,在省城买了车买了房。但王随性害怕他儿子影响国家给他的低保,竟然在村里的人面前和他的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只在逢年过节时偷偷去省城看一眼他的儿子。”

“其实啊,我认为政府应该再出台一个政策,像这种不劳动荒了田地只等着靠低保过日子的懒汉,低保就不应该给,就算饿死也不给。要给就给蒙蒙这样的家庭,只有像老太太这样勤快的人,才能越保越富,这样才能摘掉贫穷的帽子,否则,只会越保越穷。”

“我们才不要低保呢!”蒙蒙好像有点不高兴,“我奶奶说了,永远不要指望靠别人的帮助去生活,否则,你将永远生活在别人之下。我可不想做人下人!”

“哈哈哈......”

我们都笑了,笑声穿过路边那些荒芜的野蒿地,穿过前面的一片杨树林,消失在了一大片玉米地的尽头。

天上的太阳很热,这里的太阳感觉要比都市的大,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种清爽的烧灼感。抬头望望天,天空没有一朵云,蓝的透亮,纯净如孩子的心。

黑木日背着一大包行李,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他边走嘴里边嘟嘟囔囔地骂着没有一点风丝儿的天空。但我却因逃离了城市的喧嚣和燥热而高兴。放开脚步,在如此纯净的天空下漫步真的很开心。

终于钻进了那片杨树林,黑木日摔下背上的行李,叉开四肢平躺在大杨树的浓阴下面。蒙蒙也坐了下来,随手从头顶的枝杈上掰下几根带叶子的枝条编织着帽子。蒙蒙的手很巧,一会儿她就编好了一个凉圈,我很开心地拿起它戴在头上。蒙蒙说插上野花儿会更加地漂亮,于是又蹦蹦跳跳地跑去采花了。山里的野花开的正盛;各种各样的:各种颜色的;各种香味儿的。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我知道蒙蒙得需要一会儿时间了。

坐在树荫下,看着蒙蒙蹦蹦跳跳地在草地上采花,我才突然意识到;她还是个孩子。这些天和她呆在一起,她的懂事,她的沉默,她做事的能力,早已叫我忘记了她还是个孩子。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黑木日其实也还是个孩子。于是我收回目光去看黑木日;他躺在草地上,脸上的阳光被树叶的影子割出了一片斑驳的亮光。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从嘴角的一边换到另一边。阳光一闪,我发现他闭着的眼睛里有一颗泪顺着脸颊滑入了耳窝。

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黑木日!”

他赶忙转过头去坐了起来,然后背对着我说:“子鱼姐,你看到那一溜黛色的山峦了吗?小时候我经常在那里放羊。”

我顺着他的方向重新把目光投射到那些群山上,投射到那些因为苍翠而呈黛色的山峦上。

“你想家了吗?”

黑木日又摸着口袋找烟了。

“去年我回了一趟家,家里的房子早塌了,塌的只剩几堵黄土墙了。”

他的声音很沉,又带着很大的悲伤对我说:“以前爸爸和奶奶在时,日子过的虽然穷,但感觉很幸福。后来他们都不在了,但我家的房子还在,感觉自己还仍然有个家的,可自从看到房子塌了后,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就没地方去了,走到哪里心里都没有着落。”

蒙蒙回来了,她的手里捧着一大束花,花儿很艳,开的正好,红、黄、蓝、紫聚在一起很是热闹。她把花儿捧到我面前,香味儿很浓,是空气的香味儿。然后蒙蒙就开始妆点起她的花环。

我们走在玉米地畔,玉米的青棵子长得比成人都高,一进入盛夏,玉米棵子就疯了一样生长。远处的山和树都已经消失,满眼全是像玉一般绿的玉米棵子。蒙蒙采来的野花儿被我捧在手里,花的香味儿不断地冲击着我的鼻子,我感觉那个午后的阳光很美丽。

正赶着路,身旁的玉米地里就突然发出了声响,紧接着急急地钻出一个女人来,吓了人一跳。我们站住,和那个女人打了一个照面,她的脸一下就红透了,然后低着头急急地向远处白杨树下的村庄走去。

田野很静,远远近近地都看不见一个人。所以女人的出现叫我们感到意外。刚走了一段,身后又发出玉米叶子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又钻出一个人来,是个男人,看到我们他又迅速地闪进了玉米地里。

