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雨逃出生天之后暗暗庆幸,如果他不在“赤阳金莲”发动的那一刻拉住邹靖当做挡箭牌,恐怕早已死在了方仲子手里!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被烟呛的咽喉发痛,眼睛迷糊,寒风一吹,干咳了几声。
不料这一咳,引动三方杀声震天!
从南边来的是孙治,从北边来的是贾元亮,从东边来的是荣牧,都是狂雷门的手下。
汪雨瞬间愣住了,狂雷门要抓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怎么唯有一边无人,难道是陷阱吗?
远处的高坡之上,窦震也是皱眉,问旁边的米三苗道:“怎么沈南天还不到?”
“我知道。”从一边走过来一个人,样貌平平,身高七尺开外,腰间挂着一把刀,此人正是朱离!
“他为了找我,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会晚一些。”
窦震看向高青湛道:“神剑门门主,就麻烦你暂时顶替沈南天,帮忙铲除奸细了!”
高青湛也心知汪雨不除,他的地位就难保,于是抽出长剑,从西面杀了过去。
朱离有些不忍心看了,扭头转向他处,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唯有几点疏星挂在空中,时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可那也已经是许久许久以前的光芒了。
“窦盟主。”朱离忽然问道:“有时候,你会有些累吗?”
“年轻人不要想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窦震负手而立,一双有些发青的眼睛看向远处,但也不想再见到汪雨,也不想再见到高青湛:“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累。”
邓陵子通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可怕。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计谋,每一次的规划都在他脑子里,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棋子而已,棋子该落到哪里,想必他早就心中有数了。
可是,为什么窦震不直接杀了高青湛和汪雨?
他岂不是说的很清楚了?杀人的不是他,是天意,所以死的所有人都与他无关!都是老天爷杀的!所以窦震还是一个有些迷糊,需要听别人意见的老人,而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枭雄,更不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强盗。
而是一个英雄,一个伟人,一个不会犯错,不会残害手下的明主!
那些人即使要死,也不能死在他自己手里!
古流金如此,胜向锋如此,汪雨如此,高青湛亦如此。
朱离显然也明白了过来,所以有那句问话;窦震显然明白朱离所指,所以有那句回答。
这两个人的对话岂不是很巧妙?很有意思?
可对于某些人而言,一句话就是要命的。
汪雨本来还很犹豫,拿不定主意向哪边去逃命,他一直在思索:“无人的那一边是空城计还是确有陷阱?不会是空城计,窦震手下人不缺这几个,显然就是为了引我上钩的!”
就在汪雨准备迎敌,和荣牧拼个死活,可是高青湛一个人杀了过来,他也是立功心切,竟然没有带一个神剑门的人。
汪雨暗骂窦震是个老狐狸,险些被他给骗了,看来这一面的缺损确实是个意外,并无陷阱,不然高青湛也不会就这样杀过来。
高青湛长剑一挑,惊鸿三落,地面划出三道剑痕,其势不止,直接杀向汪雨。
汪雨知道他长剑弱点,近身攻击会腾挪不开,左脚在地上一划,三道剑痕瞬间移位,打偏了。
此招不过是试探,高青湛也没想着能对付得了汪雨,接下来这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
“叛徒,拿命来!”高青湛长剑在半空中横劈过来,一力足有千斤!
“可笑!”汪雨冷冷一笑道:“说我是叛徒,那你是什么东西!”
眼看剑刃临身,汪雨从袖子里取出两根铁棒,交叉挡住偏锋,一片火光迸现,半根铁棒直接飞了出去,仅剩一根苦苦支撑,但也被长剑剑刃嵌入三分之一!
“只要你死了,一切也就都结束了。”高青湛面目狰狞,却还想好言相劝,他的表情还真是扭曲的可怕!
“我高青湛发誓,一定会善待你的家人。”
“家人!”汪雨咬牙切齿地狂笑道:“我汪雨何曾有过家人!”
说着,想起了姜姓老翁的偏心,眼睛都气的发红了道:“都只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都该死!”
汪雨撇下右手那半根铁棒,抓住了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流了出来,撒在地上,埋入了沙尘当中。
高青湛一惊,想要抽身,但已经迟了,汪雨左手用力,将铁棒从剑上取下来,身体向前一倾,整个铁棒直接没入高青湛的肚子里!
高青湛瞪大了眼睛,仿佛要从眼眶里跑出来,好好看一看汪雨这个人!
“去死吧!”汪雨直接撕开了高青湛的肚子,把肠子拖拽出来,狠狠掷在地上,在上面一跺脚,冲出了包围圈。
沈南天为了比武招亲耽误了时间,西面留下缺口,其他人想去都来不及了。
而在山坡之上,张逸度皱眉道:“没想到神剑门门主这么快就死在汪雨手中,意外啊。”
窦震一招手,一旁的弟子拿过来弓箭,窦震瞄准了汪雨,手松弦,一支追风箭正中汪雨!
