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少无恙。
刘子翼不能确定岳震的归期,只把这四个字传回了西北。接到消息的刘子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的同时,也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送往襄阳。
就在岳震一行十二人快要接近布哈峻的时候,张宪风风火火的闯进了中军帐。
“父帅!父帅!西边传来消息,小弟安然无恙!”
围在地图前的诸位将军蓦然回头,一起看着气喘吁吁的张宪,少帅岳云和杨再兴不分先后的扑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他的手臂,异口同声的问道。
“真的!”
看到张宪很认真的点头,杨再兴振臂欢呼着冲出帅帐,兴奋的声音传到很远。“来人!来人呐!速去水师大营告诉黄统领,就说咱家二公子无恙,快去呀!快去!”话音未落他又冲回营帐,一边搓着手,一边自言自语的嘿嘿傻笑着。“怎么样?俺老杨早就说过,呵呵,震少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有事呢?”
一干将领无不喜笑颜开,看着异常兴奋的杨再兴哄堂大笑。
“肃静!成何体统!”威严的喝声响起,众将赶忙收声整齐的看向元帅岳飞。
在众将官强忍着笑意,激动的眼神里,岳帅再也无法绷紧脸上的肌肉,将军一拍书案仰天大笑着走出帅帐。“哈哈哈···哈哈哈···岳家儿郎那么容易被人算计吗?完颜宗弼,完颜宗翰,岳鹏举在襄阳等着你们!哈哈,哈哈···”
帐内,帐外的笑声连成一片,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襄阳大营一片欢声雷动。
入夜,一直等在襄阳的申屠希侃匆匆找到张宪,又和张宪一起到了岳元帅的寝帐。
“岳父大人,小婿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回临安,用不了几日,岳母大人和银屏就能得知小弟的消息。申屠大掌柜想要与您···”正事汇报完毕,张宪不禁有些忐忑,毕竟申屠的计划太过庞大,他吃不准岳父能不能同意。
神清气爽的岳元帅含笑点点头道:“好,宪儿你也劳累了一天,早早回去歇息吧,大掌柜的事为父自有主张。”
张宪真的已经很累了,半天的时间里,他安排的几路人马相继启程。临安家里和小弟的买卖商号,河北烽火堂、申屠和淮帮,甚至前护军韩少帅那边,也要派人通知,虽说书信都很简短,还是让张宪着实忙了一阵。岳父发话,张宪便与申屠拱手而别,回帐休息去了。
帐房里只剩下了元帅和申屠二人,岳飞笑眯眯的请他坐下,心里揣测着他的来意。申屠希侃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递上了计划,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岳元帅的答复。
岳飞仔细的将这一份计划看了两遍,有些吃惊,但也觉得大有可为。
“呵呵···四千人,四支商队,大掌柜好大的手笔。”微微一笑,岳帅放下计划看着申屠。“恰逢后护军甄选整编之机,四千人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轻伤和中年士卒应该不止这个数目。按理说,让他们退役编入商队,也不是坏事。但是这些人都是国家的有功之臣,本帅不得不问问大掌柜,你能给他们怎样的保证?”
