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本来是一处祭坛,是暗夜用来祭祀上天的地方,信众最多的时候,整个祭坛下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自从开天教分崩离析以来,来的人愈加少了,一路上,两三里的路程,竟然只有几个樵夫的踪迹,站在祭坛下面往上看去,让人心里多了几抹凄凉意味。
当暗夜看见祭坛中央置放的东西时,不免引发了一场寒意!
“这是你们开天教特殊的祭祀方法吗?”朱离也看见了,诧异地道:“竟然不放鼎,却放了一口棺材。”
“这不是我放的。”暗夜骇然道:“原先祭坛上是有一口大鼎,鼎里还有很多香灰,那些香灰还是非常好的药材,你的解药有很大一部分是用这里的香灰作引。”
朱离道:“你倒是不浪费东西。”
“没想到会是你们两个人。”杨乌从祭坛西面走了过来,阴狠地道:“怎么?我那个好师兄没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朱离笑道:“就连守卫都撤走了。”
“因为这是属于我和他的战斗,别人都不应该插手。”杨乌冷声道:“包括你们!”
“他已经不能来了。”朱离道:“他养的肉虫子都死了,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哈哈哈!”杨乌大笑道:“亏他还有自知之明!那他就应该把手里的医书,给我!”
“可是你们要比的是蛊术。”暗夜道:“据我所知,他的七情蛊和你的魃蛊不相上下,他并不承认自己本事比你差,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运气。”杨乌冷笑道:“那只不过是他太差劲了,掌握不好机会,还想归咎于运气,这是十分可笑的事情!”
“你说的再怎么有理也没有用处。”朱离叹道:“有些人根本就不会听。”
“既然什么话都不听,我下面这句话,你们也可以不听。”杨乌道:“留下吃饭吧,然后多住几天。”
“既然你都这么盛情邀请了,我怎么好意思不听呢?”朱离无奈道:“如果不听,岂不是看不起你?”
“看来你们是非要留下了。”杨乌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的朋友生了病,需要你手里的医书才可以换取解药。”朱离叹道:“而且你害死了狂雷门和翟义门那么多人,他们不能白死。”
“哦?他们都是我害死的?”杨乌好奇地道:“我让他们去死了吗?”
朱离想了想道:“好像没有。”
“那是我亲手杀了他们吗?”
“其实……”朱离长叹一声,很公正地道:“你杀的人并不多。”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杨乌道:“杀死窦震女儿,引发这场混战的人,是不是我?”
朱离沉吟了很久道:“好像也不是。”
杨乌道:“如果翟义门不惦记狂雷门的地盘,又怎么会打起来呢?如果人心里没有贪婪和欲望,又怎么会因为争斗而死呢?”
朱离尴尬的低头道:“也是啊!”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抓我?为何不去抓贪婪和欲望?”杨乌皱眉道:“难道只是为了救你的朋友吗?”
朱离道:“除了这个原因,我好像想不出来其他理由了。”
“可是你的朋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救他呢?”杨乌笑道:“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你确实没有必要救我的朋友。”朱离无奈地道:“我们来的,确实很不对。”
“不。”暗夜道:“不是我们,而是你。”
“哦?”朱离问道:“你和我不是因为同样的目的来的吗?”
“当然不是。”暗夜倨傲地道:“你的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救你的朋友?”
朱离道:“有理,那你是因为什么来的?”
“因为利益。”暗夜冷冷地道:“你操控叶宛海,把我开天教一半的信徒和人手都引走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杀了你,夺回叶宛海,以及她的手下,怎么样,这个理由足够吗?”
杨乌道:“很好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不过你还是算错了一步。”
暗夜问道:“哪一步?”
“你不应该只带一个人就来的。”杨乌道:“叶宛海的武功很高,就凭你们两个,是绝对打不过她的。”
“如果带多的人,他更不是我的对手。”叶宛海从暗夜身后走了过来,眼神里都是愤怒道:“因为他知道,我会控制不住杀人的心!”
暗夜转身,看着她,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本来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全家被杀,自己被囚禁起来,脸上还带着沉重的黄金面具,宛如枷锁一样,一带就是十年!
任谁不害怕?叶宛海还算是好的,她只是被吓得结巴而已。
如果开天教里没有宝哥,没有他教她武功,一直保护她,她又会面临怎样痛苦的事情?简直不敢相信!
“他也死了。”叶宛海看向祭坛上的棺材,泪水流了出来,等到泪珠落在地上,散在土里,她才哽咽着道:“你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
“汪雨啊!现在我又多了一个理由杀你。”暗夜叹道:“为了自己活命而去杀人,这种理由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的,而且还将存在很久的时间,或许永远也不会消失。”
叶宛海忽然一摆袖子,露出素白的手,白的不像话,白的不似人间所有。
朱离忽然想起了图谱上白无常的脸,勾画的就是如此苍白!
