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白皙脖颈下隐藏的缓缓流动的血脉,此刻正在叫嚣着手持匕首的七八岁女孩的理智。
她是孤儿,若不是师父在山林中好心将她捡回来,恐怕还在襁褓中的她早就是狼豺虎豹的腹中餐了。
血腥的味道混合着眼前满脸惊悚女孩的泪水,飞入她的冰冷的眼中,她知道这个女孩想要活下去,可是,师父的命令不得违抗。
她手中的匕首更加的贴近了女孩的脖颈,只要轻轻一下,这个女孩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飞雪,我求求你,看在我们都是一同进入门下的份上,你就放我一马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七八岁的飞雪眼中未因女孩的哀求而动过丝毫的波澜,她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七八岁的年纪手上就已经沾满了血腥。
“师姐,这是师父的命令,你必须死。”
“我已经忍受不了师父无休无止的炼狱了,她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孤儿当人看,飞雪,难道你真的想要就这么一辈子当做她杀人的工具吗?你甘心吗?!”
飞雪看着师姐的切斯底里,眼中略有迟疑,可就在她犹豫的片刻,蓦然身后飞来一颗石子,直接打穿了师姐的眉心。
师姐就这样死了。
飞雪却因为那一刻的迟疑,而被师父罚了七七四十九鞭。
而后的日子,飞雪稍稍长大到了十三岁,那是女孩最好的年纪,飞雪的样貌也就变得更加出众,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她因为失手,而被仇家追杀,就在生死一刻之际,有人伸出了援手,救了她一把,并将她藏在林间小屋中,悉心照料。
他温润如玉,是个秀才,身上的书生气很浓,却很善良。
他们很快就相爱了,可是师父却再一次的出现,无论她如何哀求,师父最后还是当着她的面将书生给杀死了。
师父钳制住她的下巴,望着她无神空洞的眼睛,厉声警告:“这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飞雪,你不可以对任何人动心。”
自从那日起,师父便将面纱赐给了她,并且告诉她,倘若哪一天,有哪个男子能揭下你的面纱,看到你的容貌,那他便是你的夫君。
书生死后,飞雪便再无任何情感,只成了师父杀人工具,之后她一步一步地爬上云端,成了皇宫的护卫。
直到跟随使臣到了天渊国,见到了司徒千辰。
他比她更加的冷傲孤清,台上的比武,她虽招招狠厉,但是司徒千辰却还是赢了她,纱巾飘下,他便是她命定的爱人。
飞雪本以为,她的当众示爱,司徒千辰会拒绝,却没想到,他却含笑持起她的手,柔声告诉她,她这一生受了太多的苦难,接下来,他会拼劲全力地护她,爱她,并且会为她争取到想要的自由。
飞雪简直难以置信,可没想到司徒千辰在第二日,就摆下喜宴,娶她为妻。
凤冠流苏,金色步摇,摘下面纱的飞雪,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新娘子,却格外的光彩照人。
花轿在外,她盖上喜帕,却遮不住脸上幸福的笑意,她在丫鬟的扶持下,上了花轿,她终于可以摆脱师父的控制,嫁给了她此生都可以仰望的男人。
司徒千辰红袍加身,身材挺拔,更加丰神俊逸。
他牵着她,一路走过庭院,到了喜堂之上。
他说,他会一生一世爱她宠她,定不会辜负她的深情。
她嫣然一笑,已是幸福。
飞雪以为,就此她就可以摆脱从前的厄运,跟司徒千辰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最终,该来的还是来了。
牵着她的手,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皱纹满满,她眉头紧蹙,情急之下掀下喜帕,便看到原本俊朗的夫君,如何变成了这 般垂暮的老人?
飞雪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的只听高堂上传来一尖锐的笑声,飞雪回眸,便看到师父赫然坐在眼前!
飞雪心底一沉,俨然是惊恐至极。
“我的好徒儿,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怎么不请为师来看看能揭下你面纱的男子是谁呢?”
飞雪望向紧握自己手的垂暮老人,睁大了双眼:“是你,是你下的毒,对不对?!”
“哈哈哈,我早就说过,世上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没有人能揭下你的面纱,就算是揭下了,为师也要再一次当着你的面杀了他,好就此彻底断了你的情根!”
“不!”飞雪只身护在夫君的身前。
“飞雪,他已经中毒了,就算为师不动手,他也活不了几个时辰了,与其那般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为师给他来个痛快!”
