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琪裹紧斗篷:“别说国远了,我都觉得如同置身于冰窖,手脚发冷。”
向黔晋叹气,提议道:“再往里走走。”
三人牵着马,缓步而行。
“你们看!”国远指着前方,街道上撑着一口大铁锅,一个人正无力用大铡刀铡碎麦草,身后放一口半缸清水的大水缸。
只见他把麦草放进水里淘淘,再用一把特大号的铁笊篱,把麦草捞出来倒进大铁锅里,又抓起一把黄豆,混着麦草一起煮熟。
麦草还未煮熟,附近的饥民就已经等不及吃开了。
“你们在吃什么?”婧琪大惊,人怎么能吃这样的东西,这可是牲口吃的。
饥民才不管她,把脸埋进破碗里,不肯抬起来。
“婧琪”向黔晋拉着她,对于这些灾民来说,有吃就已经不错了。
婧琪甩开他的手,上前拉着切草的男人:“大叔,你们怎么能吃这些!”
“现在口粮短缺,吃这些草渣子,也能活命”他饿得肚皮发紧,手脚发凉,哆里哆嗦。
婧琪无力的松开他,贝水村还在吃草根,可闽县已经到了吃牲口草的地步。
向黔晋知道她不忍心,宽慰道:“算了,由他们去吧,我们还是先去知县府衙。”
婧琪嗯了一声,随他一同前往知县府衙。
闽县府衙。
灯火尤为明亮,舞姬们正在弹奏曲子,家仆们正端着各式佳肴络绎不绝,光看这番景象,哪有什么灾情。
“你远道而来,小弟在这里敬你一杯!”说这话的人正是闽县知县贾大中。
“好说好说。”此人便是高要县知县田松。
一个捕快上前:“启禀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贾大中正在兴头上,哪想见什么人,不耐烦的催促道:“没看到我正在接待贵客,什么人来都不见。”
“别急”田松摆手,“来者何人。”
“她自称顺天府尹唐耀杰之妹!”
“唐耀杰之妹?”田松思量了一瞬,“顺天府尹唐耀杰的妹妹。”
贾大中愤怒道:“张总管!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派人在村外伏击他们吗?难受失手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回大人,属下确定唐耀杰的妹妹已经坠入悬崖,不该回来的。”
田松微微蹙眉:“既然如此,为何这唐婧琪还会来找我们?”
“张总管,你能肯定?”
张总管摇头否认。
“难道他们没死?”贾大中冷哼一声。
田松发了会儿呆,“这次恐怕我们失手了。”
贾大中看了眼他的面色,立即命所有歌姬舞姬都退下,“田兄,你这是何意。”
田松的手暗暗的紧握成拳:“唐耀杰的这个人特别难缠,这次恐怕麻烦了。”
贾大中当下便有些急了,若真如此,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田松的脸色更是难看,不语。
贾大中默默沉思,很久后,问道:“如今,如何是好。”
田松心中琢磨一阵,“他们没有证据,我想唐婧琪也不敢光明正大跟我们撕破脸皮,如今只有与她周旋,拖延时间,待我修书一封交给陆大人,让他发动宫中力量,抗衡顺天府。”
“那现在呢?”
田松已有了对付之策:“请唐小姐进来!”
“是”捕快刚走出门,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滚开!”大门就这样被人踹开。
田松和贾大中急急上前,“什么人,竟敢擅闯知县衙门。”
“婧琪”向黔晋急急拉住她,朝二人拱手:“属下顺天府师爷向黔晋,这位是唐耀杰之妹,婧琪小姐。”
“呵呵呵,原来是唐二小姐。”二人对视一眼,在瞬间达成一个共识。
婧琪有些不耐烦:“你是什么人?”
贾大中打哈哈:“在下就是闽县知县贾大中。”
“那你就是高要县的知县田松。”婧琪瞧着二人,光从相貌就知道这两人只会玩乐之辈。
“呵呵呵”田松哈哈的笑出声来:“不知唐小姐来此有何公干。”
婧琪的脸上多了一丝冷然:“公干谈不上,就是想问问知县大人,闽县、高要等地发生这么严重的灾情,为何大人不去赈灾,反而在此纵酒高歌。”
田松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赔笑道:“小姐是误会了,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讨论此地的灾情赈灾事宜。”
“是么!”