“你杀人那么多,是不是偶尔也要被杀一下,才好呢?”叶宛海面无表情地道:“不如就让我,做这个第一人吧!”
暗夜忽然叹了一口气。
“叹气做什么?后悔吗?”叶宛海冷笑道:“你认为后悔,有用吗?”
“我不后悔,既然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后悔也无济于事。”暗夜道:“我只是很感慨,为什么江湖上那么多有仁有义的人,却救不了你这个弱女子?”
“也不是救不了。”朱离还在辩解道:“我家灵儿不就被救下了吗?”
“你家灵儿也惨。”暗夜道:“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她全家被徐子涵杀了吗?”
“她没有跟我说。”朱离自豪的道:“但是我知道,我会用我的余生来陪伴她,和她一起度过,至于那些伤心的往事都已经过去了,徐子涵也死了,一切不该提的,何须再提?”
“可是暗夜还没有死,这件事就不能不提。”叶宛海看向朱离道:“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可以走了。”
朱离忽然问道:“你杀了暗夜,他就能复活吗?”
“是的。”叶宛海点头道:“只要他死了,宝哥就能复活?”
朱离很诧异地道:“这是真的吗?谁告诉你的?”
“我。”杨乌站出来道:“依照医书上所言,只要过了今夜子时,宝哥就能化成魃,重新复活!”
“我听说女魃是黄帝之女,因为身体特殊,凡经过之处必定干旱。”朱离很不解的道:“她和死人又有什么关系?”
“当初蚩尤与黄帝争帝,初造蛊虫,使得死人复活,投入战斗,这种人不会害怕伤痛,反而会因为受伤变得更加狂暴,女魃为了对付这些人,习得了神农族秘法“神霄纯阳功”杀了那些人,但是她自己也中了蛊毒,一半身躯化成干尸,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杨乌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道:“而经过无数年和自己体内蛊毒的斗争,使得女魃学会了利用它们,甚至可以让死人复活,这一切都被记录在了我师尊的《五虫造化经》里。”
朱离好奇地道:“你师尊是谁?怎么知道这么多上古秘事?”
杨乌自豪地道:“我师尊姓姜。”
——昔日炎帝迁居姜水之畔,因水为姓。
朱离肃然起敬道:“师傅是个好师傅,可是教出两个不成器的徒弟。”
“不论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现在的事实了。”杨乌道:“宝哥很快就要复活,我即将胜利!”
暗夜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能成功?”
“很简单,我之前就差一点成功,这一次只要稍加努力,就能做到。”杨乌自信地道:“还记得那场大旱吗?那正是我所做的!”
“你这是在拉仇恨啊!”朱离笑道:“你可知道那场大旱,又死了多少人。”
“可是你做得到吗?”杨乌质问道:“你能引发如此大的干旱吗?”
朱离道:“对此,你好像很自豪啊!”
杨乌仰头望天,却见时已将暮,感怀道:“再过四个时辰就到了,你们愿不愿意等候?”
暗夜对叶宛海道:“等到宝哥苏醒,你再杀我,岂不是更有价值?”
叶宛海想了一下,决定同意。
四个人走到棺材处,杨乌将棺盖打开,露出里面栩栩如生的宝哥。
朱离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个人怎么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在翟义门、狂雷门两边游走,害死那么多人的原因。”杨乌叹道:“要找一具那么好的尸体,太不容易,后来我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的他。”
“真是难为你了。”朱离笑道:“这下人间又少了几分杀戮。”
“杀戮从来不会减少。”杨乌道:“只要还有人在,只要还有生命,杀戮永远都不会结束。”
夜已经很深沉了,话语也变得深沉起来,沉的双肩也扛不住了。
所以不再提这件事,静静等候那一刻的到来。
酉时,
戌时,
亥时,
子时!!!
就是在这个时候,宝哥就会复活!杨乌激动地跳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宝哥,直到眼睛被风吹的干涩,仿佛要干瘪了,才不得不闭上了。
可是刚才已经过去了半盏茶功夫,杨乌这一闭眼,又过去了半盏茶时间。
宝哥却依然没有动静。
暗夜道:“再等等吧。”
又过去了一盏茶功夫,宝哥还是没有动!
“这不可能!”杨乌此事就好像一个被父母欺骗的孩童一样,大声疾哭起来道:“我之前明明成功过!明明引发了大旱!怎么会做不到!”
朱离感叹道:“有时候天意会捉弄人的,偶然出现的巧合,却能毁了一个人的一生,真是可悲。”
突然间,朱离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一切都感知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