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本该面有喜色的震少表情肃穆没有搭腔,埋头疾步而行。吴阿大只得一脸迷惑的闭上嘴,一溜小跑的紧跟着。进到密室坐下,岳震这才觉得阴沉着脸容易让阿大误会,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轻声问道:“秦桧的事是谁办的?马上把他找来,我要知道详细情形。”
“秦桧?谁啊?什么事!”吴阿大嗔目结舌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岳震不禁又是一阵怒气上涌,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就是那个秦会之啊!不要告诉我,不是你们把他救回来的!”
震少动了火气,吴阿大才算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他认真的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震少所说的是那一件事。“哦,震少你是说易安大婶的那个亲戚吧?怎么,是不是咱们河北的兄弟有什么不敬之处,让人家受委屈啦!?”
吴阿大又急又怒的表情,让岳震顿时清醒过来。整件事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怎么能迁怒这些尽心尽力的兄弟?。
“不是,不是,阿大你莫急。”岳震站起来拉着有些激动的吴阿大重新坐好。“这件事说起来都怪我,怪我粗心没有交代清楚,害得你们不明不白的救回这个大奸臣。算了,救都救啦,让我来善后吧。”
“啊?大奸臣!怎么会?”吴阿大听罢更急了。“我们就是怕混进来金人的奸细,所以事事都小心的很。再说咱烽火堂从河北营救的官吏已不是少数,都是彪子他们查清楚,我们两边仔细核对后,才会出手相助,怎么会?怎么···”
看着一个劲搓手跺脚的吴阿大,岳震一阵后悔,暗骂自己多事,这件事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直接问出秦桧的住所不就得了。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扮演一次独断专行。“好了!阿大,孰是孰非已无关紧要,不要再提啦。你现在就去查查秦桧住在哪里,我绝不会让他见到明天的太阳!去吧。”
狠厉狰狞的语气把阿大吓了一跳,再看看岳震有些扭曲的面容,吴阿大在一阵心悸中暗想,此人肯定罪大恶极,能将文绉绉的震少变得如此凶神恶煞,秦桧也算是个了不起人物。
吴阿大出去半盏茶的功夫便折返回来,得知秦桧寄宿于守备府,岳震紧紧的皱起眉头,暗暗思量。怎么会这么巧?难道大奸臣已经与福王见过面?假如杀他时惊动福王,就算能侥幸脱身,自己的身形和武功是绝对瞒不过这位老熟人的。
“震少,钦差福亲王与一干随从也住在那里。”阿大轻声说,“还有徐庆将军的治安所,也暂设在守备府中,这···”
岳震决然的抬起手臂,打住他忧心忡忡的话语,咬牙道:“顾不了那么多啦!阿大,去安排几个可靠的弟兄,找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放几把火,喊几句抓金国探子。”
“切记不要将事情闹大,更不能被我许叔叔抓到!小心啦···”
目瞪口呆的吴阿大眼前一花,岳震已闪出房门,只留下了一串斩钉截铁的命令。
夜深人静的襄阳守备府,一间僻静的小书房里。忽明忽暗的油灯下,秦桧端着已经半温的茶水,坐在那怔怔的出神。
天见怜,近十年屈辱的俘虏生涯终于结束了!耳畔再没有战俘营里的哀嚎**,再没有金人那周而复始叫人心惊肉跳的隆隆马蹄。多美啊,即便是寒冬的夜晚,身边的一切依然漾着令人心醉的安详与宁静,好似魂牵梦绕,却又真实而幸福的让人想哭。
“吁···自由真好啊。”
秦桧收回了游离的目光喃喃自语着。忍不住又想起了下午的会面,想起那位来去匆匆的传奇少年。
烽火堂是自己一家人的救世主,该如何感谢岳家二少呢?