申屠表情严肃的回答道:“将军您也看到了,在希侃的计划中,这四支队伍都是汇丰号旗下的商队。每队整整一千人。在我们的构想里,这千人的商队亦商亦军,游走行商时,他们或御者,或挑担推车,若有敌来犯,他们拿起武器就是能征善战的军士。”
岳帅静静地点点头,没有插话,听申屠希侃继续讲下去。
“退役加入商队的士兵还和在军队中一样,按月领取固定的饷钱,而且每次远行还有额外的补贴。倘若出现重伤与阵亡的情况,眷属将有汇丰号供养。”
这样的条件,对于一个不再适合战场的士兵来讲,已经算是一条很好的出路。虽然生活不是很安逸,还有风险,但是能在另一条战线上为岳家军出力,岳飞相信这样的征召令对即将退役的军士,应该蛮有吸引力的。
“很好。”岳元帅认可了申屠的承诺,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四千人的粮饷以及装备都不是个小数目,大掌柜你觉得···”
申屠当然明白岳元帅的顾虑,详细的解说起来。“岳帅的担心,我们都已经仔细的斟酌考虑了,这么多人的日常开销的确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所以从第一支千人的商队出发开始,每隔三月就有一支千人商队启程,四支队伍轮换交替,周而复始。也就是说不论何时,我们汇丰号总有两支商队在路上,另一支已经到达西边,最后一支则在大宋整装待发。”
“所以说,呵呵···”申屠歉然笑道:“所以还请岳帅提前告知这些兄弟,加入商队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甚至比在军队还要劳累辛苦。”
放下了心中最后那一点顾虑,岳飞若有所思的点头说:“这个自然,没有辛劳的付出,哪来的收获?本帅相信他们有这个觉悟。”说到这,岳元帅不由得心中一动,突发奇想的思路脱口而出。
“商队来回数千里,不管对骑兵还是步兵来讲,都是一次最好的训练。除却四千人的固定编制外,还可以抽调一些新兵随队出征,一趟来回,要远胜于军营里纸上谈兵的训练。”
申屠眼睛一亮,忍不住拍手叫绝。“妙呀!商队西行收罗而来战马,由这些新兵直接带回军营,即省却了交接的麻烦,又不露痕迹。将军奇思妙想,这真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岳元帅同意了这个计划的同时,心里不免泛起些许愧疚。申屠希侃回来的这些日子一直呆在襄阳,虽说岳家军诸将没有人去兴师问罪,但是那些心直口快却又不了解内情的武将,脸面上明显的不满,也让申屠的日子并不好过。
“大掌柜为了我们岳家父子奔波劳碌,岳飞铭记于···”岳元帅婉转的谢意之辞只说了半句,就被申屠希侃站起来笑着打断。
“呵呵,岳帅您说到哪里去了。震少暂时不能脱身,希侃当然责无旁贷,再说不管是闽浙商人还是淮帮,都能在商队来往中有利可图,大家是互利互惠,各尽其责。既然您对这个计划没有异议,那希侃就去着手准备了。”
就这样,虽然岳震不在,但是在几方面的默契之下,汇丰商队便紧锣密鼓的筹建起来。岳震曾经构想的一明一暗两种商业模式,慢慢的变成了现实。
西北和岳家军,都没有刻意封锁岳震的消息,所以也就很快的传到了临安。
凤凰山下,大宋礼部为帝姬大婚秘密准备的府邸,如今却成为招讨府的中枢。
福王、静真师太,柔福悉数在座,王渊和龙如渊陪坐一旁。不难看出,西川龙家这位雄心勃勃的如渊公子,已经如愿以偿的接近了大宋权力的核心。房间里很静,只有师太的呼吸声显得有些粗重,四个人都在注视着表情复杂的柔福,都想知道得知岳震的消息后,日渐威严难测的少女将有何行动。
“十叔,您和皇帝叔叔怎么看这件事?”柔福的眼神有些涣散,并没有看向叔叔。
福亲王赵榛定定的看着侄女,慈爱之情溢于言表。“傻孩子,我们怎么看有什么关系?既然总管之位已经正式交给了你,招讨府上下自然唯你号令是从。如果想带人再去吐蕃找那小子,那就去喽。”
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柔福轻轻的握着那块玉质腰牌,忽然感觉手心里沉甸甸的。
震哥既然已经安然脱险,为什么还要留恋在吐蕃高原不愿回来?少女忍不住忐忑的猜测起来,动起了再去寻找情郎的心思。
可是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想起那天两位叔叔不但拒绝了收回总管腰牌,还把招讨府一干人等的名册郑重其事的交给自己,柔福就不能不想到肩上的担子。
