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尘的病好了一点,不过胳膊上的伤并没有好,反而起了一大片淤青,本来没有事情,但被石子一砸,伤口被触动,让他疼痛不已,而且还是那种特别难受的胀痛加僵硬。
再者一来,商孤寒乃是习武之人,手劲特别大,这人孟凡尘又平添几分痛苦。
商孤寒吓得小脸煞白,慌忙凑过去道:“你哪里难受?快点告诉我。”
孟凡尘左手挥了挥,重重喘了几口气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现在外面的雪停了吗?”
商孤寒出去看了一眼,只见洞口处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雪,如同铅粉。
借着不足一指厚的缝隙,商孤寒心里有了几分喜悦,转回来道:“外面的暴风雪已经渐渐平息了,不久以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那就好。”孟凡尘左手护住右臂,咬着牙,侧躺在洞壁上,唯恐伤到胳膊,再添几分痛苦。
商孤寒心中愧疚不已,如果不是因为救她,他也不会受伤,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这样痛苦。
“你为什么要救我。”商孤寒压抑着内心不安,身形有些颤动:“我对你那么狠,还一直想赶你走,难道你不恨我?”
孟凡尘苦笑道:“我恨你做什么?我本来就是外人,厌烦外人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不定我的风寒能好,都是因为救了你,上天给予我的奖励。”
“你想事情想得好开啊!”商孤寒展颜笑道:“难道你就从没有想过,不救我吗?”
“没有。”孟凡尘没有迟疑,脱口而出道:“当时我就只想着救,没想过不救。”
“看来你还算是个好人。”商孤寒大度道:“本姑娘特许了,从此以后,你想要在雪阁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孟凡尘点头道:“雪阁真的不错,能在此隐居确实很好,不过有一点我不怎么喜欢。”
商孤寒眉头蹙起,略微置气道:“哪里不好?”
“也不能说是不好,只不过太过于奇怪。”孟凡尘疑惑道:“你们雪阁为什么要把那么一块大冰块放在楼里,是天山木材少,你们直接用冰当作承重梁柱来使了吗?”
先前孟凡尘只看见雪阁碉楼上下只有一块冰联通,没有大梁一类的东西,故此猜测。
商孤寒抿了抿嘴唇,沉吟良久道:“此事关系到雪阁机密,不能透露给外人。”
听说涉及机密,孟凡尘赔罪道:“在下唐突了,还请商姑娘多多见谅。”
“但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商孤寒笑道:“为了报你一次救命恩情,我就告诉你。”
“不过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商孤寒指名道姓地道:“谁也不行,包括阿黎姐姐。”
孟凡尘打包票道:“这个没问题,我老孟的嘴非常严实,保证一个字都不带说的。”
“其实我们商氏一族的人都有病。”
刚一开口,就惊到了孟凡尘,让他错愕不已。
连连追问道:“什么病?是不是特别严重?有什么办法可以治愈吗?”
“是一种很特殊的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了,总之只要在温度比较高的地方就会发病,全身皮肤溃烂而死。”商孤寒叹了一声,感慨人生多难,苍生涂炭:“现在是冬天,我还可以出来走一走,可是到了夏天,我们全族的人都不能出去,只能待在碉楼里,依靠着七块神冰过活,不然就会死,即使不得已下山做生意,也要裹上皮衣,里面放上冰块。”
孟凡尘心里忽然很怜悯她,一个只能困在如同监牢的碉楼里,永远不能出去的人,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何况她坐了整整十八年“监牢”!
孟凡尘问道:“你见过花吗?”
“当然见过。”商孤寒笑了,笑的很幸福:“我经常会让手下人摘一些花放在屋子里,父亲还从江南带回来好几种名花。”
“可惜……”她的笑容忽然滞住了,低着头,玩弄着手指道:“它们好像不喜欢这里,经常只开了四五年就不再绽放了。”
“这与它们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孟凡尘安慰道:“有些花的寿命本来就短,更何况离开了故土呢。”
“是吗?”商孤寒听到了他的解释,心里很开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么说,它们还是喜欢陪着我的!”
“是啊!”孟凡尘又展露出了其不靠谱的一面道:“能和这样一位大美人在一起,我想谁都会很开心的。”
“登徒浪子!”商孤寒把头扭向一边,冷声道:“也不知道把这句话说给多少女孩子听,坑害了多少良家姑娘!”
