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
少女的一声轻笑,顿时让将要燃烧的空气冷却下来。“傻子,路上都是你抱着我睡,怎么今天害怕啦?咯咯,傻站着干吗,还不过来帮人家解辫子。”
岳震的心头为之一定,睁开眼睛的他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般奇妙,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该来的终究会来。就好像自己经历过的许多事一样,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把手里的包袱放到小桌上,他也脱掉靴子盘膝坐在拓跋月身后,开始笨拙的帮起忙来。
“吁···终于弄完了。”拓跋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进岳震的怀里,岳震也正好趁机把腿展开,解开少女满头小辫的工作足以让他头晕眼花了。
“明天我帮你洗头发吧?”宠爱的拨弄着微微卷曲的秀发,岳震听到怀里的女孩用鼻子‘嗯’了一声,接着笑道:“呵呵,月亮,咱以后不扎这么多小辫子好不好,每天又要梳又要解还要洗,怪麻烦的。”
“不嘛,就要扎,我还要你每天都给我梳头。咯咯···”拓跋月不满的在他怀里扭动着,显露出那种只在他们独处时才有的娇痴。
伸展双臂环抱着怀里的少女,他笑着道:“好好,每天给你梳就是喽。月亮,等忙完了眼前这些事情,咱们回到江南我家,再成亲好吗?”
拓跋月的娇躯微微一颤,她对情郎所说的‘成亲’似懂非懂,但是她明白这是让许多女孩子羞于启齿的话题。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燥热涌上来,少女将滚烫的脸颊深深的藏在情郎的腋下,哪还敢和他对答?
“我想在父亲、母亲,哥哥大姐的面前,举行咱们两个的婚礼,我想要听到他们每一个人的祝福,祝福我们···”
岳震的身体猛然变得有些僵硬,患得患失的拓跋月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忘记了羞怯的少女急声问道:“要是···要是公公婆婆不喜欢我···”
“傻瓜,怎么会呢?”感觉到怀里娇躯的颤栗,岳震用力把她拥在怀里说:“老爸和娘亲见到这么好的儿媳妇,肯定高兴的不得了。他们疼爱我,就像朔风爷爷疼爱你一样,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种族,来自哪里呢?只要是我喜欢的女孩,我的亲人就一定会喜欢。尤其是我大姐,一手把我带大,最疼我了。”
怀里少女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柔顺,枕着情郎厚实的胸膛上,拓跋月合上了眼睛。
“到时候,咱们把公公婆婆、哥哥姐姐都接到这里好吗?我从小只有爷爷一个亲人,最羡慕人家一大家子人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了。”
岳震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冷,只有抱紧怀中的少女,才能让他感觉到丝丝的暖意。倾听着爱人美好的憧憬,他却无言以对。
可能吗?老爸豁然顿悟,解甲归田,和子孙后代们快快乐乐的颐养天年,听起来更像一个美得让人心碎的童话故事。那老爸还凭什么名垂千古?历史上功成身退的名将比比皆是,功勋战绩超越老爸者也不是少数,为什么他的名字能书写在那里,被世世代代千千万万的人所敬仰,还不是因为那个仿佛已经注定的结局!
我从不愿放弃的改变,从哪里开始?我能改变什么?我这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一步跨进这段历史是必然,还是偶然?
