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月朗星稀。
丝缎一般的湖面上,一只无蓬小舟,岳震与柔福各执一桨并排而坐。兴致勃勃的少女指着远处说:“震哥快瞧!就在那里将要建造皇家的道观——四圣延祥观,听说边上还要再建一座亭子,名曰望月。”
噢,正在四处巡视的岳震这才明白过来,后世著名的西湖望月亭,眼下还不存在呢。
放眼四顾,记忆里的西湖与眼前月色下的西湖相比,虽大致轮廓依稀可辨,但细微之处的差别该怎么来形容呢?。
岳震搜肚刮肠只想出了两个字:古怪!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古怪了。就好像你与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闲话家常时,瞬间时空错位、时光倒流,对面的老人猛然变成了咿呀学语的稚童。明月当空,丽水之畔,两世为人的他故地重游。世间最奇妙的境遇莫过于此,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用语言来描绘这样的场景。
柔福没有注意到他怪怪的表情,憧憬道:“到那时高阁凌波、绮窗俯水,秋夜在此纵目高眺远望,皓月当空、湖天一碧、水月相溶,啧啧,与仙境何异?”
听着玉人的连珠妙语,岳震却不以为然的摇头说:“到那时肯定会比现在精巧别致,但不免多了些人为斧凿的痕迹。我觉着还是眼前的景物亲切自然,山水之间浑然天成、空灵秀美。”
听到他这段话,柔福的心中泛起一丝担忧,震哥不喜欢矫揉造作,要是知道我刻意的隐瞒了身份,到时候会不会生气呢?。
岳震自然无法体会姑娘家芳心细腻中的起起落落,此刻他沉醉于湖光山色间,看着水天一色中两个交相辉映的月亮怔怔的**出神。
水中月,水中随着涟漪波动的明月,将眼前这朦胧凄迷的夜色渲染到极致。
“震哥,想什么呢?”少女柔美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之中。
他歉意的笑笑说:“没想什么,只是有个疑问郁在心间无法释怀。”说罢转头看着柔福仿佛会说话的眼睛,这双美目片刻前曾闪过一丝慌乱,只不过他没有看到而已。“柔福你说,天上、水中两个月亮,哪一个更美呢?”
听到爱郎的疑问与己无关,柔福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望着他迷惘的眼睛嫣然笑道:“震哥的话好奇怪,那里来的两个月亮?水中月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罢了。倘若乌云遮月,它也就跟着消失无踪了。”
岳震不满意的摇头说:“也不尽然吧,要是单单为了看看天上的月儿,咱们何必大老远的跑到湖上来呢?”
柔福也顺着他的思路琢磨起来,是啊,人们来看西湖名景平湖秋月时,究竟会对哪一个月亮更痴迷呢?。
“或许这水中的倒影才是月亮真正的魂,是月亮展示着它善变的一面吧。”岳震悠悠神往道:“在西湖这幅唯美的画卷上,它可以恬静温婉;波涛起伏的大海中,它亦可跌宕于峰头浪尖;到了山涧小溪处,又一派波光粼粼欢动跳跃;细细想来,人生境遇也是如此,也是要随着环境不断的去改变。”
望着水中轻轻摇曳的月亮,柔福迷醉在情郎的话语里,小嘴喃喃自语着:“月魂,好美的名字啊。” 却不料她的假设竟然变成了现实,这时天空飘来一块浮云慢慢的挡住了月光,水面上的月亮自然杳无踪影了。
“咯咯··震哥,月亮被你说的害羞喽。”女孩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水面上。
岳震嗅着微腥的夜风苦笑说:“天有不测风云呐,恐怕得赶紧上岸才行,要不然咱们就要变成落汤鸡喽。”
随着他的话音,原本波澜不惊的湖面上风渐渐大起来,小舟也随之不安的上下颠簸着。柔福不由得一阵紧张慌乱,失手丢掉船桨死死的抓住船舷。看到随波飘远的木浆,她这才失色喊道:“震哥,这可怎么办,我把桨给丢了,咱们怎么回去啊!”
