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就暗下来了,杀戮还在继续。
凌剪瞳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不知不觉意识一直在游离。
这是惨绝人寰的屠城,司徒千辰脚踩千万杀戮,那双邪恶的眸子穿过人群:“凌剪瞳,躲够了吗?出来吧!”
凌剪瞳把头埋得更低,只听得他冷冽启音:“你们谁要敢藏着她,我便让谁陪她一起下地狱。”
士兵人手一张凌剪瞳的画像,在那群妇孺当中挨个的询问,而一旁的白术也用手中的星盘一个接着一个的试着。
见过凌剪瞳真面目的人,除了王大娘就没有别人了。
凌剪瞳不知道,这样的性命威胁,王大娘会不会出卖她?
她不禁抬眸,穿过层层抱在一起哭泣的妇孺,落在了王大娘和翠莲的身上,士兵拿着的画像应该很快就落到她的头上了,王大娘应该看到了吧……
凌剪瞳想着,就算是王大娘说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她现在已经易容成了其他的人,司徒千辰从王大娘的身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说不定就会放了她呢?
士兵最终拿着画像停在了王大娘的身侧,厉声问道:“见过这画上的女人吗?”
王大娘瞥了一眼,之后就低下头,许久才摇了摇头。
士兵没有多问,正要拿着画像问下一个人,可就在这时,有个妇女突然站了起来,嚷声道:“官爷,她说谎!”
这妇女的声音就像是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坐在前面的司徒千辰,把目光也转到了她的身上,他起身,走了过去,狭长的眼睛眯成了危险的弧度:“你刚才说什么?”
妇女见到司徒千辰还是有点后怕的,她看了两眼有点愕然的王大娘,继续道:“我说……我说,王大娘在说谎。”
司徒千辰顺着妇女指着的方向看到了急忙低下头的王大娘。
“你怎么知道她说谎?”
“我跟她住在一个村子里,那天晚上,我关门晚,亲眼看到她带了一个姑娘回来,那姑娘长得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凌剪瞳心里咯噔一下,终究还是被人给发现了。
司徒千辰转而走到了王大娘的面前,士兵很是粗鲁地将坐在地上的王大娘拽了起来,一旁的翠莲也是吓坏了,她抓紧了王大娘的衣袖,满是胆颤地看着眼前这个冷峻凶戾的男子。
司徒千辰拿过士兵手中的画像,摆在王大娘的面前,冷言问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见过她没有?”
王大娘连眼睛都不敢抬,只是一味的摇头。
司徒千辰的耐心早就已经被磨光了,他冷眸微转就落在了翠莲身上:“这是您的女儿吧?”
王大娘意识到司徒千辰话里有话,便一把抓住了翠莲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司徒千辰的面前:“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老身真的没有见过画像的女子,那天晚上,我带回来的是我亲戚家的女儿,并不是将军要找的人。”
“亲戚家的女儿?她在哪?”
王大娘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回着:“她……她早在今天早上就出城了。”
司徒千辰嘴角弯起一抹邪佞:“我说过了,谁要是藏着她,我就让谁陪着她一起下地狱。”
王大娘瞪大了眼睛,这句话就是傻子也听出来了,王大娘扑上去抱住了司徒千辰的腿,语气哀求道:“将军,你要杀,就杀了老身吧,千万别动我的女儿,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盘踞在城墙下的妇孺们,眼睁睁地看着,凌剪瞳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她知道,依照司徒千辰的性子,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八成又要杀人了。
“老人家,我不会杀您的,但您的女儿,我可就保证不了了。”
司徒千辰眼神示意,翠莲立刻就被身边的两个士兵给架了起来,王大娘已经哭得嘶哑却还在求着司徒千辰:“将军,我女儿还年轻,你要杀就杀我吧。”
司徒千辰踢开一直缠着他的王大娘,拿着画像最后问道:“只要你说实话,你的女儿我可以放了。”
凌剪瞳心跳的厉害,掌心也渐渐生出了寒意。
可最后,王大娘还是没有说出凌剪瞳的下落。
司徒千辰索性把画像一扔,转身道:“把这女人拉去做军妓吧。”
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简直比死还难受上千万遍。
“娘!娘,你救救我!”
