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展鹏自知这次脱身颇为不易。
因为他生长北方,从未玩过水,是个旱鸭子!
当今之势,退无所退,只有力拚,以争取后面刘长善之船靠过来救援!
而如斗得时间久了,恐太湖水寇还有群船过来围攻!唯有先发制人,以求一胜了!
独孤展鹏想到这里,大喝一声,以“双凤眼手”招化“二龙抢珠”,来夺金山焘双目。
金山焘忙举手上挡,并以双手成抓,反搭独孤展鹏脉门,这时使的已是罗汉十八手的招式了。
哪知独孤展鹏抢挖双目的“二龙抢珠”只是虚招,招出中途已成“叶底藏桃”,左手屈肘封架,右拳一拳直捣金山焘胸门“膻中”穴!
“来得好!”金山焘一声大叫,猛地双臂贴身一夹,双手化拳收回,身形一矮,成马步跨裆式,不遮不挡,一挺胸膛,接了独孤展鹏一拳!
独孤展鹏只觉一拳如打在石板上,直震得拳头火辣辣生痛,右臂一麻,酸得几乎捏不拢拳!不由心中一凛,暗中恨自己大意,竟忘掉金山焘的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了!
“再来吧!”金山焘叫道。
“来了!”独孤展鹏左足向后一缩,垫退半步,“玉连环、鸳鸯步,紫燕双飞闪电腿”,紫衫镖王的成名绝学施出,一腿如闪电飞出,直踹铲金山焘面门。
“好——”金山焘以“狮子摇头”避开飞来的腿影,但他避得开第一腿,避不开随之飞来的第二腿,“好”字刚叫到一半,便被一脚踹中面门,顿时向后倒去,一开口,“哇”的一声,吐出三颗踢断的牙齿与一大口咸腥的血来!
“紫衫镖王的神腿功!”项药师识得此门功夫,惊叫一声,一步抢上前来,一抖身形,乃是神力鹰爪功的“大鹏西来”!双爪抢啄向独孤展鹏胸前“中庭”“神阙”二穴!
独孤展鹏身形一闪,“十二连环绝命腿”已左右交叉,连环踢出,饶是武功已入一流高手之列的项药师也无法进招,只好退跃避招!
独孤展鹏“十二连环绝命腿”使完,正待换气再行出招,项药师一声厉啸,身形一耸,猱身扑上,一闪间,幻出五个人影,呈半圆形齐向独孤展鹏扑来,五个人影,都使的是“白猿三十六抓”中的“白猿摘桃”的招式!
招式使到一半,又化“白猿献寿”“白猿参佛”“白猿折枝”“白猿反撩”“白猿飞扑秋千藤”“白猿攫雀”六招!
但见手若闪电,身若飘风,满天俱是项药师飞抓的手印,招招不离独孤展鹏面门、胸、腹、双乳根、双肩井这些大穴!手法有刁、钩、捋、扣、撕、采、捞、抓八种!顿时逼得独孤展鹏只有见招拆招地招架,无一点还手之功。
“嘿嘿,你认命吧!”项药师一声冷笑,一招“白猿金弓手”直取独孤展鹏的“中脘”穴!
独孤展鹏忙飞身跃起,一招“蜉蝣大江”,身形飘飘,越过项药师落到中舱去!
“小子,哪里走?”倒在中舱的金山焘一个“鲤鱼打跃”跳起,“南海礼佛”,双掌一合,向独孤展鹏胸前插来,这掌如给插上,必有开膛裂胸之厄!
独孤展鹏忙再度跃起避招,刚跃到一半,只听背后一声阴笑“躺下吧!”随即只觉一股大力撞向背部“灵台”,穴,似是西域独传的“拍穴手”。
独孤展鹏自知不好,但已躲闪不及,只好身形一晃一抖,运“无相内功”以“铁背驼龙拳”的功架,硬接了一掌!
“蓬”一掌接实,独孤展鹏只觉眼前一黑,有无数金花苍蝇急飞狂舞,耳畔如闻十万只金钹齐鸣,“嗡”的一声,随即觉得嘴里一甜,一张口,喷出一口血来。那一口血恰喷在迎面扑来的金山焘的面上,金山焘见红光一闪,以为是突来的暗器或者五毒教“五毒圣水”之类毒汁,忙双舞衣袖遮住面门。
独孤展鹏人落下来,不容多想,脚起连环,凝聚全身功力,踢向金山焘,金山焘躲避不及,被踢个正着,一个窝心脚,人顿时给踢得飞了出去,在空中手舞足蹈,嗷嗷直叫,“扑通”一声落进湖中,水花四溅!
独孤展鹏倏地一个转身,欲再出招时,只觉腿一软,全身百骸欲裂,俱发出针刺般剧痛来,在这身形一滞之间,项药师大喝一声,“拍”地又一掌,乃是运小天星掌力击出的一个印掌,一掌印在独孤展鹏胸门上:“还不倒么?”
独孤展鹏顿时大叫一声,仰天倒下!
这时,只听两声长啸和满耳暗器飞行的嘶嘶之声!
只见无数枚铜钱以钱镖的“满城风雨近重阳”的手法打出。
这出自川中双煞两个功力高强的武林名人之四只手打出的钱镖,虽隔十丈之遥,犹劲力劲强,顿时把项药师裹在中间!
