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节
“多谢阿罗哥,等打赢了这一仗,小弟请你烤大羊喝烧酒。嘻嘻···”他美滋滋的盘膝坐下,一口馍馍一口肉的开始风卷残云。上面的刘子翼不禁笑骂道:“哈哈,好你个没良心的家伙,只请阿罗,难道没有我们的份?”
“有有,大家都···”含糊不清咽下最后一口,岳震在军服上擦擦手,意犹未尽的吧咂着嘴,仰起头抱拳喊道:“好了,信已送到,几位大哥保重。我要去东门帮帮牛叔父,顺便看看我老爸在不在那边。”
城头上的刘子羽看他翻身上马,说走就走,连忙摆手喊道:“震少且慢,我还有事与你商量呢。”
岳震无奈拉住缰绳,暗暗有些头大,因为他早就发觉,看过父亲写来的信后,刘子羽一直深锁眉头,想必是为了战事忧虑。
不是不愿意出谋划策,而是他明白,未来的这几天里,临洮左护军的每一个行动,刘子羽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着数以万计大宋官兵的生命。尤其还牵扯着前来增援的岳家军,岳震觉得自己还是闭嘴为妙。
他这样颇多顾虑,刘子羽却未必。因为在刘子羽心中,越是这种混沌难解的局面,震少的见解,也往往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呵呵,震少今天可是一反常态啊。辛辛苦苦的把信送到,半句也不问你家父帅都写了些什么,掉头就走。呵呵,这可不像你震少的风格。”
抬头仰望,两兄弟隔空对视,岳震意味深长的笑道:“呵呵,能说的,子羽哥一定不会瞒我,那些不能说的,小弟又何必让兄长为难呢?两军阵前,咱们这样大吼大叫的,那些不能说的话,不说也罢。”
刘子羽点点头,算是基本认同了他的话,所以也就把视线移开,看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齐军连营。
“宋、金、齐几十万大军,为临洮而来。为兄和两万儿郎,身处大漩涡的最中心,震少若是左护军的指挥官,这场仗会怎么打呢?”
岳震挠头讪笑道:“我的办法,尽是些不循常理的野路子,斗斗马贼土匪勉强凑合,若是拿到几十万正规军集结的战场上,呵呵···子羽哥想用江湖郎中治大病,是不是有些太小看人家金齐联军了。”
听他说得有趣,左护军三将齐声大笑,心头的那些阴霾,不觉也消散了不少。刘子羽含笑点头说:“用兵最讲究奇正相济,不分什么野路子,正路子。震少不必妄自菲薄了,说说看,把你换做我,该怎么办?”
“换做我,早就舍了临洮,带弟兄们回河南去了。”岳震连连摇头道:“金人就是要消耗大宋的有生力量,与他们展开这样的大会战,是相当不理智的。”
“不过朝廷命令坚守临洮,谁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如今岳家军赶到,在东南两门策应,我猜想北门那边也很快就会打起来,岳家军主力骑兵的目标应该是哪里。子羽哥何不在西门做做文章?让羌刺出去活动活动。”
轻轻点头,子羽的眼神有些涣散,出神的想到:果然是父子同心,岳帅的来信中也着重提到了临洮西门,大体意思是,趁敌军现在攻城还比较松懈之时,建议左护军集中兵力前后夹击西门齐军,旨在扯动其它战场敌军的注意力,如果能打开一条可以随时撤退的通道,那将是一个非常有利的局面。
吁···刘子羽长长的出了口气,心头的重负却没有半点减轻。临洮被围,羌刺回归,姨丈病重,君命坚守,友军来助···一桩桩,一件件,十几天的时间里,好的,坏的,接二连三的压下来,这对于他,无疑是一个考验。
听到好朋友不堪重负的叹息,岳震大笑着举起了长枪。“哈哈哈,兄长振作起来,用智慧和勇气告诉我们的敌人,你是西北周郎,让他们真正见识一下何为,雄姿英发,帅旗遥指。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哈哈哈,小弟去也···”
城头官兵目送着少年跃马提枪冲过护城河,转弯向南渐渐远去,兵士们慢慢散开,各回岗位,窃窃的私语随风飘来。
“喂,这就是吐蕃那边的乌兰震王?和传闻中相差甚多啊,是同一个人吗?”