柔福快要哭出来的颤音声中,岳震长身而起轻轻的拍着她肩头。“不怕柔福,有震哥在这里,柔福乖乖的别乱动啊。”
情郎低沉坚定的声音传来,柔福顿时安静下来,说不出的安详平和漾在心间。
是啊,有震哥在还有什么好怕的?上次从那么高的桥上掉下来,他轻轻的一抱不就没事了。船是划不回去了,要是风越来越大,震哥会不会和上次一样,抱着我飞向岸边呢?。
岳震说的轻松眉头却是紧皱起来,他们现在身处湖心,要想用单桨划回去,恐怕要大费一番周折啦。
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湖面上的风越刮越大,小船在风浪里摇晃的愈发厉害了。
看到柔福虽然紧张的脸色苍白,却是紧紧的咬着下唇,乖乖的坐在那里。岳震痛惜万分的伸过手去。“柔福不要怕,快到震哥这里来。”说罢牵住她的小手,揽住纤纤细腰把她拥到怀中。
女孩投身入怀立刻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身,扬起小脸痴痴道:“震哥,你要带着柔福飞回岸上吗?能飞的慢些吗,我好喜欢那种感觉。”
闻听此言岳震险些失足掉下船去,忙把真气运于双腿死死的钉在船上。
什么?!飞回去,还要飞的慢些!岳震暗自郁闷道,这里距岸边少说也有好几里呢,小妮子你真以为我是神仙啊。
岳震怀抱着玉人稳稳的站在小船上,慢慢的在上下之间好像寻到了水流的规律,真气便随着波浪起伏而收发,小船也变得平稳多了。他这才敢四处观望,不由得在心里叫苦不迭,船虽稳了下来,却是在随波逐流毫无方向可言,这样下去如果一会儿下起雨来,岂不是要被浇个透心凉?
焦急思索间的岳震不禁想起扬帆远航的大船,心头豁然一亮,风帆,我站在船上不就是帆吗!。
“抱紧喽!柔福。”岳震兴奋的喊着,放开了搂着姑娘的手臂。
柔福闻言又紧了紧双臂,也随之兴奋起来。要飞了吗?小妮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歪头盯着旁边的景物。
岳震缓缓的平举起双臂,小心翼翼的在身体两侧布了一面真气墙。有戏!猛然觉得臂上大力传来,竟然险些撕破真气墙,知道快要成功的岳震岂能让大风毁了他的真气之帆,发力催动着真气使这具帆更加厚实起来。
就这样岳震觉着自己与脚下的船已是浑然一体,小船借着风势越来越快,劈波斩浪飞驶在湖面上。
“哈哈哈···哈哈哈···”急速间不可抑制的快感涌上心头,岳震忍不住仰天长笑,“哈哈··再快点,再快点。”
情郎豪气冲天的笑声中,柔福舍弃了两旁飞快倒退着的景物,把脸儿贴在那宽厚的胸膛上,微微的合上了眼睛。耳畔是爱人强劲的心跳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姑娘的长发随风飘扬着,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软软的、莫名的感动冲刷着心房,不知不觉中一滴珠泪滑落眼角,随风儿远去。
她知道今生今世将再也无法忘怀,在爱人怀抱里征服风浪的这一刻,她知道余下的日子里这火热的胸膛,将是自己生命中全部的意义。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啪’一点冰凉的水珠点在岳震的额头,举目望去天灰沉沉的,雨就要来了。他只好收起玩耍的心情,对准岸边望湖亭的方向鼓动着真气之帆。
真气与大风的较量中,岳震衣袍猎猎飞舞,小舟越行越快,弯弯的船头已渐渐离开了水面,风浪里小船如离弦之箭射向岸边。幸好此时湖里的画舫、游艇都已靠岸去躲避风雨,没有人看到这条小船劈波斩浪而去,身后的湖面上画出了一道笔直的白线。
转眼间湖岸在望,岳震慢慢敛起真气,昂首疾飞的小舟终于垂下了骄傲的头,借着惯性轻缓的向前漂动。