偶然吗?难道是上天觉得我前世的遭遇还不够凄惨?非要我再世轮回,亲眼目睹着亲人们一个个走向不归路。还是上天觉得,后世之人对这段痛楚的理解不够真实,派我来真真切切的体验一回。
如果是必然呢?那随着我的出现,必然就会引发一些改变。在哪里呢?掩盖了很多真相的历史,不能给我丝毫的提示。渴求的改变,还得由我去一点点的探寻。
直到拓跋月偎在他怀里沉沉的睡去,岳震这才把少女放到松软的皮毛上,轻柔的给她盖上薄毡时,他的视线落到那个包袱上。
震少安好,见字如面。
一别半年有余,在三界集偶遇冲索多吉乍闻震少讯息,希侃甚是惊喜,随即率商队星夜赶往曲什,却不料赶到时震少已经不在。时逢赛马大会,希侃就在曲什盘桓了一月,商队满载归宋,希侃想念震少心切,这才和雪风的弟兄们来到布哈峻。
碰巧震少西去沙漠,你我兄弟还是不得相见,希侃不得不叹,天不遂人愿。
下一批商队再来时,希侃仍在归途不能同行,你我再见预计还要等到冬春交替之时。有些话不吐不快,希侃只好借这封书信与震少一叙。
希侃在布哈峻曾与沐当家详谈数次,每每从沐当家口中听到震少一意回宋。希侃却不以为然,想请震少慎思。在曲什,亲眼目睹了繁荣不亚于江南的赛马会,希侃以为青宁原大有可为。试想一下,南方有我和凤英打理,一明一暗两线起飞,无论是三路护军掩护下的私货还是我新建的商队,盈利都自不菲。倘若震少坐镇青宁原,我们的货物无论北出西夏,西到大辽还是南去吐蕃腹地,绝对是得天独厚,你我当日之梦想,不远矣。
······
申屠希侃写给岳震的书信,更像是一封商业信函,信里详细的介绍了‘汇丰号’新商队的组建过程,也顺便交待了岳元帅在里面起到的作用。
然而申屠的重点是想让岳震明白,青宁原现在俨然已成吐蕃东北的商业中心,很值得他们用心的经营一番。
静静的把信折好,装套,岳震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作为一个优秀的商人,申屠的敏锐绝对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就算岳震自己也不能不佩服。申屠希侃所言,和巴雅特刚刚的构想如出一辙,布哈峻和沙柳两大集市的地理位置优越,绿洲迁徙而来的众多人口必将会加速这里的发展,到时吐蕃、西夏、西辽甚至更远的商人就会蜂拥而至,这两地的繁华很快就能超过曲什。
想着想着他霍然开朗,人类的活动才是一切的根本。决定把绿洲人带到这里的那一刻,这里已经注定了将要日趋繁荣。
现在绿洲人已经踏出了脚步,不可能回头,所以一切也不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这里的繁荣,和那些因为繁荣而产生的斗争,必将避无可避。
苦笑着摇摇头,岳震便把申屠的信放到一旁,拿起了烽火堂的密函。
宗铣和晏彪共同署名的信很简短,一是交待了宗铣安然返回,请震少勿念。再就是说了这一次蔡州之战中,烽火堂依旧和襄阳一样,偷袭了齐军守城部队,为事先埋伏的岳家军打开了城门。
宗、晏二人提到,这次的行动虽然很顺利,但是也引起了齐军高层的愤怒,掀起了齐境内挖地三尺的锄奸浪潮。烽火堂现在只能化整为零,隐藏在颍昌、陈州、郑州、郾城一线,全部转入了地下,伺机而动。
原来如此,怪不得信心十足的刘豫大败而归,这里面还是烽火堂功不可没啊。
岳震凝视着这封简短的书信,不免为远方的兄弟们担心起来:齐军已经嗅到了味道,提高了警惕,你们可都要好好的保重啊!
烧毁了烽火堂的书信,岳震也抛开忧虑。分手一年多来,他无法想像伙伴们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在成长,尽管这个过程有些冰冷甚至血腥,他们也一定和自己一样,面对未来,昂首挺胸无所畏惧。
打开姐夫张宪写来的家书,他终于开心的笑了,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温暖,让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大哥岳云成婚,嫂子姓巩,很贤淑,家里的人们都很喜欢;大姐有了身孕,姐夫快要做父亲啦。
下面关于宋、金两国的战事,张宪本来就是一带而过,岳震自然也是一目十行飞快的浏览越过,他比姐夫更清楚,像现在这样大战没有,小战不断的僵持局面,还会持续很久。
书信将要结尾时,一条看似不起眼的讯息引起了岳震的注意,也引起他一连串的思考。
襄阳代知事秦桧,因为执政期间公正廉明,躬忠体国,使得战后的襄阳迅速恢复,风调雨顺农桑兴旺,也让襄阳重新成为襄荆之地上缴赋税的第一城。龙心大悦之际,一道圣旨,秦桧调离襄阳任江州知事。
岳震第一反应是,这个大奸臣又升官啦,升的好快。
气闷之中,他又舒心的笑起来。秦桧虽然正式成为一方大员,可是距离朝廷的最核心地位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现在当权派中文有赵鼎,武是张浚,也还是主战派正当红,大奸臣秦桧还没有资格迫害老爸呢?