“是啊,传说震王在青宁原大开杀戒,库莫奚人和红毛鬼的血,把沙漠都染成了红色,可刚才那娃娃···”
“我呸!娃娃?给你一匹马一条枪,你闯闯齐营让我们看看···”
阿罗眺望着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岳震,听到这些议论,也不禁失笑道:“呵呵,若是让乌兰族人知道,威名赫赫的乌兰王,成了给咱们传信的小兵,呵呵,不把咱们临洮城掀翻才怪呢。”
“哎呀!我怎么忘了个干净!该死,该死。好不容易见到震少,说的全是咱们的事情,真是愧对兄弟。”刘子羽听他这样讲,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拍着额头懊恼不已。
刘子翼不明所以,连忙追问,子羽望着早已看不见的岳震的方向,惭愧道:“昨晚我去西门巡城,隐约听到远处有号角的声音。不是金人军号的调子,但是怎么听都觉得,那是在用号角召唤着什么人,颇有一种很凄凉无助的韵味。”
“哦?将军你是说···是乌兰人?”阿罗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长官,旁边的刘子翼拍打着城墙恍然惊觉。
“可不是吗!我刚刚还奇怪他好像少点什么似的,震少与少夫人向来形影不离,这一次出来这么久还没回去,他媳妇恐怕快要急疯了。哥哥,这可怎么办?这里是几十万大军的战场,若是震少夫人有何损伤,我们,我们···”
看着有些上火的弟弟,刘子羽也正在愁煞心肠时,噔噔噔,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上城头。
“报告将军,西门外响起号炮,敌军正在向外调动部队。东门敌军节节败退,从城楼已经能看到岳家军的大旗,东北方向有大片的扬尘升空,距离太远,暂时无法确定赶来的骑兵是不是金军。”
“好!西门也开始了!”刘子羽精神一振,高声道:“子翼,阿罗速速带蕃营骑兵大队赶奔西门,打开城门我们杀出去!”
“遵令!”两人并肩而立,子羽思索着补充说:“索性就一口气杀出去,反正驻守城墙也用不着你们。出去会合咱们河南的部队后,子翼,你有两个任务。一,分出一路骑兵避开北门的齐军绕到仙人关,想办法撕开包围圈,把里面的部队接出来,仙人关不要了,集中所有兵力,回来消灭临洮西门的齐军。”
“第二,这件事自已你要亲自跑一趟。”终于决定弃守仙人关,刘子羽突然发觉轻松了很多,脸上也终于又浮现往日那种自信的笑容。
“你亲自跑一趟西边,务必要找到震少夫人,告诉弟妹震少平安无事,请他们尽快远离战场。你就说再见到震少,就算是用绑的,也要把他绑回去,请弟妹再耐心等待几日。”
子翼,阿罗领命集合起队伍,大队沿着城墙下的甬道缓缓向西门进发,刘子翼在马上使劲的抓着头道:“这事可真是棘手啊!阿罗,你说震少媳妇会听从咱们的劝告,离开战场回乖乖的去等吗?”
“哼!不可能!”阿罗想都没想直接干脆的否定说:“你别看震少夫人安静贤淑,不太像部族里的女子。我却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倔强刚烈的气息,不找到震少,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这一对小夫妻还真是绝配,你赶紧想想见到了该怎么说吧。”
被他这么一说,刘子翼更觉得胆虚,一路上都在唠唠叨叨的和阿罗商量,直到城门洞开,他俩才抖擞精神带队杀出临洮城。
岳震冲进东门齐营的时候,大营乱成了一锅粥。以大旗营为主力的岳家军,已经击溃了前去拦截的齐军步兵,正在飞快的接近着。不断溃败回来的乱兵,越来越近沉重而整齐的脚步,都把这座营房里的恐慌,渲染到了极致。
虽然知道牛皋叔叔带领的部队,是岳家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可是岳震也绝没有想到,齐军败得这么快。
冲过几座营,吃两个馍馍的功夫,齐军就败得这样一塌糊涂。让他心中不禁闪过一些从未有过的疑问。是岳家军过于强大,还是齐军一向就是这么差?如果岳家军百战百胜攻无不克的战绩,都是面对这样的对手···
可现在最让他郁闷的,不是心里的念头,而是通过根本没有人阻拦他的齐军大营,要比南门外的一路冲杀还要辛苦。
到处都是没头苍蝇一样的齐军官兵,有的向前,有的向后,有的根本就是跟着人流跑老跑去,毫无秩序,杂乱无章。只要是能够走人的地方,都挤满了惊慌失措的军人,而且他们根本对岳震的呼喝是视若罔闻。
气急败坏的岳震,只能用武力清除道路上的障碍,所以没走出多远,已经大汗淋漓。更可气的是,因为抢路他竟然遇到了很激烈的抵抗,也让烦躁不安的他顿时上火,一口气砍翻好几个。
好不容易冲过了两个营区,纷乱的人流才少了一些,岳震降下了马速喘口气。气息平稳,整个人慢慢的冷静下来,这时他看到了一幕奇怪的情景。
迎面而来,向后奔跑的齐军士兵们,很多人脸上居然带着庆幸的笑容,就好像赶集的商人,得到了一笔意外的收获,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
原来如此。这些原来大宋的军人,因为跟着长官们一起投降了金人,就变得已经不再是军人。他们没有信念,没有目标,战争的胜负在他们眼里更是一文不值,因为从投敌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活下去。
岳震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摇头叹息,也想不明白,是该同情他们,还是该痛恨他们,就这样心情复杂的又闯过一个营区后,他发觉了骑在马上的金军。看得出来,女真人的出现,让齐军惶惶不安的情绪,稍稍安稳下来。
不好,齐军的大溃败引来了女真骑兵,牛皋叔叔将要碰到硬茬子了。
大金的骑兵出现了,岳家军的背嵬营呢?急欲探明状况的岳震奋力催马飞奔,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冲出了齐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