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元朗还没到仇蒲英门口,就见丫鬟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道:“老爷不好了,表小姐她要走,怎么也拦不住!”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仇元朗安抚住丫鬟道:“随我去见她。”
到了仇蒲英房门外,只见她早已把行李收拾好了,一脸生气的样子,很显然她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
“侄女不要动怒。”仇元朗大笑道:“千般万般的错都是天权一个人的,何必生气伤了自己呢?”
仇蒲英气呼呼地道:“我哪里会生他的气?他以为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生气!”
“那侄女这是何意?”仇元朗看了看仇蒲英的包袱道:“难不成是嫌弃叔父照料不周吗?”
仇蒲英顿时语塞,解释的词都还没想好,结巴道:“当、当然不是,叔父照料的很好,只、只是……”
“只是有你讨厌的人对不对?”仇元朗背负双手,眼睛闭了起来,摇头一叹道:“其实他只所以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仇蒲英坐到了床上,把包袱往床上使劲一扔道:“他能有什么苦衷?难道比我还重要!”
“他其实是要去办一件大事,去对付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仇元朗浑浊的眼睛忽然睁的很大,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道:“他说不定就会因此丧命!所以不得不……”
仇蒲英本来还在生气,听完仇元朗的话,一下站了起来,愤怒的样子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担心和忧虑,几乎是刻在了脸上,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行,我要去找他!”仇蒲英只拿起宝剑,就冲出了屋门。
仇元朗一拍大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道:“侄女啊侄女,你这么容易被骗,以后遇到了坏人可怎么办?”
仇蒲英脚步一滞,明白了过来道:“叔叔,你怎么骗侄女?”说着,生气地一跺脚,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所以你还是那么关心他。”仇元朗止住了笑声,把玉佩放到了仇蒲英的梳妆台上道:“年轻人之间有点小误会很正常,天权这个人除了有些不爱说话以为,其他方面都是很好的,比如他很愿意娶我家侄女,甚至连订婚信物都拿了出来,这玉佩成色不错。”
仇蒲英听见这话,有些不敢相信,猛地回头,看到了那块玉佩,那确实是天权随身之物。
“很差的玉佩。”仇蒲英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的红晕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羞:“就这成色也敢拿出来,我才不稀罕呢!”
“既然如此,那就给别人吧。”仇元朗拿起玉佩,递给旁边的小丫鬟道:“给你吧,卖些钱买零嘴吃。”
“谢谢老爷。”小丫鬟刚想伸手去接,不料仇蒲英却抢先一步把玉佩拿在了手里,把小丫鬟吓了一跳。
一个堂堂的大小姐,竟然和一个下人抢玉佩,如此不顾及身份,而且还用手帕极其认真的擦拭玉佩,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估计会笑掉大牙。
即使已经没有了大牙的人也会笑。
仇元朗的大牙早已经掉了,再笑也无所谓了,于是他笑的更是大声。
仇蒲英把玉佩收好,这才生气地道:“叔叔,你又骗人!”
“我能骗你,但你自己骗不了你自己。”仇元朗甩袖离去道:“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侄女自己好好想一想,拿着这块玉佩意味着什么。”
仇元朗回头悄悄一看,发现仇蒲英正在沉思,那个小丫鬟还站在那里,好像还在为刚刚没有拿到玉佩而伤心。
仇元朗咳嗽一声道:“迎儿,还不快去做事?”
小丫鬟这才离开,等到她拿月钱的时候,发现一件离奇的事情,她的月钱比别人多了很多。
“这玉佩是订婚之物,既然我收下了,那岂不是说我已经是真卿的未婚妻子了?”仇蒲英心中一动,感觉到了一阵暖意,痒痒的,这让她很是欢喜,不自觉的都笑了出来。
不过很快她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天权临走之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他好像真的要去办一件事情。
这件事会不会有危险?他的病才刚刚好,万一再犯病了又该怎么办?
“不行,我要去找他!”仇蒲英还是出了仇府,想去寻找天权的下落。
可是现在的天权正埋伏在南宫连城的屋顶之上,一边观察着他们的埋伏,一边四下张望,希望能看到施云握雨。
直到傍晚,人群渐渐散去,路上也没几个人了,天权突然就看到仇蒲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街上走着。
想起先前那几个人贩子,天权不安起来,他怕仇蒲英再次被拐走,那次是她运气好,下一次或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天权施展轻功,落到仇蒲英身边,一把将她拉到无人的小巷子里道:“你怎么出来了?”
仇蒲英刚开始很害怕,还以为遇到了武功高强的坏人,等到看清楚是天权,欣喜的揽住他的胳膊道:“人家想你了嘛!”
天权向外面看了看道:“我在做一件很隐秘的事情,不能和你见面,你先回去,这辰州府很危险,说不定还会有人贩子,天快黑了,你要多多小心。”
听到天权关心自己,仇蒲英更加高兴了,借此机会,她问道:“你说你要和我订婚,是真的吗?”