与此同时,刘长善长篙猛一点,小船如箭一样急射而来,相距四丈远左右,两条人影夭矫如龙,急如流星地从船头向独孤展鹏他们这条船飞扑过来,正是头戴斗笠的清山与绸罗长衫、商贾打扮的清海僧。
项药师双袖飘飘,身形连晃,幻出一片身影、袖影,把袭来的钱镖或闪开或以“流云铁袖”功打落,然后一个箭步窜向船头,欲拉起点晕在船板上的欧阳石以为人质。
然而就在这时,那被点中穴道昏过去的欧阳石在项药师的手将触到肩膀时,忽然一跃而起,双手如电而出,左手以峨嵋派绝技“兰花拂穴手”中的“手挥五弦”,在项药师右手腕脉上一拂,右手一招“玉蝶穿花”,一掌拍向项药师的胸门。
项药师骤出不意,变起俄顷,哪来得及防守,先是右手一麻,右手臂已动弹不得,身形不由一滞,随即中了这轻飘飘拍出的一掌,看似无力,击在胸上,如中重杵!竟是峨嵋派以无相内功为根基的另一门绝学:拈蝶手!
项药师不由全身一震,气为之一窒,差点当场昏倒,惊怒地叫了声:“你……”,这时忽瞥见清山、清海两条人影以一流高手的身法正向船上扑来,不及再说,一个“瘦蛟长飞”,投身入水,逃遁而去。
——身负重伤,犹能如此动作敏捷,这份功力确乎非同小可!
“往哪里走?”清海则落到独孤展鹏船头,便欲跃身入水追赶!
“先救人要紧!”清山喝道,边说边跃进船舱中,只见欧阳石正抱着独孤展鹏叫道:“鹏弟!鹏弟!”
清山忙急声问:“欧阳公子,独孤公子他如何?”
欧阳石流泪道:“他突然昏过去了!唉,都是我不好,想什么出奇制胜,害了鹏弟!”
“王八羔子,吃老子一镖!”清海喝道,随即打出一把钱镖!
清山与欧阳石抬眼看时,见七、八丈外,金山焘的头从水中往上一冒,又沉下水向外泅逃,但水面上浮漂起一道红色的血水来,看来金老五还是中了一镖!
清山白眉轩动,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即从欧阳石手中接过独孤展鹏,先切了一下脉,眉头一皱,掌贴独孤展鹏背心“命门”穴,缓缓地输度真力!
“清山大师,鹏弟他——”欧阳石担忧地问。
“他任、督两脉遭到巨大震伤,气机冲逆,五脏被冲击离位,心脉衰微,脉象细虚迟滞,又时有洪脉。唉,如不早治,怕有性命之忧!即使治好后,也可能武功尽废,得从头练起!除非能得武林圣医浮丘先生亲自医治!”清山说至此,长长一叹,“老衲近年来于参佛执役之余,验证武功医道,于医道略知一二。如独孤公子这等身受重伤,乃为罕见!于常人,恐早丧命了!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回到岸上去,离开这是非之地,迟恐生变!”
这时刘长善也把船靠了过来。
清山、清海与欧阳石抱了独孤展鹏,离了项药师之船,上了来船。
清海顺便把金山焘逃离时留下的铁桨也带了过来,帮同刘长善划船,一铁篙,一铁桨,小船犹如离弦快箭,掉头向来路上射去,指向远处的无锡城!
船舱内,欧阳石注视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虚微的独孤展鹏,悲忧交加,喃喃道:“鹏弟!鹏弟!你不会,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边说,边有一行清泪又顺着他俊秀的脸庞流下。
在清山膝下怀里,独孤展鹏静静地躺着,紧紧地合着黑色的眼睫,眉宇微微锁着,打了一个结,现出一个不明显的“川”字来,嘴唇被牙齿咬得一片发白,显然正在昏迷状态中还以生命的本能同伤痛搏斗!
他来无锡前有没想到将这样离开无锡呢?
他有没想到与“潜龙门”的第一仗,就败得这样惨?有没想到他的武功竟连“潜龙门”一个分舵的老四、老五,也敌不过呢?
他也许没想过,也许都想过。
但不管他想过也好,没想过也好,他现在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这样静静地陷入昏迷之中。
他在昏迷中可知道这些人将带他到哪里去吗?
他显然不知道。
正因如此,等他有一天从这长久的昏迷中醒来,他才会为眼中所见的一切而吃惊!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渐渐接近到四年前,父母被害、独孤剑庄被毁、藏有独孤家祖传武功秘籍的“九龙金鼎”被盗的事件的核心,渐渐开始一步步逼近了解真相……
如此说来,他是否应感激这太湖之游所受的重伤呢?
——但不管如何,目前,他就这样昏迷不醒地躺在一个头戴斗笠的老和尚的怀里,在他旁边,一个满脸愁云的青年公子,正为他担忧、垂泪!身材高大的铁篙刘长善与用协调、敏捷有力的双手划着桨的清海,正把铁篙、铁桨迅速地交替撑着、划着,在为摆脱目前的险境而拼命地撑着、划着,使这条船飞快地航向无锡城!
他们能逃得脱太湖五雄之手吗?
他们能找来“金指扁鹊”浮丘回春,治好独孤展鹏的伤么?
川中双煞恶名满天下,此一露头,会有什么厉害的对头、仇家找上来么?可有凶险?
那一掷千金、以粗浅的五行拳技显出不通武功的青衣公子欧阳石,又怎会峨嵋派的绝世武功?他真是叫欧阳石么?他不惜折节下交独孤展鹏,又为了什么呢?
——此一切,都是一个谜!
江湖风波恶。世事之诡谲离奇,岂是人所可逆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