我感觉稍稍有点儿别扭,像不小心听到了一段情语般的不好意思,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们。

待我们走的远了,黑木日才悄悄给我说:“那个女人就是李寡妇。那个男人是老张头的儿子——黑狗子。”

我有点好奇地又去看前面的女人和后面的男人。可那女人已经消失在了一堵矮墙的后面,那个男人又隐藏进了玉米地的深处。

黑木日又轻声地给我说:“张三和李寡妇在外面混了几年,回来时儿子都两岁了,回来后李寡妇就留在家里看孩子,张三又出去打工了。”

“那是老张头的儿子呀!那老张头呢?你们再找到他了吗?”

“我们都再没找,前年老张头退休回家来了,回来后我去要他黑我爸的那几万卖命钱,他刚开始不给,叫我打了一顿,才给我补齐。我听说那些和我去过煤矿的人后来都找过老张头,但我不知道要到钱了嘛。去年李寡妇回来后,黑狗子就和她搞到一起了,把老张头给活活气死了。老张头死后,他们家就败落了。老张头的老婆是外地人,不会种地,黑狗子又有点傻,听说老张头存的钱全被黑狗子送给李寡妇了。”

听着这些山野的小故事我们就拐进了前面的村庄。

村庄比较小,有二三十户人家,家家门前都栽着成行的杨树。有些人家的屋子前后还栽种着比较粗的榆树和杏树。杏子已快成熟,那些乒乓球大小的杏子挂满了枝头,泛着一层淡淡地黄色。

黑木日跳起来随手摘了几颗路边的杏子递给我和蒙蒙,我咬着酸杏子流着口水问黑木日:“你没问人家就这么随便地摘,有人看见骂我们咋办?”

黑木日嘴里咬着一颗酸杏子,吸溜着口水说:“没人骂的,谁会为几颗酸杏儿骂人。别说只摘了几颗杏儿,就是到这哪个屋里背一袋粮食出来都没人骂。”

“那这些人家难道没有主人吗?”

“有主人的,其实有人在更好,有人在我们进去就有人招呼。不然想吃饭还得自己动手。”

“在人家家里?没人?我们还自己动手做饭?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不可以?”

“那我们不就成贼了吗?”

“你见过哪个贼跑到人家家里还做饭吃的?或者哪有贼偷一袋子粮食的?在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大堆的余量,吃顿饭不叫偷。这样你进去不被人家的女人就成。”

“我还是不明白。人家主人不在,我们几个陌生人都进屋了还不叫偷?”

“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吃完饭或者借完粮,只要你留下字据或直接留下钱就可以了。我们这里的人家,是从来不锁门的。”

我突然想起黒木日刚才给我说的武海和王随性来,“那武海和王随性那样的人也不进屋背粮吗?”

“不去,在红窑村,再穷都有人理你。但如果知道你是贼,你可能会被赶出红窑村。”

听着黑木日的叙述,我感觉像在听梦话。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时蒙蒙开口了:“我们这里的人就算穷到没裤子穿也不会去偷,要不然就会寸步难行。”

小小的村庄挤在白杨树的浓阴下像一只受伤的羊羔。一个小男孩骑坐在路边的一堵矮墙上,手里捧着一个大馍啃着,半截黄瓜摆放在他身边的土墙上。黑木日看见了小男孩大声喊道:“狗蛋子,有馍咋一个人吃着了。去到你们家给我们也取几个馍去。”

那小男孩不说话,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们,突然跳下墙头跑过前面的夹道,绕过一个牛圈消失在屋子拐角的玉米地里了,那半截黄瓜还躺在矮墙头上。

我责怪黑木日吓着了那孩子,可就在这时从玉米地里又钻出了一个穿红裤子的女人,她就是刚才我们在路上碰到的李寡妇。看到是我们,李寡妇有点不好意思,但随即便笑着向我们走过来。她的怀里捧着三个碗大的白馍,她的身后跟着刚才跑掉的那个叫做狗蛋的小男孩。小男孩在怀里抱着五六根粗大的黄瓜,嘴里叼着刚才他吃剩的半块馍。待李寡妇走近了我们,我才看清她遮在草帽阴影下的脸真的是很秀气。

