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东邪
当孤君夜赶回山庄的时候，就看到破败的废墟中，岌岌可危的独舞与暮雪两人。独舞白衣已被血浸透，暮雪的白衣上开满了血花。江湖人似潮水，两人就似浮舟，飘摇、危及。
“死！！”孤君夜眼神瞬间由空洞转为阴寒，夹杂内力的低喝破口而出，诡异的音调让在场除暮雪、独舞两人外的所有江湖人都为之一顿。这一顿的时间，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当然是，死！
独舞看着犹如魔神般的孤君夜，静静的没有说话，其实，她已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还是那么倔强的站立，不肯让自己倒下。而暮雪，抿着嘴看着孤君夜，一言不发，但那眼中，噙着泪水。
“不要怕，我在。”孤君夜仅仅就这么淡淡的说了一句话，暮雪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整个人都扑到了孤君夜的怀中。“你很傻。”孤君夜如是说，却不知道是对独舞，还是对暮雪。
“我知道你会来。”暮雪抽泣道，她知道孤君夜虽然给人的感觉是空洞的冷漠，但其实，他还是个人。
“你很好。”孤君夜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喂入独舞口中，独舞盘膝坐下疗伤。有孤君夜在，就算是再给江湖人几百个胆子，他们也是不敢再来了。但是相对的，孤君夜的势力，被一瞬间瓦解，现在的他，已经几乎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三人就这么在暮雪山庄的废墟上沉默了一个时辰，等独舞伤势全好以后，孤君夜将赖在自己身上的暮雪抱下来交给独舞道：“带她去烽火暮雪，保护她的安全。”暮雪一听顿时急道：“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说着挣脱开独舞的手扑向孤君夜。
“你在我身边，会很碍事。”孤君夜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暮雪的身体遽然停止，然后慢慢的站了回去，头，垂的很低。独舞的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你要自己一个人？”孤君夜点头：“照顾好她。”说完闪身离去。
独舞冷淡的表情消退，看着神色悲伤的暮雪道：“不要怪他，他这么说，其实是怕你危险。你知道的，你一旦重生，就代表了失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且他要走的路，是一条成王败寇的路。”
暮雪点头轻声道：“我懂。但是懂与做到，是两回事。我的心，明了，却痛楚。”独舞不再言语，抱起暮雪向着烽火暮雪的驻地驰去。
暮雪山庄解散了。江湖人绝大多数人对此表示快意，因为在浩劫之时，死在孤君夜剑下的人太多了。祸根，深种。除却洗剑、西北风等绝对核心成员，其余帮众全部被他们各自圈子里的人影响同化，转变为大多数人。
“善哉、善哉。”慈悲合十低颂，“暮雪山庄倒，剑魔无家可归，犹若丧家之犬。此魔头获如此报应，也是正常。这也多亏了光年帮主明事理，当真功德无量。”光年打个哈哈应酬下来，心里却还是在不停的争斗。一方面是对于流沙开出来的条件的垂涎，另一方面则是对孤君夜的一种隐隐恐惧。他在，不停挣扎。
待到光年离去，流沙大笑着从殿后走出，“哈哈哈，这匹夫还在犹豫不决，当真好笑！”慈悲笑道：“世人愚昧，皆在矛盾中挣扎。渴望诱引人向前，恐惧喝吓人退后，进退之间折磨不断。此岸到彼岸，没那么简单。”
流沙拍手道：“不愧是高僧，果然哲理！不过在下只是一介俗人，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得付出什么。我渴望权力，也知道阻力有多大、多可怕。江湖就像一滩浑水，而我想做的就是里面最大的泥沙！”
流沙坦然自己心中欲望，倒是比光年这种伪君子要好得多。妙郎君从殿外走入，看着流沙笑道：“光年那匹夫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孤君夜实在是太强了，还好我带了替身娃娃。”流沙点头，“不错，但是，他终归是一个人，也幸亏是一个人。”
夜。
孤君夜突然想要出海，于是便这么做了。船只这种东西他是不需要的，海面对他来说，和地面没有什么区别。
海上的风很大，孤君夜顶着呼啸的夹杂着咸味的海风急速前行，他没有目的地。况且孤君夜也没有带罗盘，方向这种概念，在茫茫海面是不存在的，没有参照物，哪里来的方位？
一个黑点出现在海平面，那是一个岛，孤君夜将速度加快一分向着那岛疾驰，半柱香时间已经到达那岛。
将身上的水冻结抖落，孤君夜细细的观察起来。岛很美，桃花环绕，芬芳异常。孤君夜眉头一皱，“莫非不小心来到了桃花岛？”
正这么想着，一道身影猛然出现在孤君夜身后，问也不问的就一掌拍出。孤君夜冷笑一声闪身躲过，顺势刺出一剑，那人轻咦一声撤身飞退，躲过了攻击。
