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听到这样骇人的呼喊,足以让人心惊胆战。话说到一半的丁甲面如土色,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又来了!又来了!!”完全没有早上观赏赤龙鱼的泰然,也许,是想起了钰儿吧?
我一边问他,一边快步走向门口,“谁又来了?”
他幽幽的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瞪了他一眼,能说点有用的吗?
跑出门口,回廊外的洒金梅下站着一个人,背朝我仰视繁花,周围未见旁人,呼喊声肯定是他发出的。
仅管是阴天,如火如荼的梅花却硬生生的把天空映成残血般的一轮一轮,正若平日里常说的人间美景——火烧云。
难道他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所以才在这种人间仙境舒发内心的情感?肯定是这样,要不然,也不见其他人出来看看?
我不想打扰他,正要转身回房,接着与丁甲对峙,他却整个人倒了!我赶紧疾驰过去,“小帅,你怎么了?”
他平躺着,双目圆睁,眉眼浅笑,满足,欢喜。确实,这片火烧云好似辉煌灿烂的人生,望着它,能给人带来内心的震撼和撞击,让你得到更多的启发,从而对人生产生不同的见解。
“救……我……快……救……我……”他微笑着,断断续续的说。
我摇摇头,二十来岁,芳华正好,却也正因有无畏的青春,自然而然多了些许疯狂,“小帅,你这么做会吓到大家的。”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年轻真好,总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我不想再理会他,或者说,不想再打扰他。有的欣赏,只需要一个人,一份宁静。
“救……救……我!”他仍在小声的说。
调皮的大男孩!我居然被他的笑感染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望着风云变幻的天空,突然发现,自己该改变一下了。也许,在奈何庄,太自我了!近七百年来,奈何庄的天空总是湛蓝湛蓝的,偶尔飘浮着朵朵棉絮般的云彩。
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喜欢三月,喜欢那蓝得出水的倾慕般的暖心的晴好,所以,就算每天辛苦点,我也尽量让温婉的微笑从早挂到晚。这样的微笑,一直持续了近七百年!原本,我打算永远持续下去的,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原来,我也喜欢下雪,喜欢火烧云。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大。我却只为夫君喜欢烟花三月,阳光煦暖,我便让奈何庄晴好了七百年!呵呵,我真自私,竟一厢情愿的认为,所有的魅,都跟我一样喜欢。
以后,我定会让奈何庄变成更舒适的奈何庄!
“小帅,谢谢你!”我由衷的说。
“救……我!”他的回答莫名其妙,与主题没有半点关联。
“小帅,你……”我准备说他几句,却看到他的眼角流出一滴腥红,映衬着他的灿烂的微笑,恐怖极了!我急了,摇着他,“你怎么了?快回答我!”
我的手冰凉冰凉的,一碰到他,他的身体就像水一样流动起来,甚至,脸上漾起了微微的水纹。
“小帅,小帅,回答我!”我思索了片刻,把手缓缓放到他胸前,手却逐渐下沉,淹没在他体内。可是,我没有摸到他的血,他的肉,他的筋骨,手上,只有沁沁的凉,宛若秋天的忘川河水。
他就那么微笑着,就那么荡漾着,那细小的呼救声,那眼角溢出的殷红,都是那么真切。
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我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对对对,孟哥,去找孟哥。
“小帅,你撑住,我去找人来帮你!”
“不……不……”他的声音微弱,凄楚。
“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我伸出手,却不知道放在何处,生怕一不小心,便会把他弄坏。
丁甲大概知道怎么办吧?我飘进房里,除了床、床头柜、灯、沙发,居然没人!哎,我的天!不会也变成血玛瑙了吧?
我扑到床边,在赤色鱼鳞中乱扒,烫,真的好烫!可是,床上除了鱼鳞还是鱼鳞,没有血玛瑙啊!难道吓得尿裤子,躲到床底下去了?
“丁甲,丁甲,快给我滚出来!”我马上钻到床底,里面漆黑一团,我凭感觉乱摸一通,果然摸到一个人!“丁甲,你是不是男人,快给我出来!”
他像条泥鳅,在里面躲来躲去,好几次差一点把他抓住了,又被他挣脱。我骂道:“丁甲,你再不出来,等我把你拖出来,你就死定了!”
他大气不出,让我难以辨别位置。看来只有钻进去把他抓出来了!
