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大雨。
当时灵儿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大雨,甚至比此时的雨还要大,还要急。
只不过这时候的雨里,多了一些雪粒。
朱离已经走了整整两个月,也就是毒发的时候,邓陵子通每日里都在掐算,算朱离这一去是否还能回来。
马辛不止一次到这里来打听朱离的消息,自从朱离告诉他白玉美人的下落,他就秘密跑去挖了出来,然后送到了万家兄弟的表叔那里,他就暂时借住那里,也不用当仆役了。
所以他要来感谢朱离,如果没有朱离的帮忙,马辛或许还活在仇恨当中。
令狐擎汉和萧秋荻也时常来,就连因为伤痛,一向不怎么出门令狐知微都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想亲自感谢朱离的相助之情。
可是朱离没有回来,回来的却是沈南天和张逸度。
而且还带回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钱灵儿笑了笑道:“你们上当了,他们在骗你,朱离不会是这样的人。”
窦震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亲眼所见,还是你早就调查清楚了?”
“不需要调查。”钱灵儿很自信地道:“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是坏人。”
“虽然我不是很赞成你的盲目观点,但也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萧秋荻道:“我让人打听过朱离的身世和经历,并不是张兄所说的那样,反而是他为了诛杀奸佞,不得已流亡江湖。”
张逸度惭愧地道:“真是大意,听信别人之言错怪了好人,只是孟凡尘要找他麻烦,希望不要打起来才好。”
“不知道朱离已经到了哪里。”邓陵子通愁眉不展道:“如果再不回来服用解药,他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马辛道:“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在钓鱼城,听他说要去大同救什么人,或许他就在大同吧。”
“如今大同兵荒马乱的,也不怕出了事。”萧秋荻摇头叹道:“何况他还身中剧毒,到处管闲事,真是嫌活的时间太长了。”
马辛笑道:“如果他不管闲事,或许我家主人的冤屈永远无法得以昭雪,单凭这一点,我却无话可说。”
邓陵子通苦笑道:“这种人就是这样子的,闲不下来。”
楚云道:“前几日秦公子刚去大同,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遇见,早知道就嘱托秦公子多多留意了。”
张逸度问道:“他去大同做什么?”
“去敬献他研制的火炮了。”楚云道:“据说那火炮威力极大,要是用在战场上,绝对是一件大杀器。”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令狐擎汉提议道:“不如我们现在启程去大同找他吧。”
邓陵子通道:“等过几天我炼制好了解药再去。”
萧秋荻道:“我也要去。”
“这又不是去郊游,不需要那么多人。”邓陵子通笑道:“到时候就我、令狐堂主和灵儿一起去就好了,快去快回。”
钱灵儿点头道:“尽快吧。”
“再快也要明天了。”邓陵子通道:“我今晚连夜熬药。”
邓陵子通就在屋子里支起一口大锅,熬了满满一锅药汤,等到只剩半锅水了,他才将催生杀了,去了身上毛发,洗扒干净,往锅里一放,然后调成小火慢慢煎熬,直到夜间,药还未曾熬好。
大家也都纷纷离开了,只有钱灵儿还在焦急的等候。
令狐擎汉劝道:“灵儿妹妹,别等了,明天还要早起,以后几日都是颠簸路途,想睡个好觉很难。”
钱灵儿道:“可是我很担心这药出现问题。”
“能出现什么问题?”邓陵子通道:“只要有我在,这锅草药就不会有问题,你回去休息吧,想必朱离也不想看见你的时候,你眼圈都是黑的,眼睛也都是血丝。”
“好吧。”钱灵儿无奈,准备回屋休息。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唐鏖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冲进了邓陵子通的屋子当中,他立刻拉起他的衣袖道:“快走,我家公子命在旦夕了!”
“别急别急。”邓陵子通心系炉火,推开唐鏖的手道:“你家公子得了什么病?详细说一下,我好带着药随你一同前往。”
“大夫说我家公子得的是心病,已经病入膏肓了,总之很难治就是。”唐鏖道:“所以我才找你来,你不是神医的高徒吗?一定有办法治好我家公子的病。”
“他怎么会得心病?”邓陵子通皱眉道:“你们在路上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
令狐擎汉也觉得奇怪道:“你们不是去大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提了。”唐鏖叹道:“我们根本就没有去到大同,而是在路上的一个小县城里住下了,没想到有一队鞑靼兵要洗劫县城,我家公子准备带上火炮去对付鞑靼兵,没想到看见那个县令伙同鞑靼兵四处抢掠,公子一气之下上去找县令理论,没想到被县令一阵抢白,说总兵大人都不管这种事,你管什么。”
邓陵子通已经猜到了下面的事情道:“于是你家公子就一气之下昏倒了对不对?”
