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节
正说着,外面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地面紧跟着抖了几下。两人疑惑对望的功夫,巨响竟然接二连三的响起来,而且响声还是越来越近。拓跋月转身冲出了房门,岳震也急忙放下弩机跟了出来。
跑出来一看,是乡亲们被众族长召唤到了这里,空地上来来回回人丛流动,清理收集甲片的工作已经开始。他们刚刚听到的,是东墙下推到仓库房门的声音。
看着大家进进出出着杂乱无序,对面相撞,铁甲落地的声音不断。拓跋月皱皱眉头,走过去将大叔、大婶们聚在一起,少女的一番指挥调度后,进出都有了专用的门口,有人负责在仓房内挑拣,有人专职运送,空地上有人分类集中。乱哄哄的场面渐渐井然有序,岳震暗自点头佩服不已。
拓跋月和空地上的乡亲们一起,很认真的对比、区分着各式各样的甲片。岳震就回头进房,一口气把房里的青铜弩机全部搬了出来。
大功告成也气喘吁吁的他,正准备出来休息,无意中发现了屋角的几个大木箱。知道木箱肯定一碰即碎,他只好小心掀开了箱子的盖板,距离门口较远,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眯起了眼睛,看清楚箱子里的东西时,不禁又是一阵狂喜。
配件,竟然都是铜弩机上的易损配件。在他认为,目前被发现的孔雀关内,唯一能称为宝贝的,也只有这间房子里的弩机了。
小心翼翼的脱下外袍铺在旁边,他轻手轻脚的把一个个小巧的配件移到袍子上,堆成小堆后,再收起袍子好像背口袋一样背出门外。
乡亲们渐渐娴熟,拓跋月放心过来找他的时候,岳震已经完成了搬运的工作,此刻正像一个乍得财宝的暴发户,坐在小山一样的青铜弩机之间,摸摸这个,看看那边,一边擦着额头汗水,一边咧着嘴的傻笑不停。
“这么高兴啊,傻乎乎的···”少女妙眸飞嗔着,拿过乡亲送来的汗巾,爱惜的给情郎擦拭着满脸的汗渍。
一下子有了倾述的对象,岳震立刻两眼放光的指点笑道:“哈哈,高兴!这么多宝贝东西摆在面前,怎能不高兴?”瞅见月亮不以为然,却也不忍扫他兴致的表情,他兴趣盎然的问道:“月亮,我问你,训练一个箭手需要多长时间呢?”
看出情郎恐怕不被人认同,抓耳挠腮急欲找人辩论的模样,少女暗笑中柔声答说:“天赋各异,资质不同,是很难用时间来衡量。不过就算天资悟性具佳,没有三五载的苦练,也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箭手。”
“是吧。”岳震立刻一付奸计得逞的样子,摇头晃脑说:“有眼前这些弩机,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训练出杀伤力绝不差于神箭手的弓弩手。”
“可惜啊,可惜只有三百多把。”心爱的少女含笑凝望着他,没有半点与他抬杠辩论的意思,这家伙只好意犹未尽的独自感叹起来。“要是有几万把这样的弩弓,乡亲人手一支,呵呵,咱乌兰的防御能力,将会提升到一个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到那时,还惧怕什么豺狼虎豹,沙漠强敌?胆敢犯我家园者,下场就是被射成刺猬!”