大金国政变尘埃落定,敌国的政治格局已经初露端倪。女真军方重掌大权,事关大金、伪齐两国军备的情报源源不断的传回来,江南各地女真人的奸细也是异常活跃起来,临安境内对金龙密谍的清洗还在悄然的进行中,千头万绪都与招讨府的决策紧密相联。如此种种,不禁让少女有些后悔,又有些难以名状的兴奋。
后悔不该一时兴起接过这么重的担子,柔福明白,从此后无忧无虑的日子,只能是一种奢侈的回忆了。
然而予取予夺,手握生杀大权的激动,还有能为两位叔叔出一份力的成就感,都让忽然登上权利巅峰的少女,有一些兴奋的期待。
“十叔您还真赖皮哩,咯咯···您和皇帝叔叔就真的忍心,把这么重的担子丢给人家一个小女子。”听罢福王模棱两可的回答,柔福摇头娇笑起来,少女笑容中隐约的苦涩,被静真师太看在眼里,不禁有些隐隐心痛。
“呵呵···”福王也跟着侄女笑起来,是那种很舒心的笑容。
“呵呵,外面流传的什么岳少帅,韩少帅,西北周郎等等年轻一辈的事迹。九哥和我怎能服气?丫头,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让旁听的王渊和龙如渊一阵心跳加速。太子离世已经好几年了,高宗皇帝一直没有立嗣,这不能不让很多人浮想联翩。
柔福站起身打断了他们的遐想,一边向外走,一边道:“王、龙两位统领先回去吧,清除临安奸细的行动要加紧了。两国战事不日将至,若是都城还有金龙密探活动的消息,就是我们招讨府的失职!”
“这么晚了,丫头你要去哪里?吃过饭···”师太追出门时,少女早已飘然无踪。
诺大一个岳府,只有很少的几间房子里灯光闪动,这让柔福很轻易的就找到了目标,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人不多但是喜气洋洋。
天气已经暖和,大客厅敞着窗户,柔福一眼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恩师李易安,还有汇丰号的两位老伯也坐在欢笑的人群里。岳夫人坐在银屏小姐的身旁,听女儿读着一封书信,她们身前恭恭敬敬的站着一个年轻后生。
岳夫人的脸色虽然还不是很好,但是从神态不难看出,夫人的情绪很高。“呵呵,小郡过来坐,大老远的跑过来,辛苦你了,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王郡毕恭毕敬的客气着正要坐下,禄老伯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小郡啊,我们这几个老骨头都跑到这边,铺子里没人照料了···”王郡顿时醒悟这是岳府家宴,自己还没有资格置身其中,这才赶紧向夫人和大小姐告辞。
看到有人出来,柔福闪身躲到檐下的阴影里,心里犹豫着该不该现身。
“小弟也真是的,已经脱险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银屏收起书信忍不住埋怨起来,眉梢眼角却不见半分生气的模样。
一句话惹得岳夫人和周婶、赵妈也跟着埋怨起来,李清照不免又要强词夺理的为孩子争辩几句。“咱家震哥儿年岁还小吗,怎么说也还是小孩子。吐蕃高原那般的天高地阔,他小孩子心性怎能不玩耍一段日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禄老伯眉开眼笑的点头道:“不错,不过老汉我觉得,一定是震少在那边发现了什么新的商机,吐蕃高原可是出了名的物产丰富哦。”
张飞卿立刻表示赞同,两位老伯当然想不到岳震正身处水深火热。
大家笑语欢颜中,银屏和周婶、赵妈张罗着为大家添饭布菜,岳夫人蓦然想起一件事,问起了女儿。“屏儿,不知道帝姬那边可否收到消息,要不要派人去告诉一声?总是让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跟着牵肠挂肚,不好吧?”
银屏脸色一黯有些走神,没有立时回答母亲,屋外的柔福也是心中一颤,打消了进屋的念头。芳心中泛起几分自艾自怜:金枝玉叶!公主!唉,假如此刻现身进去,免不了又是一番跪拜行礼,岂不是扫了人家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