看起来这么宽大的床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怎么也钻不进去。“行,你躲着吧!看你能躲多久?”我抓起沙发上一把长尺,快速的戳打。没过多久,他连滚带爬的出来了,“夫人,别再打了。”
“龚邪!怎么是你?”我真是无语了!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那么神奇?
“因为是我,所以是我。”他的回答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
我不想多费唇舌,“你把丁甲弄哪儿去了?”
他两手一摊,“不知道。”
小帅正在外面等着我救命呢!他敢躲在夫君床底,想必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啧啧啧,浑身油腻腻,找不到地方下手。我拈起兰花指,拧着他的后颈,把他提出来,扔在小帅身边,“快说,现在怎么做?”
他盯着小帅,意示我不要出声,捏着下巴思索了两分钟,说出一个字:等。
“等?等多久?”我还是不放心,这个时候,等显然不是好办法。
“不用等多久,一会儿便好!”
我忽然想起小帅打烂砚台的事,孟哥说,他会受这件事牵连,再观察龚邪,他却处之泰然。
小帅的身体开始沸腾,翻滚起大大小小的浪。“救……命……”他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我看口型读出这两个字。
“我很想救你,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急得站在他跟前不停的走来走去。
“你救不了他的!”丁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旁。
“那他会怎么样?”我的话刚落音,小帅扭曲变形,像龙卷风一样快速的旋转,掠过我们头顶,吹乱了我的长发。
那高速旋转的物体冲破云端,把那一轮轮的火烧云都吸了过来,变成一团火往下,再往下,冲到一株东方朱砂上,那火红的光灼得我半眯着眼睛,全身因火光而痒痛。
火光逐渐弱了,只见一朵红艳艳的东方朱砂立于枝头,颤栗得让人心疼。我走过去,将它呵护在掌心中,“小帅,是你吗?”
“是……的。”花瓣一张一合,沁出滴滴花雨。
“不要再说话,以后要学会沉默,这样你才能活着。”我劝道。
“不,”整个花苞合起来,又张开,“我不……要这……么活着!”紧接着,整棵树的花苞合拢了,“我们……也不……要……这么……活着!”
花泪如雨!
“不要!你们听我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让你们做回原本的自己。”我不清楚这么说,是不是夸张了,毕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然而,我希望它们都活着,用自己的样子,真真实实的活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不要……这么……活着。”小帅猛地晃动着,其他的红梅也跟着晃动起来,整棵树沙沙作响,完全听不进我的劝阻。不一会儿,满树红花枯萎,青烟滚滚,轻风一扫,只剩光秃秃的枝杆,所有的一切已恢复平静。
“哎,丁甲,龚邪,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孟子丘一路小跑过来,“我忙得要死,你们却躲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回去做饭?马上要开饭了?”
丁甲、龚邪倒在地上,恍如睡着了。
“夫人,他们怎么了?”孟子丘问道。
“他们已经死了!”夫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死了?”我和孟子丘异口同声地说。
夫君指着孟子丘,“你也会和他们一样。”
“为什么?”我加重了语气,怒不可遏的问。
他笑呵呵的搂着我的腰,在我脸上亲了又亲,“因为,所有的人死了,才轮得到你啊!为了能把你引进来,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
我猛地推开他,吼道:“滚,快给我滚!”
“岑儿,岑儿,你怎么了?”夫君执起我的双手,急切的喊着。
我甩开他的手,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大白天的,我站在东方朱砂下,有夫君,有丁甲,有孟子丘,有龚邪。可现在,却是黑夜,只有我和夫君,面对面站着,还有一张床,上面铺满了红色的花瓣。
头好痛好痛!我拼命的扯着头发,蹲了下来!
“岑儿,是不是聊得太晚了?来,我抱你上床睡觉吧!”
夫君的手快碰到我时,我不禁喊道:“我不睡,你走开!”
“岑儿,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带你看医生。”他试着揽我入怀,“我知道,我们离别得太久太久了,久到你都不习惯了。岑儿,你放心,以后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我们也会好好在一起的,好不好?”
额前的留海被青玉姨剪得太短,自己接驳的头发己被我抓得一丝丝掉在地上,吓坏了夫君,“岑儿,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要这样好吗?”
“你告诉我,那张床上是什么?”我歇斯底里的大叫。
他脸色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