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节
种种现象在岳震脑子里汇集,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这座石城,这个山谷只有一个出口,铁狮子门的四统领根本不必费心费力的进攻,他们只需守株待兔。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岳震抬头举目心里了然。积年累月的开采,让这个山谷四周的山壁平直陡峭,最低处也有几十丈高低,根本无法攀爬上去。看着看着,他竟然在愁眉不展的众人面前,咧嘴笑了。
“呵呵···进不去,呵呵,咱们就不进了。只要想办法通知里面的人,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出来就行了。柔福啊柔福,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
就算反应稍显迟钝的阿大听他这么一说,也顿时明白。柔福帝姬带着灵秀郡主的意外出现,让整个形势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只要烽火堂和义军的兄弟们走出白石头城,他们就可以轻松的等到十天以后,谈判走人。
柔福听到他发自内心的夸赞,心如蜜糖,却也羞红了脸,垂头忸怩起来。拓跋月看在眼里不禁笑弯了嘴角,打趣道:“刚刚谁说我男人傻来着,这家伙鬼着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相比他们这方阴霾散尽,完颜灵秀的心里自然是苦苦的,两位哥哥处心积虑设计了一个完美的陷阱,却被这个人一点点的占据主动,真是让人不甘心!
要把声音传到百丈之外,对柔福来说易如反掌。拓跋月建议不必浪费力气,用布条写几个字,一箭射过去最简单。一身轻松的岳震却玩心大起,非要试试自己的嗓门,结果可想而知,白石城内的人是能听到有人叫嚷,根本听不清楚喊些什么,那会有人理他。
看他吼的脸红脖子粗也无人理会,拓跋月和柔福顿时笑弯了腰。见他不甘心,气鼓鼓的不愿放弃,柔福走到他身旁轻声低语起来。岳震赧然挠头静听,柔福讲罢就含笑回到拓跋月那边,留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低头沉思。
片刻后,岳震抬头挺胸,吐气开声。“里面的人听着,快去告诉晏彪,告诉他岳震来也,让他滚出来见我!”
声浪滚滚而去,虽然不像柔福的千里传音那般层层叠叠,却也好似洪钟大吕,铿锵有力,在诺大的山谷中荡起阵阵回音。
余音绕山久久不能散去,四周峭壁上有些松散山石被震落而下,引出一串辟辟啪啪的脆响。柔福在一旁微笑点头,钦佩之情溢于言表。身后山口处,负手观望的佟镇远、孛术鲁面面相觑,表情复杂。
“快看,有人出来了!”几人的视线随着拓跋月的纤指投向白石城,其实真正能看清楚的,不过岳震夫妻和柔福三人。
城内不断有人跑出,而且出来的人都一律身背小袋,这些人跑出来后,有序把小袋中的碎石倒在脚下,然后拿着空袋子掉头回去。后面又有人跟上再倾倒石子,就这样往复交替,不大的功夫就铺出了一条两尺宽的石子路,推进也有一丈左右。
岳震看在眼里暗暗点头之余,也不禁有些后怕。幸亏自己来的及时,看样子晏彪已经做好了突围的准备,但是他们这样冲出来,遭遇铁狮子门那些武者,还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残酷血战。
不断的有石子倒在地上,荡起石屑飞扬,一层白雾中人影往复穿梭。随着加入的人数越来越多,新铺的小路也飞快的向前挺进着。
“呵呵,这个晏彪兄弟不笨呐,是个人才。”看着热火朝天却井然有序的场面,柔福赞赏中,不免又有些疑惑和埋怨。她的震哥宛若一块磁石,吸引了众多的能人异士,只可惜他们都不愿为朝廷效力,原因何在呢?
石子路越来越近,岳震已经透过雾气看到了忙活指挥的晏彪,但是他又皱起了眉头。这条路是一把双刃剑,里面的人能出来,外面的人同样可以轻松的冲进去。
不到最后突围的时刻,路是不是修的太早了?他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迟迟未见的大宋禁卫,依然是笼罩在他心头的一个阴影。
眼瞅着路已经铺设过半,弟兄们士气正高,正是一鼓作气完工的最佳时机。若是半途而废,不但弟兄们信心受损,晏彪的权威也将会大打折扣。一番斟酌,岳震决定让他们继续下去,以后的事再随机应变。
当整个铺路工程进展到三分之二的时候,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岳震猜测,是因为负重奔跑的距离越来越远,弟兄们体力透支的缘故,很多人都有些脚步踉跄,一瘸一拐的。
抬起头来,太阳已经挂到正中,岳震不禁有些心焦。也难怪,眼看着胜利在望,那边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他也帮不上忙,怎会不急?看看双方的距离,最多也不过三十丈,他咬牙发狠着喊道:“彪子,让弟兄们歇歇,剩下的我来!”