回忆着下午的情形,秦桧愁上心头。这个世界什么都可以欠,就是人情万万欠不得,人情债犹如千钧不堪重负呐!可是自己如今一介白丁,又凭什么还人家这份情呢?他父亲贵为一方大员,手握十万雄兵,完全称得上叱诧风云。
想起岳震那股子令他窒息的压迫感,秦桧羡慕中又有几分酸楚。岳鹏举威名赫赫,儿子们个个将门虎子,再想想我秦会之的后人,虽然也都是满腹经纶,可摊上这样的落魄老子,哪年哪月才有出头之日呢?。
自艾自怜中,秦桧苦笑着站起来想换掉冷茶,一个侍卫模样的军人推门而入。
“阁下可是秦会之,秦先生?”得到秦桧肯定的答复,侍卫躬身单手虚引道:“我家福王千岁有请,请先生移驾一叙。”
忐忑不安的秦桧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侍卫,一颗心敲起了小鼓。他也知道身负钦差使命的王爷就住在门禁森严的偏院里,可是任他想破了脑瓜,也想不起来与这位王爷有何瓜葛。自己在北方为官时,对于远在江南的福亲王和大多数的官吏一样,也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如今北方的朝廷已是昨日黄花,曾经一殿为臣的同事们,更是七零八落天各一方。
这位王爷,怎么会对一个侥幸逃生的俘虏感兴趣呢?难道是···
“秦先生止步!下官进去通禀。”魂不守舍的秦桧险些撞上回身说话的侍卫,他连忙尴尬的抱拳拱手,“您请,您请···”
侍卫刚刚步上台阶,房里就传出福王的声音。“是不是秦会之来啦?让他进来吧,你等各就各位小心戒备。”“是!”侍卫大声的回答着,冲秦桧摆摆手,转身消失在房屋的阴影里。秦桧则强自镇定着理理衣袍,迈步向王爷的房间走去。
也就在秦桧匍匐在地上磕头行礼的时候,岳震轻盈的飘进守备府。此刻的他一身灰衣灰巾蒙面,犹如暗夜中的精灵,将自己溶在深灰色的屋顶上,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小心翼翼的四处观察一番,岳震不由暗自叫苦。守备府实在是太大了,主院落加上左右两座偏院,少说也有上百间房屋,到哪找秦桧呢?。抬眼望去,沿着中轴线向后延伸的主院,已是黑黢黢的一片,倒是两旁的偏院里不少房间灯火通明,不时还有人们说话的声音。
就算挖地三尺,我也把你找出来!只盼着你这个大奸人不要这么早的睡觉,让本少爷省点事。岳震暗暗咬着牙,飞身向灯火最亮的地方扑去。
把诺大的一个院子仔细的查找了一遍,岳震渐渐的明白,这就是岳家军设在城内的临时治安所。看来秦桧没有住在这边,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怎么说也算是军事重地,不会允许闲杂人靠近的。
正在他飞回屋顶,准备离开的时候,远处的城中突然有火光闪动,紧接着阵阵急促的梆鼓声响起,脚下的院子里也跟着乱了起来。
岳震心中大喜,知道这是吴阿大他们行动了,自己正好趁乱浑水摸鱼。
‘唰唰唰’对面的偏院里几条身影腾空而起,吓得岳震急忙俯身在暗影中,顺着衣袂飘动的声响凝神看去,一眼就认出了福王赵榛高瘦的背影。我的妈呀,招讨府来了这么多高手!看着率众飞速赶向火光的福亲王,岳震刚刚的欣喜立即荡然无存,很为吴阿大他们担心起来。
院子里会不会还有留守的侍卫呢?岳震一边猜测留意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接近着福王居住的偏院。刚刚越过两座屋脊,猛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侧耳细听,岳震不由自主的头皮一麻,循声扑了过去。秦桧!找到他啦!