那天下午,我们就坐在玉米叶子的浓阴里啃着碗大的白馍,黄瓜在我们的嘴里“咔咔”地响。没有茶没有水,但那馍吃起来真的很香。吃完馍,两手一拍屁股上的尘土我们就继续赶路。

李寡妇送完白馍就又钻进玉米地去干活了,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拽着衣襟的孩子,我们给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从黑木日的故事中,我一直以为李寡妇是一个大手大脚,像鲁迅笔下的杨二嫂一样经常叉着圆规腿站在马路中间大声谝川的悍妇。今日一见,才发现她的秀气中竟然还透着一丝江南女子那种烟雨的愁,想到她所经历的生活,真还应了那句话:红颜多薄命。

从小村庄出来是一大片麦田,麦田中大半的麦子已经收割,收割后的麦茬子在田地里乱昏昏地吵闹着。有一个老妇人顶着大日头跪在田里收割着麦子,在那么大的麦田里,她显得弱小、单薄而孤独,那些在她面前随风摇摆的麦子,正等待着收割,笑着她那苍老而坚强的身影。这么大的一片麦田,那么小的一个身影,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麦田守望者。

黑木日看到老妇人,喊着话问她:“孙奶奶,你怎么一个人割麦子着了,孙校长呢?”

听到黑木日的问话,老妇人转过身来,她抬起手臂擦了一把汗,向这边瞧了一会儿,才说:“那死鬼出去旅游着还没回来,出门都已经快一年了,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还想游遍全中国,他以为大中国像红窑村这么大,吃一顿饭就能回来?老了老了还不服老,还以为自己是孙猴子呢!昨天他打来电话,说什么他到‘天涯海角’了,我说你还跑到老天爷的屁股上去了!愤愤地给我挂了电话。一个糟老头子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还想翻出五行山?他那人啊,就是掌握不住自己,成天老孙老孙地叫着自己,叫着叫着心就花了。你看现在麦子黄了一大片,人家还不回来,如果麦子被雨打了,我看他回来了吃啥?糟老头子,哎!我就担心回来后没旅好游,再累出一身病来?叫我伺候了一辈子,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真不知道他图个啥呢?受那个洋罪。”

老太太又蹲下身接着割麦子了。

黑木日说:“麦黄时节,老百姓要跟老天爷抢食吃,如果老天爷哪天一不高兴下场暴雨,一年的麦子都就算是糟蹋了。老百姓啊,只有把麦子收进仓里才就算是有收成了,所以麦子黄时就得赶紧趁老天爷高兴的日子把粮食给收了。”

“我看孙奶奶的这一大片麦子,才割了那么一点,要割完恐怕不容易。”

“就是的,俗话说‘绿割一些,合适割一些,黄了再割一些’,先叫孙奶奶割着,咱们去了把萌萌家的麦子赶紧割完了我过来给孙奶奶帮着割一下。”

“可惜我不会割麦子。”

“我会割,很简单的,明天到地里去了我给你教。”蒙蒙兴奋地说。

“看把你能的,赶紧走。”

蒙蒙听黑木日说她,生气了,追上去在黑木日的背上捣了一拳。

山里长大的孩子对庄稼地是熟知的。

黑木日看了一眼黄澄澄的麦子说:“今年的麦子都是被晒死的,麦粒肯定又是瘪的。”

我有点不信,边走边从路边的麦田里揪了一穗麦子,在手里揉搓了,麦粒中心有很深的槽,麦皮都皱巴巴地,果然是瘪的。于是很惊讶地问他:“你怎么知道?你都没搓出来看。”

“子鱼老师,你别听他卖弄。其实麦子的好坏你看麦田里麦秆的成色就能知道。你看这一地的麦子看似黄了,但这黄是寡白寡白的,天色成给的一年,那满地的麦子看上去是金黄色的,不会泛一丝儿白。”我从麦田中望过去,果然那一地的麦子泛着一层淡淡地白。

蒙蒙斜着眼睛瞧了黒木日一眼,嘴里“哼”了一声,仿佛真的解了黒木日给她的那句抢白之恨,这两个孩子呀!