“当然。”天权很认真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别说什么出家人了好嘛!”仇蒲英鼓起了腮帮子道:“哪有快要娶亲的人成天出家人出家人的说?”
“那好。”天权决定也有道理,问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自己呢?”
“就按照贵家公子一样。”仇蒲英拽了拽天权道袍道:“还有这一身衣服也要换,要打扮的非常俊朗!”
天权也不懂尘世贵贱如何,只能任凭仇蒲英折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行不行!”仇蒲英抓耳挠腮地道:“也不能太俊朗,万一让狐狸精看到就不好了。”
天权笑道:“狐狸精看到我只会被吓跑,我可是会除妖的。”
“你现在说是这样说,等你真遇到了,指不定被迷成什么样呢!”仇蒲英轻轻哼了一声,鼻子微微皱起,完全不信任地道:“我那两个哥哥可是娶了好几个小妾,一个个都非常漂亮,我可不希望嫁给你之后,你还要娶小妾!”
“这个我可以对元始天尊发誓。”天权认真地道:“我要是别有二心,喜欢除了仇蒲英以外的女子,就让我魂飞魄散,不得……”
仇蒲英赶紧捂住了他的嘴道:“那样一来还不如你纳妾呢!至少我还能看到你,你要是魂飞魄散了,我上哪找你去?”
“不过我是不会纳妾的。”天权轻轻握住了仇蒲英的手,凝望着她道:“我只会喜欢你。”
“嗯。”仇蒲英固然是害羞,但依然不舍得移开目光,两个人越是看着对方越是喜欢,都不忍心分离。
但还是要分离。
天权松开了手道:“我还要去办事,蒲英你赶快回家吧。”
“那你一定要小心。”仇蒲英知道不应该阻挠他办事,但还是有些不舍,缓缓地道:“要知道,现在你不是只为你自己而活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人家会心疼的。”
天权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走出巷子,重新回到了小楼当中,继续潜伏。
仇蒲英回到屋子,辗转反侧,坐卧不安,总是在想着天权,直到深夜才睡去。
夜深了,月亮反而更加皎洁,看月亮的人却更加凄凉。
这世上只有一个月亮,无论从哪里看这素光都是相同的,只是看月亮的人各不相同。
那人坐在荒丘之上,他没有家,更没有家人,飞云的刺客都是从孤儿当中选出来的,他们只要进了飞云,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被杀,要么杀人。
被杀的人自然都死了,但杀人的人却要一辈子杀人,除非不能再杀人!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会被杀。
至今为止,只有一个人逃过一劫,而他的办法就是四处流浪,导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即使是飞云的老大亲自出手也扑了个空。
所以他就准备效仿,他已经产生了退意。
事实上产生退意的不只有他一个,这么做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是飞云并没有管理他们,甚至有些纵容,这倒不是因为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飞云能屹立不倒,成为武林第一杀手组织,那是因为金钱,大部分人都是为了钱而杀人!
到底是多少钱?
多到让一个朴实诚恳的老实人为之眼红的地步!
可是金钱再多,也不如自由。
本来有的杀手就生活在痛苦的挣扎当中,万一再禁锢他们这唯一的希望,唯一通往自由的路,那就很有可能造成动乱!
而且是极大的动乱!
谁也控制不住!
脚步声渐进,好像是一只兔子在觅食,而且是一只很小的兔子,因为大兔子不会那么大胆,竟然敢接近人!
声音忽然停住,四野继续沉寂,好像并不存在什么兔子,更不存在什么人,有的仅仅只是荒丘上的石头,还有石头。
“我几乎认为你就是一只兔子了。”他沉吟道:“可惜你的杀气暴露了你。”
在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浮现,好像从这如墨的漆黑当中分离出来的一个肢体。
“看来以后我要少做些任务了。”那人的眼睛有一只是浑白的,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也正是如此,在别人闭上一只眼睛瞄准的瞬间,那人可以完全省略这一步骤,然后一击必杀!
“我想干一票大的。”那人走到他身边,活动了一下手臂道:“能让我在京城好好挥霍一番,休息几天,我实在是太累了。”
这人在京城一定有很大的势力,至少是个花钱如流水的的富豪,像他这种人,一向不会亏待自己。
一个随时会死的人,通常都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如此张扬的一个杀手竟然还能活着,真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有什么区别吗?”他摇了摇头道:“多做一些小任务,得到的钱很少,但也很轻松,干一票大的,很危险,却可以长时间休息,不过赌注是你的命。”
“可是我的身体不允许了。”那人坐下,仰望空中的明月,眼中总是带着孤独道:“以前我还可以选择赌注,是劳累还是命。可是我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杀手也是人,是人就会老,是人就会死,是人就会受伤,受伤之后就会流血,流血的时候会很痛。
痛得要死!
他默然了,因为他也开始逐渐老去。
“新任务。”那人把一块木牌给了他,然后就像兔子一样离开了。
此时天地旷野,除了嶙峋的石头,还是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