“不必惊慌,区区几个的金人奸细,福王他们手到擒来,你继续讲下去。”
作势欲扑的岳震急忙顿身,难道自己听错啦?这个声音陌生的很,绝不是下午听过的那个语气。
“是是,万··”
“嗯!方才福王不是交代过了吗,只需称呼九先生便可。”
直到秦桧的话语声和刚刚那个威严的声音一起传来,岳震这才敢肯定。九先生?他心里打了个兀突,什么人,难道要连他一块杀掉?有必要伤及无辜吗?事到临头,这位突然介入的第三者让岳震又犹豫起来,内心里挣扎、权衡着。
“遵命。”秦桧的声音略顿了片刻后,再次响起。“我大宋与金人的战争,不该是为了战而战,军事行动理应服从于和谈。朝廷南归,百废待兴,休养生息才是头等大事,消耗颇巨的战争只能当作和谈的筹码。若是旷日持久的打下去,能拖垮了金国不假,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呐!大宋亦将举步维艰。”
听到秦桧的这几句话,正在彷徨的岳震也不禁一愣。说的不错呀,战争说到底就是国力之争,谁有钱底子厚,才有资格笑到最后。
虽然内心觉得秦桧的观点很有道理,但是想起今夜的目的,岳震立刻推翻了那一点点对他的好感,暗想道:果然是个大奸臣,一到江南便露出了投降派的嘴脸,张口闭口就是和谈。本少爷听听你还有什么花样,我就不信你能说一夜,不用回去睡觉。
“嗯,看来会之你还是倾向于主和一派,但你所说的论调,可都是老生常谈啦。”
此刻秦桧胸中一阵激荡,忘却了所有的紧张与不安,因为他知道,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就在今夜,一定要牢牢的把握。
“九先生,请恕小人直言。如今朝野之上的一些人,不知兵而好言兵事、不知国而好言国事,以为慷慨激昂就能救国救民,更以为说过就等于做过了。还有一些人,自己不挑担子,还好以大帽子压人,朝廷只要有人一提韬光养晦,就会被指卖国,只要一与金国议和,就会被指媚外。根本无视战争需要大量积累,国家需要暂息兵戈而勤稼穑。”
“呵呵···无妨。我知道你曾做过御史中丞,也曾极力的批判过士大夫空言误国。但江北百姓夙夜仰望,大宋数十万将士众望所归,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服的?”
屋顶上的岳震此时已拿定了主意,要等到秦桧离开时在路上伏击。所以他不停的盼望着两人赶紧结束,还要紧张的凝神戒备,时刻警惕福王和大批的侍卫赶回来。在左顾右盼中,岳震也就无心细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机遇当前,秦桧不禁又有些患得患失,他深深的明白自己正身处天堂与地狱之间。说对了,就此平步登云重拾往日辉煌;说错了,将万劫不复永无出头之日;
唉!大不了回乡继续做我的教书先生!迟疑了片刻,秦桧还是咬牙决定拼一拼。
“小人以为,这正是当今国策的偏颇之处。我大宋从太祖立国起,奉行的即是抑武扬文,任何一个地方的主帅统兵不过五万,任期不超两年还要轮换,大军出征必有文官监军随行,等等···小人觉得,如今虽是非常时期,此三项祖训不可废啊!”
痛心疾首的激昂过后,秦桧又有些后悔,恐怕言多必失的他陷入惴惴之中,房间里的气氛也显得凝重了许多。
猛听到远处有轻微的声响,岳震急忙绷紧了身体,如壁虎般紧紧的贴在屋顶的暗影里。同时也张开了灵识,好像一个高效的雷达,监测着方圆几丈内所有的风吹草动。
倾听着福王和侍卫们越来越近,一丝不安突然涌上岳震的心头。他立刻飞快的分析着周围的态势,顿时察觉不妥的感觉来自身下的屋子里。咦?!房间里明明是两个人在说话,怎么只有秦桧一个人的气息?一阵毛骨悚然中,岳震感到自己的寒毛倒竖起来。高手!正在和秦桧说话的‘九先生’,是一位绝顶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