“东邪？”青黄衣衫，黄发黄须，面如冠玉，神采俊逸，一双眼睛犹若星空倒影，不是东邪黄药师是谁？
黄药师点头道：“剑魔？”孤君夜轻笑一声，“这里？”黄药师大笑道：“这里？当然不是桃花岛，这个岛是我爱人的墓……”以整个岛做坟墓，东邪不愧东邪！
孤君夜扫视一圈，没有发现这岛上有布阵的迹象，点头道：“自然。”东邪哈哈大笑道：“好！剑魔果然非凡人！来来来，我们喝酒去！”说着就转身走向岛内，孤君夜随之。
两人畅饮许久，都觉畅快非常，黄药师似乎一点悲伤也没有，一直笑，一直笑。
哭不出来的时候，当然就只能笑了……
黄药师醉醺醺的拍了拍孤君夜的肩，笑道：“小老弟，呃，你也不比我小哪里去……我先走了，这里你随意……随意……哈哈哈哈…………”东邪说着大笑着离去，孤君夜望着东邪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我知道你，寂寞，东邪，黄药师……
孤君夜将火堆扇灭，走出了山洞，在岛上逛了起来。孤君夜在一处瀑布下找到一个洞穴，入内后发现石壁上刻满了字，孤君夜看着石壁不语，举酒洒地。
“衡卿如晤：
孤岛寂寂，冷月冥冥。徘徊街下，辗转难眠。卿归黄土，于今二十余年矣！桃花影落，人面不知何处去；碧海潮生，云辇更晓驻谁山？蓬莱路远，幽冥日近。卿画中朱颜依旧，余却已须发苍苍。悲夫，悲夫！衡卿，他日相逢，还识故人否？
自卿谢世，余已无心人寰；拟与同归碧海，抛却红尘滚滚。奈蓉女初诞，依依膝下；不忍令襁褓失怙，故忍心使卿悬望。为女负妻，余之过也，然不意卿弃我如斯！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忆卿当日，工巧无伦，慧绝当世。性灵如卿，何至没入黄土即无闻！玉箫声咽，夜夜为卿一弄响；长歌悲啸，每至香冢泪千行。卿忘我否？卿忘我否？
蓉女初长成，其美也似卿，其慧也似卿，婉转娇憨亦如卿。卿忍弃夫，安忍弃此闺窗弱女？生而知父，不知有母，但识母乃画中人，衣袂飘飘不履尘。自于卿绣斋习针织女红，每问于余，使七尺男儿执针凿，卿之过也！又敏而好学，常指斋门联问，余但唏嘘，不能为答。“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丝思之谐，**何能知也！又尝言：“人皆谓朝思暮想，必有所致；我于亡母，未尝一日忘怀，何竟一梦皆无？”余自负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一问，竟惨然不知所对。仙凡之隔，竟至于斯！衡卿，衡卿，于心何忍！
忆当年纵横天下，逐鹿中原；掌劈处落英缤纷，指拂到春兰弄影；弹指间群雄束手，按箫时鬼神皆惊。名列五绝，号为东邪，人曰空戴侠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余岂不知？舆图换稿，山河变色，我独无情？武侯虽得其主，不得其时；奇谋复国，可怜无用。铁索横江，孙郎良苦。朝秦暮楚，不过南柯一梦；荆轲专诸，无非为人斤斧。侠之大者，不过如是！是以慕重阳之高风，未肯附骥；钦武穆之遗书，不为留顾。谤言四起，我独仰天长笑；众口铄金，不屑辩白一语。
反思当日所为，今犹不悔，亦自笑年少轻狂，不知人生在世，犹沧海一粟。然独卿能知我于旁门左道之中，亦正亦邪之充，托以终身，明以大义，卿亦巾帼丈夫者也。知音高谊，终身感佩，常不去心。只拟琴箫相和，笑傲此生，更无他求。谁想天妨慧质，妙龄竟至早夭；智计绝世，难救贤妻性命。衡卿，衡卿！拙夫号为药师，其实糊涂一世！妻尚不保，何敢言他！力有时而穷，天命终不可违。数载情深，一旦归于黄土，余心之痛悔，百身莫赎！
今蓉女于归，剩老景颓废。妻亡女嫁，孤影彷徨。月明沧海，鲛人有泪；玉杵难觅，愁杀裴航。涛生云际，水翻巨浪；铁铗放歌，徒增凄凉。手迹仍在，琴存瑟亡。嵇康身死，广陵千古成绝响；子期仙逝，瑶琴弦断羡范张。拟践旧盟，又恐人间天上，前尘俱忘，音讯渺茫。“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卿负我乎，卿负我乎？唯天知之，唯天知之！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犹如梦空断肠。青帝辇至，白首犹未识光阴荏苒；东君驾上，夜吟竟不察壶漏声长。桃之夭夭，年年岁岁花相似；香冢默默，岁岁年年枉悬思。衡卿，衡卿！忍心至斯，弃我如是！
拙夫黄药师洒泪谨上”
哭不出来的时候，当然只能笑了……
人道东邪无常，呵呵呵，岂不知他痴情如此。表面看到的，永远也只是表面。东邪，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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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的时候本来想多写点的，可是没有想到实在是太忙了，大家见谅。
另，最后这篇文言文是2003年第九届“雨花奖”，湖南省益阳市一中的文雅娟荣获高中组一等奖的作品《九阴真经》。
在此借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