孟凡尘借着微弱的灯光,偷觑美人,花容平添三分红晕,堪比芙蓉娇媚,看得孟凡尘都有些心动了,如果不是手脚不方便,他或许真的敢做一些二些事情。
想到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孟凡尘就是一阵哀伤。
没有听见孟凡尘继续说话,商孤寒有点疑惑,一看,发现了他的黯然神伤,问道:“你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我只是感觉总被你冤枉,很难过。”孟凡尘假模假样地叹道:“如果人们多一些理解和宽容就好了,那样一来是不是就能少一些哀伤,少一些痛苦?”
“可是你真的不怎么像好人。”商孤寒道:“从小我母亲就教育我:古人形似兽,却有大圣德;今人形似人,兽心不可测。”
“看你这样子,想必是个花花公子吧。”商孤寒嘟着嘴,喃喃道:“也不知道在外面欠下了多少风流债,迷了多少姑娘家,现在又要用言语来欺负我,坏人!”
“你尽管放心,虽然我记忆还没有恢复,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妻妾,但这一路走来,我可是没有沾花惹草。”孟凡尘自豪地道:“更没有调戏良家妇女,所以你尽管放心,我没有风流债的!”
“你有没有风流债跟我有什么关系!”商孤寒退后几步道:“我去找些东西充饥,饿死了。”
“这天寒地冻的还有东西可以吃?”孟凡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不会是让我吃雪球吧!”
“你放心好了。”商孤寒笑道:“等着别吃歪了嘴巴!”
“那我可要好好等着。”孟凡尘摇头晃脑道:“看看你这个大美女是不是也会撒谎骗人!”
商孤寒忽然问道:“如果真的有特别好吃的东西,而且很多很多,你会不会留在这里?”
孟凡尘愣了一下道:“我还要回去救我朋友。”
“那……”商孤寒变得极其扭捏,似乎鼓足了勇气道:“救完你的好朋友呢?”
“不知道。”孟凡尘抬头看着洞顶,那里崎岖不平,百转千绕,正如同他此时的心。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于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飞鸟而言,尺余的空间就足够生活了。
可是在野外的飞鸟而言,天空是浩瀚的,大地是广远的,海水是宽阔的,一眼望不到边际,那是孤独,却也是震翼的原因,活着的价值。
对于它们而言,从来都没有目标,只有翱翔,只有死亡时落在地上的终点。
那才是它一生值得歌颂的璀璨光辉。
这很极端吗?
不,这并不极端。
我知道有一种飞鸟,即使是死,也会站在树枝之上,哪怕肌肉腐蚀,筋骨枯朽,它们的双足却永远不会松开,永远都站在最高的枝头上,凭望乾坤!
对于它们而言,关进牢笼里,就意味着死亡,它们会不停地冲撞牢笼,直到灭亡!
孟凡尘不是鸟,他不会作出这么傻的事情,更不会去寻死觅活,用一条白绫或者毒酒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对于他自己而言,他已经死了。
灵魂死了。
有一种人,从来不属于谁,而是属于整个世界。
他们是令人羡慕,令人崇拜的,但也是孤独的。
孤独很难忍受,不过有一样东西比孤独还让人难以忍受。
那就是束缚!
商孤寒此生此世都不可能离开雪阁,孟凡尘如果娶了她,他这么重视情谊的人,又怎么会离开?
可是让一个天生自由的人一辈子拘束在一个地方,这比杀了他还要残酷!
孟凡尘笑了笑道:“或许会再来。”
没有去,哪里有来?
“我明白了。”商孤寒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有些话暗示到了某种地步就可以不用再问了,所以她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我先去了,等一下回来。”
灯火更暗了,它似乎快要燃到了尽头,快要变成灰烬了,变成泥土的一部分。
就连如此辉煌的光明都会消失,何况是惨淡的人生?
或许他应该考虑一下,事情能有别的转机吧。
可是一想到下半辈子就只能待在同一个地方,他又犹豫了。
到最后,孟凡尘干笑了几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总之,他已经不再去想了。
那是未来的事情,未来会发生什么有谁能说得清?现在去思考,还有些太早。
商孤寒没有让孟凡尘等多久,很快就回来了,虽然他不知道时间,不过灯火还在摇曳,它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说明时间并不是很长。
她左手里提着两条鱼,右手拉着一根绳子,绳子捆着一堆柴。
“我去外面烧火,烤鱼。”商孤寒笑道:“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在下拭目以待。”孟凡尘端正好了坐姿道:“准备吃大厨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