“柔福,咱们去飞喽!”岳震俯下身臂膀穿过她的腿弯,把姑娘横抱起来。
话音落处他已如一只大鸟般抱着玉人腾空而起,柔福的双臂绕在他脖颈上,两张脸儿近在咫尺之间,少女随风飞扬的长发拂上了爱人的脸庞。
柔福的眼中,身旁的所有景物都已模糊,模糊的如一幅水墨画中的背景。只有面前这张面孔如此的鲜活生动,宝石一样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紧绷着的嘴角唇边线条分明,呼吸间让她心慌意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将发烧的脸儿埋在情郎的肩头,虽然隔着衣物,但少年微烫的体温还是从他们紧贴在一起腰腹上传来。
少女全身酥软中还有些微微的战栗,芳心深处不知将要发生什么,却又好像期待着发生点什么,根本没有发觉岳震已抱着她纵身跃入望湖亭。
置身亭中,岳震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温软满怀的刺激也随之而至。
感觉不到身侧呼呼的风声,柔福也扬起脸儿,霎那间四目相对,彼此温热的呼吸吹拂着唇颊,原本已经很近的两张面孔不知不觉中还在慢慢的贴近着。
望湖亭的暗影里,情郎的怀抱中,柔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全身燃烧一样的血液都涌上了面颊。端庄贤淑的礼教告诉她不该这样的!但心底无法抗拒的渴望却在鼓舞着她。去吧!迎上去吧!把你的心交给他,那唇上有你梦寐以求的幸福。
少女屏住了呼吸,扬起灼热略有些干涩的嘴唇,期待着爱人的湿润。
“吭··吭··”不该出现的声音还是出现了。“岳公子好精纯的内力,真气结帆数里之遥、转瞬即至令人佩服啊,不知公子之师是哪位高人呢?”
“师太!”柔福听到这熟悉的语气顿时惊叫出声,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现在这番模样,触电般的把面庞藏回岳震的肩头,大羞的嚷道:“师太您耍赖啊,说好了您不跟来的嘛,说话不算数,柔福以后再也不理您啦!”
岳震大窘的同时不禁有些奇怪,柔福的口气中听不到半分的怨愤,更像是对着母亲撒娇一般娇憨可人。
“呵呵··谁说我是跟你来的?”那个柔和带着淡淡沙哑的声音又从他们身后传来。“老尼姑是想来看看西湖夜雨不行吗?”
“您还耍赖,柔福不依喏···”嘴里说着,小妮子忽闪着一双妙目越过岳震的肩头向后偷看。
柔福天真可爱的小儿女模样也感染着岳震,羞臊之情自然是淡了许多,转身轻轻的放下柔福打量着走向亭子的女尼。
细线一般摇曳的雨丝中,出家人举伞缓步拾阶而上,虽看不清伞下女尼的容颜,但她宽松的僧袍随风而动,步履间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轻松自然。原本该是心生仰慕的岳震却骇然色变,此情此景竟让自己心头翻动着难以明状的焦虑不安,直觉清晰的感到有一种诡异的危险正在迫近。
岳震急忙收摄心神微微垂下眼帘,抑制着浮躁的心绪,再抬眼望去便找到了关键所在。饶是他这样的初生牛犊,还是不禁倒吸口凉气,如针芒在背。
原来女尼迈步投足之中竟如履平地,膝盖不见半点的弯曲,好像是在她落足的刹那间,半尺有余的石阶自动的陷下去一般。
随着柔福口中的师太渐渐走近,岳震的呼吸是越来越粗重,腰身也如不堪重压一样弓了起来。短短的十几步台阶让他觉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女尼步上最后一阶时,他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