“师父,你杀不了他,因为我的血就是解药!”飞雪说罢,便捡起地上破碎的瓷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赤红的鲜血喂进了司徒千辰的口中。
果然,不一会,司徒千辰就恢复了往日的容颜。
飞雪紧绷的弦总算是松了下来,她庆幸地拥住他,眼泪和笑意一同在脸上展开:“太好了,太好了,夫君,你终于……”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飞雪秀眉蹙起,腹部的温热和刺痛,让她松开了双臂,她垂眸看去,不知何时一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腹中!
她难以置信地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司徒千辰,她救了他,为何他要……
周围的景象都开始发生了变化,除了司徒千辰那张阴鸷的脸,飞雪渐渐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待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就像是瘫了一般地躺在地上,只有眼睛能动。
幽蓝色的烛光,让她的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她看到了蹲在自己身边的蓝衣斗篷男子。
“你终于醒了。”
刚才的情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她只觉得不好,开口便急切问道:“司徒千辰呢?司徒千辰在哪里?!”
白术放下手中已经燃烧殆尽的两缕墨发,凉凉回道:“主上的名字也是你可以叫的,没想到,你身上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都有点同情你了。”
“你是谁?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飞雪瞪大了眼睛。
“没做什么,就是诱惑你把解药说出来而已,没想到,你的身体是百毒不侵之体,而你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药,我总算是明白,你那老巫婆师父为什么要留你在身边,不许你动情了。”
飞雪惊诧,刚刚她在梦里,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所以一心急就……
房门打开,司徒千辰一身红衣走了进来,他冷眼望着躺在地上的飞雪,而后视线移向白术:“解药给我。”
白术将早就采集好的解药递到了司徒千辰的手中,这透明瓶颈中的鲜红,让司徒千辰冷哼一声,没想到,这解药竟是她自己的血。
“司徒千辰,你竟然用巫蛊这种卑劣的手段!”
司徒千辰冷笑一声:“如果不用这种手段,怎么能骗到你的解药呢?飞雪,你还是太天真了,你当真以为我没有手段来对付你吗?”
飞雪已然气急,梦境中的他情意款款,可现实中,他却这般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同样都是一身红衣,她早就应该知道,司徒千辰除了对凌剪瞳有情之外,他怎会对他人另眼相看呢?
“主上,既然解药已取了,那她该怎么办?”白术请示道。
司徒千辰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随便你,别让我再看见她。”
飞雪望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不知为何,竟模糊了,耳畔仿佛也传来靡靡之音。
飞雪,这世间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所以,你不可以对任何人动心。
师父,我错了。
七王府中,叶正白面色沉重地将凌剪瞳的手放回到锦被之中。
“大哥,眸儿到底怎么了?”
“她中毒了,而且这毒,像是特意配制的,必须要找到下毒之人,才能寻得解药。”
慕惊鸿紧蹙的眉头浮出心急的神情,刚才柳儿说,那是位身穿白衣的姑娘,柳儿一直陪在眸儿的身侧,不曾离开,若真是眸儿认识的人,柳儿又怎么会不认识?
慕惊鸿突然想到,那日在锦月宫外遇到的飞雪……
当时她对凌剪瞳悠然说道:“我叫飞雪,凌姑娘你可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啊。”
她当时就是一身白衣,难道……是她!
“大哥,我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了,我得去一趟地玄国使臣的驿馆,帮我照顾眸儿,等我回来。”
慕惊鸿说完就要走,可这时,一直昏厥不醒的凌剪瞳咳嗽了几声,眼睛也缓缓睁开了。
“三弟,凌姑娘醒了。”
叶正白起身,慕惊鸿坐在床榻边,握住了凌剪瞳的手,心里顿时百感交集:“眸儿。”
凌剪瞳觉得浑身上下,四肢无力,躺在床榻上,连呼吸都开始觉得困难了好多。
“惊鸿,我这是怎么了?”
“眸儿,你今日见的人是不是飞雪?”
凌剪瞳神色倦怠地点点头,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铜镜的时候,蓦然看到了容颜苍老的自己还有满头的白发青丝。
凌剪瞳几乎是吓了一跳,她双手摸向自己的脸,还有头发,真的都变成了雪白。
脖颈的刺痛还依然存在,难道是那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