拓跋月被他吓了一跳,戳点着他的额头娇笑不止。“咯咯···几万把,你这个家伙还真贪心哩。”
岳震一想可不是吗,也就跟着她挠头干笑起来。
笑声平息,拓跋月靠着他坐在边上,指着忙碌的场面笑说:“有了这些盔甲,大家已经很开心了。刚刚乡亲都在议论,以后咱们的小伙子们就能穿上这些战甲,保卫家园,保卫咱们的粮食牛羊,也就不用担心他们被那些强盗伤害了。”
脸上拂过一丝阴霾,岳震没有她这般乐观,收起笑容,他摇摇头轻声道:“这些东西只能保护身体,却不能赋予他们战斗的技能,没有相匹配的技能而身穿这么重的累赘,有害无益。而且这些盔甲在训练有素的骑兵面前,能不能真正起到防护的作用,还很难说。”
“慢慢来吧,但愿咱们的敌人不要来得太早。有一层保护总比没有好,可惜祖先留下的战车全都坏了,要不然···”
拓跋月陪着他亲历了锡丹之行,也知道新家园危机重重。但是少女并不想在情郎面前显示出过分的担忧,她不愿意给心上人增加更大的压力。
“战车,战车···”一丝亮光在岳震脑子里闪过,但仅仅是一闪而过。战车的动力来自于马匹,如果乌兰有数量庞大的马匹,还需要重拾已经被淘汰的战车吗?答案是肯定的,不需要!建立一支骑兵,远比战车要更加灵活机动。
没有源源不断可以随时补充的马群,尚未站稳脚跟的乌兰人,只能停留在被动防守的尴尬境地。陷入苦恼的岳震低头想着,视线又落到地上的弩机处。
这种杀伤力足以和早期火器媲美的半自动武器,为什么后来演变成了专职的重型防守武器,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改良它,把它变得更容易携带,更容易快速的填充弹药呢?听说过可以连发的诸葛神弩,曾在战争舞台上昙花一现,是怎样的缺陷让它不见了呢?
漫长的战争历史中,是骑兵不断的演变进化,慢慢的成了冷兵器时代的主角,才让诸如战车这样的古老战法渐渐消逝。难道骑兵真的就是车兵无法抗拒的天敌?若是用冲击力来衡量,多马拖拽的战车比起重装骑兵,也不遑多让。为什么会···
太多无解的疑问,让他的脑子变得混乱起来。而身旁的拓跋月见他这付模样,自然是看在眼里怜在心头。
“好了,日子还长着呐,以后慢慢再想。”拉起心上人,少女指着北墙说:“走,那里还有几间屋买进去,咱们去看看有什么收获。”
两人从忙碌的乡亲们身边穿过,来到北墙门洞的左首,从左向右一间间的查看。这里显然和门洞右首并无太大的分别,也是当年士兵们的生活区域,是一些饭堂、会议室之类的空屋子。没有特别之处,他们也走马观花一般很快看完,到了紧邻门洞最后一间的门外,岳震这才猛然想起,刚刚进来前后发生的怪事情。
他俩并肩站在门口,岳震手扶木门感觉了一下,心里打了个突兀。那股神秘的吸引力不见了,是因为周遭环境里的人太多,影响了自己的感应力?还是那个召唤的神秘力量,已经知道自己肯定会进去?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后心阵阵发凉的他,还是咬牙发力准备一掌推倒木门。
‘吱扭扭’木门豁然洞开,岳震还未来得去想,整个孔雀关里,为什么唯独这一扇门的门轴完好无损?一种熟悉而危险的气息,就从洞开的房门中喷薄而出。他没有时间离开,只是下意识的一转身,把拓跋月护在了怀里。
杀气!冰冷幽寒的杀气扑到背上,竟好似无数的针芒戳上来。外部的威胁立刻牵动了体内的药息,温热的药息向后背奔流而去,也使他瞬间僵硬的身体松软下来。
其实从昨晚大风中的遭遇过后,拓跋月的感知甚至比岳震还要敏锐,只是她比不上情郎那般反应迅捷。但是她能真切的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并不是一闪而过,杀气的源头就在面前的房间里。
“怎么老是这样?为什么不能顾着些自己!”挣脱他的怀抱,一腔怨气的少女,虽然责问出口,但气势全无,眼睛里也满是水汽,红红的。
“唉,你有什么···”拓跋月蓦然住口,伸手又把情郎拉回身前,仰面注视着心上人闪亮的眼睛,少女柔声道:“还记得乌兰城外吗?你用亲吻向我保证过,保证不管是什么样的凶险,也要我们一起去面对。我的傻瓜,你的月亮也在成长,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射箭的女孩了。”
“嘿嘿··习惯了,下次,下次一定改。”
可是真情流露,有些难以自禁的少女,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拉着他胸襟的手反而更加的用力,半强迫的让他垂下脸来,显然少女是想重温那一次的温存。