一阵轻松中他收起姐夫的信,拿起剩余的那些信,心不在焉的翻看着。
禄老伯、张飞卿和李清照的书信内容基本差不多,除了思念之词,就是简单交待店铺的生意,盼望震少早日回归等等。禄伯还在信里提到,银屏有孕在身,老人家们就不许她再操持家务,由汇丰号出钱请了几位丫鬟,妇人,家中一切安好,请震少放心。
“呵呵,放心,当然放心了,家里有几位老人家照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轻轻的笑了两声,自言自语。
看到最后一张莫名其妙的纸片时,岳震刚刚舒缓下来的面容又凝重起来,刚刚的那点好心情也就不翼而飞了。
没有上款,也没有署名,根本就是一张字条放在一个空白的信封里。从字迹上分辨,好像是王郡写的,但是岳震对他的笔体只是偶尔见过,也不太敢肯定。
‘正月,京师暗流湍急,招讨府密探大肆捕杀女真人奸细,草木皆兵。据可靠消息,招讨府总管易主,为皇室一位年轻女子,且西川龙家大公子不离其左右,听说这位龙公子为西川武林年轻一辈中翘楚人物,龙家训练之武士亦随他大批进京。招讨府易主后,不但严控敌国奸细,对朝廷诸位重臣也开始留意。
此讯,小弟已飞报张将军,将军已下令,今后我等与烽火堂之接触,务必小心。’
“吁···”看到‘皇室一位年轻女子’这几个字,岳震吸了一口凉气。看过纸片上的内容,他肯定这是王郡想要传达给自己的讯息。
是柔福吗?她成了招讨府的总管?还有什么西川龙大公子?是她自己愿意这样做,还是她两个叔叔逼她的?
岳震顿时满脑子的问号,惊疑不定中又是浮想联翩。三界集的那场闹剧让他很清楚,柔福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纤纤弱女,千里传音术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想不到‘聚灵珠’真的这般神奇,不但造就了自己这样的怪物,如今又让柔福这个毫无基础的女孩登堂入室。
不该高兴吗?今后就算在遇到梅家桥头那样的事情,柔福她自己就能挥洒自如,化险为夷。再说也用不着她亲自动手,不是还有那位龙大公子嘛。
一时间,岳震觉得心里很乱,很不是滋味。
自己现在和月亮形影不离,柔福身边出现一个武功高强的年轻公子,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就这样结束了?这样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都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为什么应该庆幸解脱的我,心里偏偏有些难受呢?
恰巧此时拓跋月悠然醒来,睡眼惺忪的少女看见油灯下的他,黯然神伤的容颜。
满心怜惜的少女爬起来,将温暖绵软的身子伏在情郎背上,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需要你回去?”
摇摇头,岳震有些疲倦的低声说:“我好像一只飞在天上的风筝,大宋的亲人就是拉扯风筝上的丝线。这里有好多来自大宋的信,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大姐已经有了身孕,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做舅舅、舅母,咱们还多了一位从未见过面的嫂子,月亮你高兴吗?这里还有大宋公主的消息,不知道,我和她算不算结束了呢···”
“傻子,你若是天上的风筝,我就是伴你飘在天上的云彩,那根来自远方的丝线,牵动着你,从今往后也会牵动我。你高兴,我就高兴,你伤心,我也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