这种距离,已经无需用真气送声,晏彪他们也能听的很清楚。虽然不知道震少有何打算,可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听到有人喊停,便立刻就住手了。于是乎,在新铺成的路上,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人瘫坐在地。
灰尘渐渐落定,四周再次安静下来,两边的人都在注视着岳震,都想想看看他,一个人怎么完成剩下的工作。
众人的目光之下,他接下背上的双刀脱去外袍,紧紧腰带,低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契丹十五留给他的那把长刀。
在身后,看着岳震双手擎刀高举过顶,柔福明白他是要用蛮力劈出一条路来,不由的芳心暗急。她的功法以阴柔狠辣为主,力量并无太大的优势。几人中最强的柔福都是爱莫能助,其他几位也只有干看的份了。
“呼···”一个悠长的深呼吸,岳震努力把身体调整到最放松的状态,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跟随着他的蓄势待发,拓跋月,柔福的心脏也被高高的拉起来,又随着他闪亮的大刀砰然落下。
‘噗’笔直稳定的长刀,好似一根耀眼的亮线劈下来,并没有她们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巨响,长刀没入了尖尖的石锥丛中。拓跋月最了解丈夫的力量有多大,知道绝不是这样简单,不由瞪大了眼睛。
“唉···”在晏彪那边的一片叹息声中,诡异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劈进石丛的长刀变成了一条中线,整齐密布的石锥,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搅动,波浪一样向两边翻滚着,眨眼间地上就出现一道三尺宽窄的凹槽,长度也有大约五尺。
“啊!”叹息未平惊叹又起,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就算有所预料的柔福也没有例外,短暂的惊骇后,她顿时明白,震哥这是把刚刚学而去的,以真气驭音之法用在了刀上。
天才!武学奇才!即便是换一个人,她也愿意用上这样的赞叹。目眩神迷之间,柔福不禁浮想联翩。
如果震哥能抛开身边的凡尘俗事,一心追求武道上的突破,他将会有怎样的成就呢?可惜,真是可惜,他抛不开···
“嘘···”岳震这时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先是提起刀看看,他摇摇头,再看看地面上开出的槽,他有摇摇头。那些大张着嘴巴的人们顷刻绝倒,已经这样了,人家还不满意!
其实大家有所误会,他对刀略有不满倒是真的,话说回来,用锋利趁手的乙侯战刀劈石头,他还真舍不得。
对于一刀能劈出这样的长度,岳震已是相当满意了。所以摇头,只是因为第一次尝试这种真气驭力的方法,力道拿捏不准,这一刀竟然让他有些气息不匀,有些眩晕。
跳进他自己劈出来的凹槽,走到前端,还像刚才一样蓄力待发。柔福从他有些虚浮得脚步上看出了不妥,抬抬手却又放下,她又何尝不了解岳震的秉性,明白这个时候,谁也很难阻止他。
一口气连劈几刀,而且一刀赛过一刀,岳震此刻已然忘却身外,忘却体力透支,兴奋的沉浸在一种空灵的境界之中。
大皱眉头的拓跋月早已悄然下马,静静的跟在丈夫的身后,夫妻间的默契,让她对丈夫的体会亦有所悟,她不敢打搅。可是丈夫已然微微摇晃的身形,让她一颗心紧绷起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再向前,抬眼望,一脸关切的晏彪就在不远处,兄弟隔空相望。往事历历在目,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岳震的心不禁有些乱了。
“震少!”看到岳震一趔趄,晏彪大急。岳震却摆摆手,稳住低声道:“有话稍后再说,先让我做完该做的事!”说罢,他把长刀放在脚边,褪下了最后一件夹袄。健壮且伤痕累累的身体展露出来,此时已是大汗淋漓,上身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
高举长刀,静静地伫立,山谷中,太阳下面,汗水,肌肉,伤痕,一个完美却带着几许苍凉的男人出现在大家面前,周围的一切也好像随着他一齐静止。
这是柔福第一次看到岳震的身体,她的眼睛模糊了,她垂下头不忍再看,不忍再看些伤痕。这会让她心如刀割,更会让她心碎欲绝,因为她不能去抚慰这些悲壮的痕迹,还因为有些看不见的伤痕,永远无法愈合。
挥刀,劈下,岳震的身体在惊呼声中,和长刀一齐同时倒下。还有一个矫健的身影也扑上去,他仰面倒在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道路贯通此刻已经不再重要,那个软在妻子怀里的男人,才是所有人的中心。一个,两个,三个···阔别已久的兄弟们一个个围上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岳震的眼前,慢慢模糊。
“震少,我是小七···”
“震少···”
“请你们先让开!他只是脱力昏迷,歇一会就好了,不要吵他!”柔福黑着脸把这些不知所谓的人赶开,捡起岳震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吴阿大过来和兄弟们相聚,也简单交代了和金人的约定,侯勇尽职执行着柔福交代的任务,寸步不离完颜灵秀。那些被晏彪招来的义军和一些烽火堂后来的弟兄,都远远的指点窃窃私语,大家都在等那个少年醒过来。
岳震也没有让人们等太久,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慢慢醒来。时间不长,但对于在场的很多人,无疑都是一次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