我这次来原本还想拜访一下孙校长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得取消了,于是就向黑木日打听孙校长去旅游的事。

黒木日笑着说:“年前我听一个朋友说孙校长要置办一辆旧的加重自行车骑着游遍中国,我当时以为我那朋友是跟我开玩笑了,后来听说孙校长还真去了,而且车上还驮着简易灶具,好像还有帐篷什么的,我就说孙校长可能是疯了。现在骑行中国的年轻人很多,像孙校长这样的老头还真没听说过。好来听说孙奶奶把孙校长的旅费断了,要逼他回来,可又听说那孙校长每到一个地方没钱了就停下来打几天零工,挣点生活费又继续上路,不得已,老奶奶又只好按时给他打去生活费。其实我是一直感觉这老头疯了,他从来都是十分怕他老婆的,可这次竟然敢不听孙奶奶的话?”听着黑木日的话,我不由得对老校长又生出了更深一层的敬意。

但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又问黒木日:“这孙奶奶那么大年纪了,难道月月都在那山崖上爬?”

“孙奶奶是不出山的,我们村有跑山客。”

“什么叫跑山客?”

“这跑山客就和邮差差不多,只不过跑山客做的工作更杂一些,包括帮村里人买东西,卖东西,寄钱送信带亲戚等,这些工作跑山客都干,然后村里人会根据跑山客帮活的轻重付给他相应的报酬。前面我们在玉米地里碰到的老张头的儿子——黑狗子,就是做跑山客的。只不过现在这一行越来越不好做了,因为只有一些老人还会请跑山客,年轻人基本上都不叫他了,所以黑狗子可能会成为我们红窑村最后一位跑山客。”

我没想到红窑村现在还会存在这么古老的职业,又想到钱的事儿,“这村里人要买个啥的又不知道价钱,还有这村里人要是取个钱或者存个钱啥的,会放心跑山客?”

“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这有啥不放心的?跑山客跑的就是一个信义,要不然谁会再叫他?你说是不是啊姐?”

我沉默了,因为在这个小山村里存在的东西好多都跟我生活过的环境不大一样。太古老了,太不可思议了!我已经习惯了在收到陌生人付给我的钱时,首先举到太阳底下去辨认真假的那个动作和习惯,也许我,也许我们,真的太自以为是了吧!

赶到蒙蒙家时,太阳已经西斜,老太太还没有回来,蒙蒙忙着收拾做饭,我去厨房帮忙,可生着柴火的大泥土灶台叫我束手无策。

我的窘态却正好被提着水进来的黑木日看见了,于是他笑着跟我说:“默寒老师和石头老师他们第一次用土灶时也是手忙脚乱的,满屋的烟把他们熏的都跑到操场里去了。”

听黒木日又说起了默寒,我一愣神,忘记了自己满手的黑灰,在额头和鼻子上一摸,笑翻了正擀着面条的蒙蒙。看着笑翻在地的蒙蒙,我就想:连我这么聪明的人都烧不着一个土灶,真不知当时那两个蠢笨到连饭都不会做的笨蛋又是怎么生活下去的?而且最后还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肯定?于是,我也笑了。

黑木日坐到锅台前替我烧着了火,蒙蒙见我站的尴尬,于是指派我到后园去摘菜。

后园在蒙蒙家的屋后,是一块不小的菜地,里面种有各种应时的蔬菜:有肥大的萝卜,绿青色的油麦菜,绿油油的上海青,还有一行挂满了辣椒的辣椒树。尤其旺盛的是长满到我膝盖的瓜蔓,漆绿的大叶子上满是刺手的绒毛,野气森森,强忍着疼拨开瓜叶,便看到了结满瓜藤热闹如孩子的菜瓜。还有一丛丛长至我腰际的香菜,香菜已经抽杆儿开出了白花。靠墙的两列大葱生出了小孩拳头大小的骨朵......

我有点惊喜,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带着生命的蔬菜。这些在城市里传说的绿色蔬菜就那么自然地在几只迟暮的白蝴蝶的翅膀下散发着生命的清香。

我不知该采摘点什么,各种样儿的便胡乱地摘了一筐。

在我抬起头来舒口气的空档,便瞧见了远处山边太阳落下映出的那一大片红霞,还有那山下被红霞染了色的带着一层薄薄地雾气的那片安详世界的大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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