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节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就像赌博押宝一样。”岳震稳稳心神,思索道:“救还是不救临洮是个两难的选择,女真人把这个难题丢给了大宋,两位兄长觉得,咱们大宋皇帝和韩太尉,将如何解答呢?”
刘子翼怔怔的**,阿罗皱眉问:“震少,难道没有第三种法子,咱们只能眼看着任金人摆布?”
“唉,这世上原本没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只要看决策的人愿不愿意。”看着战士们麻利的把敌人尸体丢进野草丛生的田地,再用浮土掩盖地上的血迹。岳震摇头道:“早就听说金齐联军号称百万,大家都知道哪是唬人的假数字,他们真正能够参加战斗的军队,有一半也算不错。”
“两位兄长想想看,二十万齐军,加上沿途准备伏击大宋援军的金国骑兵,他们为了准备这场战役,投入了多少兵力?宋金战线从西北到海边又有多长?他们把将近三分之二的力量集中在西边,还能保证中原和两淮没有空隙?”
“对呀!”刘子翼一个劲的点头道:“姨丈就经常讲,西北虽不是主战场,但是却能牵动宋金的整个战局,也能为中路和东线赢得良好的战机。”
岳震安静的等他说完后,立刻给神情振奋的两位兄长泼了一瓢凉水。“说得好,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西北吸引敌军大部主力,大宋军队从中原、东线拉开的空隙向北挺进,那将是什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大反攻!也只有两种结局,要么金人被赶回老家,要么是大宋精锐损失殆尽,汉人准备接受亡国的命运!”
“我不知道,大宋的军人准备好了吗?大宋的文臣武将,大宋的皇帝准备好了吗?”
暗夜里,岳震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像重锤敲在刘子翼和阿罗的心里,他们都情不自禁的暗暗自问,大宋准备好了吗?
看着两位苦思的军人,岳震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准备什么?大宋王朝的当权者根本没有,也许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算,所以他们也从来都不做毅然决然的准备,也可以说大宋皇帝,根本没有不成功就成仁的勇气。
“不成,我要赶紧过河。”刘子翼收回思绪,沉声道:“震少从西北一角,都看出了战局大势,我就不信太尉和姨丈他们这些人看不出来!我回去请姨丈急报朝廷,不要派军援助左护军,我们六万西北将士,甘愿用血肉之躯拼出这条光复山河之路!”
一声令下,刘子翼的贴身卫队行动起来。他们变戏法似的,把一整张羊皮吹起来,变成一只只充气绵羊,岳震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羊皮筏子,就是这样得来的。
初春的河水依然冰冷,看着夜色中,半身浸在刺骨的冷水中,渐渐远去的大宋将士,他肃然起敬,又不禁为之恻然动容。为了信念和希望,大宋千万将士付出了所有能够付出的一切,可惜!可惜那个高高在上,此时睡在温床的那个人,看不到,或许即便看到了,他也会无动于衷。
刘子翼离开后,阿罗把羌刺分成了很多小队,潜伏在河岸附近荒芜的田地和村庄。遭遇敌军斥候的小规模战斗时有发生。岳震很明白,用不了多久,包围临洮的齐军就会察觉他们的存在。
等了三天,惴惴不安的拓跋月还是没有等到丈夫,她和布赤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耐心,姐妹俩找去了三面岭。
早已空旷无人的山谷里,只有杂乱的蹄印还能说明一些事情,她们两个也很快就在杨再兴的墓前,找到了岳震留下的布条。
“娘子,阿妹,羌刺兄弟们遇到了难题,我要去帮他们打一仗。你们两个乖乖的回曲什等着,千万不要来战场找我,这里是几十万军队会战的大战场,不要让我担心。放心,我一定能平平安安回去的。”
看着丈夫留下的讯息,哭笑不得的拓跋月能有什么办法?虽然她恨不能现在就找到这个家伙,然后狠狠揍他一顿。可是任她在山谷里的各个方位闭目打坐,也无法探寻丈夫的正确方位。或许是距离太远,又或许是在他们之间,聚集了太多太多的人。
万般无奈,姐俩相伴来到曲什,闻讯而来的多吉,自然免不了一番盛情款待。
可惜现在的两个女子,就算吃龙肝凤髓,她们也会食之无味,心不在焉。这个时候,申屠希侃带着有关岳家军的消息找来,拓跋月遇到了远比丈夫离开更加棘手的难题,她不但要独自面对,而且还必须尽快决断。
正在宴请申屠希侃的多吉,听人来报告说,震少夫人带着小阿妹不知去向。大惊失色的吐蕃汉子,自然是气急败坏的呵斥众人赶紧去找,没有察觉酒桌上的老朋友,眨着眼睛,若有所思。
齐军大营,说是齐军,但是就如岳震推断的那样,这里穿着齐军军服的,是清一色女真骑兵,指挥整个战役的两位大金郎主,此刻都在这座大营里。两兄弟隔桌相对,一齐紧盯着桌上的地图,两颗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
“老四,算日子岳飞的先头部队应该到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说话的是完颜宗弼。
和兄长一起看图的完颜宗翰,手指叩击着地图,摇头道:“不好说,岳飞酷爱用奇兵行险棋,而且这一路上除了大平原,就是交叉纵横的河流。岳飞可以在很多地方登船走水路,也可能只把水师当做渡河的浮桥,直扑西北,不过任他花样百出,只要岳家军欲解临洮之围,就一定会跳进伏击圈。”
离开地图,完颜宗弼坐直身子,双手揉搓着自己那张丑脸,心有余悸的说:“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还是让刘豫留下一只水军配合我们吧。”
“我也想呀,可是刘豫说得也很有道理。”完颜宗翰摇头道:“韩世忠也不好对付,也必须集中水军的所有力量,才有可能打赢这场水师大会战。要不然,就算咱们如愿消灭了岳飞,也只能淌水南征了。”
“嗯!宋军中这两大劲敌,只要取其一,大宋就会失掉一座屏障。哈哈,如果能两面开花,把他们一同消灭,大宋便是咱们兄弟的囊中之物啦!哈哈哈···”
“三伯万万不可大意轻敌,重蹈当年覆辙啊。”这句警告意味很重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宗弼肯定是要拔刀子杀人的。可是看到从帐外走进来的是,笑嘻嘻的完颜雍,宗弼怒容顿去,丑脸也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冲着完颜雍身后的土古论点点头,宗弼大笑着站起来,上前与侄儿来了一记结结实实的熊抱。“哈哈,仨儿,你怎么来了?”