贾大中装糊涂:“当然,否则我们二人岂不是渎职之罪。”
“既然是讨论,可有什么赈灾计策。”向黔晋看出二人的虚与委蛇,但不想过早与二人撕破脸皮。
“闽县、贝水村、高要等人继二连三发生旱情,我等就算有赈灾之心,也无赈灾之力啊”田松淡淡开口,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之事。
贾大中不断的摇着头:“我们多次上书朝廷都没有得到回应,这叫我们如何赈灾。”
婧琪心里浮出一丝不悦:“荒唐!朝廷多次派发赈灾银粮,岂会无法赈灾。”
贾大中的脸上划过一抹不屑:“唐小姐不知灾情的严重,那些银两根本就无济于事。”
婧琪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天知道,她多想冲上去教训二人。
田松满眼的不屑:“灾情过后,又发生瘟疫,断粮断药,谈何赈灾。”
向黔晋见状,眉心不由得皱了皱,这是让他们碰个软钉子。
“你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些灾民食饲料”婧琪心中压抑着怒气。
贾大中敷衍了事:“又不是我们让他们这么做的。”
“你们如此枉顾王法,视人命如草芥,简直是草菅人命”婧琪咬牙切齿,这两个人真该死。
“唐小姐”贾大中意有所指的开口,“你不是我们闽县的人,自然不知饥民的疾苦,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们。”
“你!”婧琪当然明白贾大中的意思,无非就是不该管这样的闲事。
田松鄙夷不屑,“难道除了你大哥,我们知县知县就是不顾法律,随意草菅人命之人。”
婧琪怒不可遏,想上前教训他们,却被向黔晋阻止。
“唐小姐若无事,请回吧,我们还要继续讨论赈灾之事。”贾大中直接下逐客令。
“你们简直…”婧琪脸色僵了僵。
田松脸色一沉,看也不看三人一眼,冷冷道:“请吧!”
“我们走”向黔晋拉着婧琪,三人朝外走去。
贾大中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仗着自家大哥作威作福,还敢来质问我们。”
听着这些话,婧琪被气炸了,就连身体也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婧琪,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轻举妄动。”向黔晋冷冷的瞥了贾大中二人一眼,这两个鼠辈,真是不知死活。
国远也劝着她:“师爷说的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婧琪的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但想着此处是贾大中的地方,不能打草惊蛇。
待三人走远后,贾大中转身看向田松,满脸的笑容:“这个唐婧琪,给她三分颜色,居然敢蹬鼻子上脸。”
田松面容沉静,目光微敛:“她只是一个女流之辈,但唐耀杰却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如今他们来闽县,多半是奔着灾情来的,看来我们得想办法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闽县。”
“你的意思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
田松点头:“否则死的就是我们了。”
府衙外。
婧琪心中快要气炸了:“该死的贾大中,居然让我们碰了一个软钉子。”
向黔晋微微皱眉:“如今我们已打草惊蛇,恐怕后患无穷。”
国远脸色沉了沉,“难不成他们还敢当众行凶。”
“已经派出杀手伏击我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向黔晋眉心越皱越紧,“如今我们先脱身,寻个安全之地,等待大哥的援兵。”
婧琪忐忑不安,只能先听向黔晋的安排,寻个安生之地。
天一黑,又下起了雨。
三人找了一处破屋避雨,此刻又饿又冷,四周寸草不生,很难找到吃的东西。
国远推推向黔晋,问:“师爷,你睡着了吗?”
向黔晋没说话。
国远鼻子抽了两下,压低声音:“婧琪,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婧琪听了这话鼻子里酸溜溜的。
向黔晋这时说话了,他两条胳膊伸了伸说:“别说丧气话,我们命大,死不了。”
接下去三人谁也没说话,都想着自己的心事。
婧琪一遍又一遍想起以前的事,想想一同与大哥查案,想着和三妹坐在门口聊天,想想和向黔晋斗嘴的日子,心里更酸了。
常州。
一个小童端着盘子上前:“师父,唐师兄从中都传来书信,念慈师妹的玄机开始失效,想问你有没有别的方法。”
“她的病情本就是顽疾,岂有治愈之法”白胡子老道摸着胡须。
“师父,那该怎么办?”
白胡子老道取出一把木楔,“要重新植入玄机。”
‘砰’睡梦中的婧琪似乎感应到什么,脑袋直接磕到木头上,“哎哟!”
“你没事吧!”向黔晋本在照看柴火,听见动静后急急走到她身边。
“没事!”婧琪揉着后脑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向黔晋见她还防备着自己,“你还在生我的气。”
婧琪身体一怔,心里浮出一丝讽刺:“如果换成你!你会原谅一个欺骗你这么久的人么!”
“原本我不该骗你们,但我有自己的苦衷,不得不隐瞒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