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不渝包着伤口,得功道:“要让军医替你诊视下吗?”不渝道:“不用了。倘有刀枪伤的膏药,请支些给我们用。谢大帅了。”当时得功拨了营房给不渝众人住,又令大军戒严。
次日,有飞马来报:“马将军回来了,皇帝陛下同来。请大帅快去接驾。”黄得功道:“什么玩意?哪里来的皇帝?老黄都糊涂了。”
到得营门外,部将田雄道:“大帅,若皇帝真逃难来此,要接吗?”黄得功道:“天下莫非王土。君投臣,臣子如何能拒君?”
等了半个时辰,一支人马卷尘而至,马得功当先跳下马,打躬道:“大帅,部将战败而归,回来请罪。不想在太平府境竟遇上离京的皇帝,由池口总兵方国安护着而来。皇帝要来投奔您,后面就是。”
得功说道:“这胖子真来了。我却要好好责问他。”当时见着弘光帝乘着一匹杂花马,着一件龙袍,也不甚整齐,旁边几个老小宦官随着,到了跟前。方国安披盔带甲引一支军也到了。
得功下马看着弘光道:“陛下,你怎能轻弃京城来此?”弘光道:“爱卿,朕说与你听。朕是一肚子苦啊。谁想来此?原本朕是要与马首辅等同去杭州的。不想行至溧水县,遇上众多土兵作乱,一阵乱中,朕与马首辅、阮尚书等走失了,幸有方总兵折路护朕到太平府。那太平知府不论如何不肯开门相纳,朕思量爱卿兵强马壮,堪为倚仗,所以就要来寻你。正巧行间,路上遇着了马得功将军兵败暂驻,所以将兵合了,昼夜不停赶来。朕此时尚且困乏着呢。”
黄得功道:“怎说了这许多无干的话?只不提为何弃守南京。陛下若留南京,号召天下起兵相援,老黄势必率兵勤王,到时众军效命,破敌可待。如今我孤军如何相抗?我虽自负,也不是真不知形势的。”。
方国安道:“黄帅,事已至此,多说亦无裨益。只有严阵以待清军了。”
得功叹道:“我知道的。难不成学刘良佐、李本深吗?老黄大字不识一个,却晓得忠义。陛下可以负臣,臣虽肝脑涂地,不负陛下与大明。”
弘光此时强提起精神道:“朕知靖国公忠心无二。朕将自己托付于你了。”
得功令军士奏起鼓乐,将弘光引入营中。当时弘光进了中军大帐,见了帅座原本要上去落座。一个内侍轻扯他的衣襟。弘光一愣,道:“做什么?”内室苦笑道:“这是帅位,还宜请靖国公坐的。”
弘光思量道:“那朕坐哪里?”黄得功道:“陛下只坐就是。”看着内侍道:“你这太监莫要讨好本帅吗?皇帝出南京时,你怎的不拉他衣裳?”叫道:“来人,将这厮拖出去打二十军棍!”内侍一脸惊慌,跪地求饶。
弘光道:“爱卿,他只顾朕的寝居,不懂别的。看朕的面子,你不要怪他吧。”得功道:“且饶了这厮。若是马士英与阮大铖在此,我必亲手挞之。”
弘光浑身不自在,说道:“他们当是去了杭州。爱卿,你也坐啊。”
得功取凳在旁侧坐了。各总兵、部将都上前叩见了弘光。不渝、恒之、泽世也被得功请出来陛见弘光。
弘光瞅了不渝几人,对不渝与恒之两兄弟生出了好奇之心,一个这么文弱的模样,一个岁数才约二十的光景,难道就能举兵抗清了?谓不渝道:“朕看你的样子十分文弱,眉清目秀的,你在军中居何职?”
不渝道:“小人本是翰林院中一个小吏,因国势日蹙,所以奉了祖母遗命,在家乡起兵抗清。这两位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我们义军的支柱。可悲采石一战几乎全军覆没,活着的也都带了伤。”
弘光道:“义军?你们真是大明义士。虽然不成,也是难得。朕心甚慰。”
恒之道:“皇帝陛下,我有一言要问你。”
弘光诧异道:“什么话?你要问朕什么?”恒之道:“敢问陛下这大明江山是谁的?只是陛下一家一人的吗?”
弘光变色道:“你虽是义士,却也不能无礼之甚。大明天下乃我太祖皇帝所开创,至今两百余年。你难道不知?自然是我朱家的,也是朕的。”
恒之道:“天下本来无主,能人得之。太祖打下天下,也要有孝子贤孙来守。若不然,满清兵来,我等都降了,天下还是你朱家的吗?”
弘光青了脸道:“你……你不要命吗?”恒之道:“我们要命,也要保大明江山。所以起兵相抗,不是为你朱家,乃是为我煌煌华夏!庶民尚且死战,你却轻弃南京!你不惟有愧太祖以下十六君,尤负天下百姓!”
恒之一面说,一面红了眼。不渝也悲从中涌,说道:“我尝见先帝,先帝夙夜为社稷忧,终是殉了天下。而清军尚未攻城,陛下已先出逃,着实有负万民之望。”
盛泽世道:“陛下于危难中即位。不过一年,尺寸之土未复,且外不能御虏,内不能使百姓安康,大明天子,陛下算最窝囊的一个。”
弘光气的发抖道:“反了!朕虽离了南京,尚是至尊,你们胆敢如此放肆?靖国公,你快令人拿了他们去!”
不渝、恒之、泽世一同跪下道:“忠言逆耳。若陛下执迷不悟,终有后悔莫及之日。”
黄得功道:“陛下,你虽是皇帝,老黄应听你的,但他们三个所说实在是好!你当好好想想,他们所说听起来难受,但都是实情。我看他们拿不得,还应封赏才是。”
弘光耷拉了脑袋,半晌不语。方国安道:“如今国家正在用人之时,还请陛下赐予三位义士名号。”
弘光道:“容朕再思。”起身离座。
不渝三人都起身了,得功赞叹道:“你们的胆识老黄我是见了。你们说的好,老黄欣赏。”
“我们不要什么功名。只是死去的兄弟们,需要给他们一个抚慰。”不渝怀着期待说。
黄得功点头,“那是。我去与皇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