而后面,一个人追了上去,抓起汪雨之后,愣住了。
其他人纷纷赶去,发现朱离站在那里,手里抓着几根木头,正自出神。
张逸度走上前去道:“天成,汪雨在哪里?”
“就在这里。”朱离摆了摆手里的木头道:“我追过来就看到这个了。”
“不要胡扯。”贾元亮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变成木头了?”
“这箭还在上面呢。”朱离把一根木头举了起来道:“大家看看,是不是窦盟主的。”
窦震拿过火把,凑上去看了看道:“不错,确实是我的。”
“人不会变成木头。”唐鏖沉吟道:“木头也不会跑,先前大家都是看得清楚,汪雨可是向前跑了许久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脊背都开始冒凉气,如此说来难不成是木头成了精,幻化成人,来扰乱世间吗?
窦震都沉默了,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邓陵子通站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破旧不堪的残书道:“大家不要慌,我师傅的笔记当中曾经记载过这种事情。”
张逸度问道:“这到底是不是精怪作祟?”
“并不是,而是一种傀儡戏。”邓陵子通把王沧海的笔记摊开在火把下面让众人观看道:“这就是闽地流传的一种玩偶,用绳子和木棍支撑住玩偶的身体,使之活动,远远看去和平常人无异。”
“原来如此。”米三苗道:“既然傀儡在这里,想必操纵傀儡的人也不会太远了,窦盟主,我们赶快派人搜查,以免让他逃了。”
“好。”窦震挥手怒喝道:“大家分成四队搜捕,不要放过任何可疑地方!”
朱离等人也都四处搜寻,直到早上,把方圆百里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汪雨的下落。
大家无不垂头丧气,都准备回去,但朱离并不准备回去。
邓陵子通看着他道:“织娘子的毒快要发作了。”
“我知道。”朱离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离开的原因。”
邓陵子通沉吟了片刻道:“你的毒,并不是无药可救,如果能请来天山毒王医治,你可活命。”
“我的命一文不值,不要麻烦他了。”朱离认定自己必死无疑,把非命都摘了下来,虽然很不舍,但他再拿着非命也没用处了,索性递给邓陵子通道:“孟凡尘和我非命有些缘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把非命交给孟凡尘吧。”
邓陵子通握住非命,看了看朱离,又看了看这把宝刀,轻轻摇头道:“你为何不亲自交给他呢?这或许就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
“既然都要死了,何不开开心心的走呢?”朱离转身,哈哈一笑道:“离别岂不是又要伤心,又要流泪?而我很有可能下一刻就毒发身亡,我可不想进了阎王殿,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来的时候就是哭着来的,再哭着走,很丢人啊!”
虽然朱离在笑,可笑声太过凄凉。
“慢走!”
邓陵子通长叹一声,向着朱离的背影一拱手,也离去了。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还剩下一个时辰,你们猜,他会怎么过呢?
有的人是会去花天酒地,有的人是会去痛哭流涕,也有的人是会赶紧安排后事。
而朱离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就是单纯的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睡一觉,然后永眠。
甚至连墓地都懒得挖了。
这是他人生的最后几刻了,如果他还要劳力的去挖什么墓穴,这不是很愚蠢的吗?
他已经很累了,只想休息,何况对于一个死人而言躺在地下和躺在地上还有什么关系?
在地下会被虫子吃尽臭皮囊,在地上会被各种动物吃尽臭皮囊,这有什么区别?
就算躯壳因为一些缘故保留了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死人而言,什么都不重要了。
朱离背对着他们,一步步向前走去,走的很恬静,也很放松,就像是一个隐士行走在专属于自己的田园里一样。
这天下不属于任何人,但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居住,这就是天地的伟大。
我们来自于天地,到最后也要归于天地,成为泥土,成为尘埃,成为花花草草的养料,这本身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既然是自然,那就不需要有悲伤。
路已经快到尽头了,那尽头有山,有树,有溪流,还有美景如画。
如果每个人的尽头都是这样的,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停留在路边,任由风吹雨打?
朱离已经累了,他躺在一棵树下,半眯着眼睛,眼看就要睡着了。
可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还是一脸的疲惫,手上和面庞还有灰尘,如果真的见了阎王爷,岂不是很丢人类的脸?
于是他起身,走到溪流边,清洗了一下脸,并且把头发整理好了,长出一口气,刚准备回去继续躺着,忽然他看见从上游漂下来一堆白花花的东西。
朱离上前看去,发现竟是一具被脱去外衣的男性尸体!
诧异,怎么会有人杀了人还脱掉别人的衣服?而且死尸的银子一点也没少,不像是为了钱才杀人的。
那是为了什么?
阳光逐渐移动,有人认为一天很慢,但实际上很快很快,如果你把一样东西放在太阳下面就会发现,其实光阴走的非常急迫,只一眨眼,就变换了姿态。
溪水被阳光照耀的波光粼粼,然而在一片银光闪闪的地方,有一道金光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朱离顺着金光看去,却发现那是一块铜牌,牌子上写着“狂雷门”三个字。
朱离瞬间就精神了起来,拔腿就往狂雷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