“郎父金安。”挣出三伯有力的臂膀,完颜雍先是规规矩矩的向父亲行礼,但是神态之间的拘谨,还是让意外想见的父子两个,有些不自然。
“呵呵,我是遇到了带水师东进的刘豫,才知道三伯与郎父准备伏击岳家军。”和土古论相继坐下来,完颜雍也凑到地图跟前问道:“怎么样,岳家军到了那里?岳飞真的会中计吗?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看着满脸紧张兮兮的侄儿,完颜宗弼大笑道:“哈哈,看来雍南王对我们两个老家伙不放心?我们···”
完颜雍急忙摆手辩解说:“不是,不是,三伯与郎父南征北战数十载,横扫千里无人能敌,就算岳飞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算无遗策。我只是担心他家的老二,要是让他知道咱们挖好陷阱,准备对付他老子,哎呀,那个家伙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微微一笑,完颜雍有些轻视他们的话语,却让完颜宗翰心中一热。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虽然儿子表面上对他冷冷淡淡,其实心里还很紧张他这个郎父的。
“又是这个岳家小二,难道他有三头六臂不成?”完颜宗弼很明显的不屑,让完颜雍和土古论一齐摇头,虽然老尊者嘴上不好说什么,但他心里一定是在想。那些曾经小看震少的人们,最后都是···
黄河岸边的岳震,终于等回来刘子翼,也等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坏消息。
吴帅病重!太尉韩世忠已下发加急军令,令岳家军火速增援西北!而且算算日子,距离军令中的半月之期,只剩下不到七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岳家军必须在七天之内赶到这里,并且要对围困的齐军发起攻击。
“子翼哥,可有我父帅的消息?他们现在到哪儿啦?”关心则乱,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岳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了方寸。
刘子翼黯然摇头,不能给岳震任何的帮助。其实此时的刘子翼比岳震还不如,老姨丈凶险的病情,甚至比战事更让他揪心,更让他心乱如麻。
“什么!你们要杀进临洮?”
岳震先是一惊,随即也就低头沉默了。刘子翼这个决定没错,军令如山,临洮就算拼到只剩一兵一卒,也要等到援军的到来。这种情况下,羌刺已经失去游离在外的意义,与其在包围圈外面东躲西藏,还不如杀进包围圈,与城内的战友们并肩作战。
“对不住,子翼哥,阿罗大哥,小弟不能陪你们杀回临洮。我要在这里等我父帅,等岳家军,两位兄长多多保重!”
阿罗,子翼对此并不意外,种种迹象表明,千里奔袭而来的岳家军,前景并不乐观。层层拦截阻击,连篇累牍的拼杀肯定是免不了的,问题是,当他们付出无数流血牺牲冲杀到临洮城下时,殊死一搏的战斗才算真正开始。
不再害怕暴露行踪的羌刺,大队集结。四千多人组成的庞大骑兵群,安静的排列在河滩上,最前方,是面对着战士们的两位指挥官。
“全体!戴上我们的红巾!”中气十足的呐喊响彻河滩,刘子翼、阿罗也和所有的战士们一样,拿出一直珍藏的红巾。红色的布条藏在怀中太久,已经褪去了鲜艳,但是重系红巾的战士们,一如从前,骄傲的昂起了头颅。
“从此刻起,我们不再是马贼!我们是大宋左护军蕃营骑兵大队!目标正前方,大宋临洮城,攻击编队前进!”
群奔腾,蹄声隆隆,站在一丛野草后面的岳震,看着马队身后滚滚烟尘,怅然若失。又不禁暗暗自问:他们的目标是正前方,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