“对。”唐鏖点头道:“不愧是神医的徒弟,医术当真精湛,只听到叙述,就知道了病情。”
“不要说那些客套话了。”邓陵子通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出来道:“你家公子无恙,我这里有几粒药,让他服下,等我再去给他施以针灸,就能好了。”
唐鏖千恩万谢的接过药瓶,看了看大锅里的药问道:“这锅里的是什么?”
邓陵子通道:“是给曾天成熬制的解药。”
唐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不自然起来,双手握住药瓶,踌躇了片刻,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令狐擎汉问道:“这位侠士有何难言之事?”
“倒不是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唐鏖道:“只不过是关于曾天成的一些消息罢了。”
钱灵儿眼前一亮道:“是不是他准备回来了?”
“不是。”唐鏖道:“而是另一桩事情,我说了你们可要冷静一些。”
“快说吧,别支支吾吾的了。”邓陵子通眼角瞥见钱灵儿急切的眼神,然后对唐鏖道:“你这样做反而让人不安。”
“曾天成为了对付开天教,和开天教教主一战,身死!”唐鏖叹道:“可惜啊,他没有找对敌人,暗夜的武功在很久以前就达到了巅峰,当今世上能打败他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当初孤鸿堂也是几位堂主一起打败的暗夜。”
灵儿已经不记得唐鏖后面的话了,脑海里只萦绕着一句话
——曾天成……身死!
——身死!
他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
灵儿失魂落魄的退几步,倒在了椅子上,手脚都已经麻木了。
邓陵子通看向了那一锅药材,苦笑道:“没想到,我竟然白费了一番心力。”
令狐擎汉还很冷静地道:“这是谁说的?你有没有亲眼看见曾天成的尸体?”
“这倒是没有。”唐鏖摇头道:“只是听江湖传闻说过,有一个叫曾天成的人和暗夜一战死了,贴出来的画像和人们的形容都和我们所熟知的那个人一样。”
“那也不能完全确定。”令狐擎汉走过去,拉住钱灵儿的手安抚道:“只是传闻而已,你也知道,曾天成这个人最喜欢做一些险而又险的事情了,说不定一觉醒来,他就回来了。”
“对。”钱灵儿苍白的双手紧紧抓住令狐擎汉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道:“他这个人很厉害,不会死,绝对不会死!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什么,或许那个人只是和他重名,碰巧又长的特别像而已!”
知道多说无益,唐鏖叹了一声道:“那我先走了,我家公子还等着呢。”
外面的雨更加凄楚,雪粒逐渐变大,檐前似乎已经堆满了铅粉些许。
唐鏖用宽大的袖子盖住头,连夜又跑了回去。
邓陵子通想了想道:“也应该给他准备一些治疗伤寒的药,看这情形他要是回去,要得一场重风寒了。”
令狐擎汉陪着钱灵儿回了屋,钱灵儿依然喃喃的说着话,也不停歇,看得令狐擎汉心里难受,搂着她入睡了。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进窗户,照在了令狐擎汉脸上,使得她不得不苏醒过来。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是自己完全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这一次是太阳,可下一次呢?
钱灵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桌子上只留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五个字“我要去找他”。
令狐擎汉摇了摇头道:“真是一个傻姑娘,暗夜的武功已经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地步,没有人能够战胜他的,唉!”
风收雨霁,每一次雨后,天空都格外明朗,空气都格外清新,洗尽了人间脂粉,初露素雅的可爱。
虽然风雨已经停止了,虽然天地重归宁静,虽然鲜血被洗涤干净,可是那一战的惊险,那一招的可怕,那一式的绝世无双,阿黎还记忆犹新。
他们两个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而是神!因为他们的招式只有神才能够匹敌!也只有对方才能够抗衡!
从阿黎一见到朱离的时候,就只看见了朱离的聪明与睿智,从一开始阿黎就忘却了他的武功。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如此聪明的人,武功竟然也可怕到吓人的程度!
朱离没有用刀,暗夜用了拳头,两个人竟然不分胜负!
不分胜负的结果就是,暗夜输了。
因为暗夜的武器就是他的双手,而朱离并没有用兵器,如果用上了趁手的武器,这一战还为可知!
正在回味间,暗夜的手搭在了阿黎肩上,笑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朱离。”阿黎叹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见到钱灵儿。”
“会见到的。”暗夜道:“江湖说起来大,实际上却很小,有时候甚至连一个人也容不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