越过爱侣的肩头,岳震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巡视着忙忙碌碌的乡亲,虽然没有人刻意的看向他们。他还是忍住了一亲芳泽的冲动,把嘴巴凑到了少女的耳畔。“喂,乡亲们都还在后面呢。”
拓跋月这才幡然醒悟,赧然间慌忙松开了手,轻轻捶打着情郎的胸膛,却再也没敢抬起头来。
“哈哈哈···”看着少女羞答答的乖俏模样,岳震忍不住哈哈大笑。“走,咱们进去看看,是什么东西这样邪门。”说笑着,并肩进屋的他俩却不敢大意,踏进两步后有双双停下来,一起凝神四处打量。
颇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房间比之前的那些房屋内部,都要显得凌乱。两个人四处观察的目光,很快的集中到了一个地方,只是因为哪些东西太引人注目。
一堆散乱的木块后面,左右各立着一个酷似人形的支架,分别支架支撑着黑黝黝完整的盔甲站立在哪儿,只是一高一低,大小略有分别。猛一看,多半会误以为是二个顶盔带甲的人呢。捏了捏拓跋月的手,岳震指了指支架后面的墙上,左边赫然悬着一柄带鞘的大刀,右边是一张乌黑的长弓。
拓跋月凝重的点点头,肯定了情郎的判断,那就是杀气的源头,不过从他们进来后,那些气息便消逝不觉,也就无法探明,是来自长弓还是大刀。
两人又仰头并肩看了一会,安静悬挂在墙上的大刀长弓,再没有泄露出半点的气息。准备迈步上前的拓跋月,被岳震拉住了手,他指指地上那堆散乱的木条。“不急,咱们先看看这里的主人是何许人也。你看,那里曾经是一张书案,可能是年代久远,也可能是上面的东西太重了,书案已经不堪重负烂掉了。”
他们靠过去蹲下身子,拓跋月还是不放心古怪的刀弓,把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那边,岳震却很认真的翻看着一根根的木条。
“呒!”吹去木条上的蒙尘,岳震上下移动着目光道:“月亮你瞧,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木牍。这上面应该记载着,孔雀关被风沙吞没前的一些事情,这块上面就写着,某年某月,与南军激战数日,斩敌多少多少。”
“嗯,南军?”读罢岳震自己也是一愣,略微想想,他放下木条又拿起另一根。“看来孔雀关当时属于一个北方的帝国,这个关隘是为了迎击南方的敌人。”
不停的拿起放下散乱的木牍,岳震并未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纪录,看过的木牍上大多书写着军营中的琐事,还有些关于战事、补给、以及人员变动的记载。而且有些短小的木牍上只写着两三个字,看的他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嚯,这块大,没准就是咱们要找的。”把上面的那一层清理查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块个头超大的木牍,把拓跋月也叫了过来,两人并头一起端详,岳震大声朗读起来。
‘乙侯率亲族归顺吾王,数十载。受命镇守孔雀关后,更不敢稍有懈怠,惟恐祸乱吾王江山社稷。两年前大败南军至今,再无战事,偶有风闻南国动乱,已易其主。乙侯未敢信之,更不敢擅离职守。’
读到这里,岳震郁闷的停下来,一边挠头一边说:“下面的字迹太模糊,而且有好多字我也不认识。等等,最后一段还勉强能看懂。”
‘乙侯一族,深受两代大王恩宠,拓跋氏即便肝脑涂地,亦难报大恩。近日虽流言四起,乙侯却深信吾王,德沛苍生,福寿绵长,断不会被奸人所害。乙侯率拓跋千乘雄师,日夜枕戈···’
“唉,后面这一句,又看不清楚了。”岳震无奈的放下木牍,抬头望着拓跋月。“不过已经很容易从这些只言片语里,推断出一个大概了。”
“这位拓跋乙侯先祖,曾经无比忠诚的辅佐一个王朝,后来被派到孔雀关镇守边防。这片木牍很清楚的说明,先祖效忠的国家,突然发生了内乱,君王很可能在动乱中丧生,国家也四分五裂。拓跋先祖的这支部队,也就变成了一支无家可归的孤军,只是这位乙侯先辈始终不肯相信这些,他还在时刻期盼着君王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