“翠莲,翠莲!”
百双眼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场骨肉分离,然后默默地低下了头去,生怕会连累到自己的身上。
凌剪瞳紧闭双眼,明知道这个时候,如果站起来或许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了自由,可是,要她用王大娘母女的痛苦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和逃离,凌剪瞳于心何安?
“等等!”
司徒千辰离去的脚步一顿,黯淡下去的眸光像是被周遭的火光赫然点亮,他转身的刹那就对上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知道,她终于肯现身了。
凌剪瞳站在寒风当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站起来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走不动道,却在一刻,被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温度是热的,可是她却是冰凉的。
“剪瞳,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凌剪瞳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欣喜,可这种欣喜跟丧心病狂没有什么两样。
“司徒千辰,杀人对于你而言,是不是已经成为习惯了?”
凌剪瞳木讷地问出口。
司徒千辰一震,扶住她的双臂,望着她,眉头蹙了起来:“我是担心你,你当初一句话就走了,我怕你有个万一……”
凌剪瞳僵硬的脸上渐渐展现出笑意,继而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这或许是她今年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了。
怕她有个万一?
她待在中州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比待在他司徒千辰身边安全的多。
“剪瞳,你笑什么?”司徒千辰一双黑眸冷却了下来。
司徒千辰的爱太过的偏执,他信奉的从来都是,要把想要的东西紧紧攥在手心里,让它逃不掉,同时也不能拥有私密的空间。
而凌剪瞳是个人,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司徒千辰的这种爱,她承受不起,所以她只能选择逃离。
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凌剪瞳从一开始就已经跟他说的很明白了,可惜,司徒千辰这样自私的人是不会懂得。
凌剪瞳不想跟司徒千辰废话了,她现在只想要看到王大娘母女的平安,她不想再闻到任何的血腥味了,也不想看到有人再死在自己的面前了。
“司徒千辰,我跟你走,你放了她们吧。”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又是交易,又是要求。
他如此大费周折就是要找她出来,可是现在她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司徒千辰却再也尝不到初见时的欣喜了,反而一股怒火不断地上涌。
他莞尔一笑,目光扫视脚下的血河,盯着凌剪瞳:“你说让我放人,我就放人吗?凌剪瞳,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天渊国的王,万万之上,你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女子,你以为,你能命令我做什么吗?”
凌剪瞳镇静的出奇:“所以,你还想要什么?”
司徒千辰后退了两步,展开双臂道:“我什么也不想要,来人啊,把凌剪瞳给我押回天渊国。”
黑鹰派了两个最得力的干将将凌剪瞳押了起来。
“这些人怎么办?”
司徒千辰盯着凌剪瞳执拗的眼睛,笑的云淡风轻:“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全都杀了吧。”
凌剪瞳瞪大了眼睛,微张的嘴巴还没有发出一个不字,黑鹰就已经让手下的士兵开始了新一轮的杀戮。
漫天的血色。
太过乍眼。
凌剪瞳在那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能听到自己砰砰快要跳出心房的心跳声,那一瞬间,她也什么都看不到,却只能看到满世界被赤红给染红了。
就连司徒千辰那决绝的背影,都是带着血腥的赤红。
凌剪瞳想要哭,想要喊,可是通通都发不出声音。
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聋哑人,只能拼命地张大了嘴巴,跪在了地上,任由那片鲜红染湿了自己的衣角。
太烫了。
比刚开锅的热水还要烫上数十倍不止。
那是一条一条地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凌剪瞳的眼前。
是她的错,她不该来到洪城的。
不该坐在街边,遇到了好心的王大娘,也不该自告奋勇去怡红院救翠莲的,不该,什么都不该!
是她该死!
“啊!”
凌剪瞳终于叫喊出了声,那是极尽绝望的悲切,洪城最后一个婴孩死在了士兵冰冷的刀剑之下,凌剪瞳瞪大了双眼,仿佛灵魂下一刻就要被黑白无常勾走了一般。
“眸儿……”
梨花树下,白衣款款,拿着纸扇的男子含笑望着她。
凌剪瞳神色倦怠,已经提不起任何的精神,她身子一歪,便顺势倒在了血泊里。
眼睛睁着,再也没有闭上。
可是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惊鸿……
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