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屏姐姐别喊,是我,我可以进来吗?”窗外女孩子的声音让银屏稍微松了口气,却仍然警惕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的大营?”
岳母也从惊诧中恢复,急忙坐直身体说:“谁家的女娃娃,快进来说话,外面冰天雪地的。”
船到襄阳,岳震原打算先去看望哥哥,再会合闽浙商帮诸人。大哥岳云的伤势,一直让他揪着心。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一脚踏上码头,就迎头撞上兴冲冲赶回襄阳的姐夫。张宪也没想到这么巧,微微一愣后,立刻大喜过望的把他拉到一边。
“小弟啊,你现在是越来越神,眼看就要追上能掐会算的诸葛亮啦。”
看到姐夫虽是满面风尘,却是喜气洋洋,岳震知道这次的西北之行肯定是满载而归。欣喜之余,他抛开楚州的不快,一把搂过张宪的肩头,嬉皮笑脸着开起姐夫的玩笑。“那是,小舅子我不但算出了姐夫今天回来,还算出来姐夫你正准备去向父帅请假,想回鄂州与俺老姐团聚团聚。嘿嘿···有没有算错?”
张宪不禁老脸一红,挠头扭捏说:“这几日格外的寒冷,我是担心银屏与岳母大人,想赶回去多劈些柴火嘛。”
“哈哈哈···得了吧你。”岳震立刻被他这个蹩脚的借口逗乐了,“别看我没回家,也知道周伯早已把一冬天的柴火都制备好啦。咱俩先说好喽,要是老爸准了假,你可不许一个人偷跑啊,一定要等着我,咱们一起回家过年。”
“那还不快走?去城里通知商帮的人,让他们到深水港接货验收啊。”被小舅子这么一说,张宪还真有些归心似箭,拉起岳震就走。
哥两个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宏亮的喊声。“二少留步,张将军,等等我们。”
岳震回头看了一眼,对姐夫苦笑道:“完了,是黄佐他们,肯定是有人看到我,跑去给他们报信了。你着急也没用啊,今个咱俩可不好脱身啦。”张宪亦是一阵头大停下脚步,四处寻觅打量着,希望赶紧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马上走人。可是瞅来瞅去,人头攒动的码头上愣是一个熟人也没有,他也只好干笑着与小弟并肩而立,等着后面的黄佐几人。
“二少,你让俺们盼的好苦哇。”黄佐与两位水军副统领气喘吁吁的赶上来,焦家老大焦挺,更好像怕他逃跑似的,一把捉住岳震的臂膀。
“黄大哥说的没错,俺们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来了二少,今天不喝的酩酊大醉决不收兵!张姑爷,你也不许走啊,要走就是不给我们水军面子!”
黄佐听到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称谓,狠狠瞪了焦大一眼,抱拳拱手道:“将军见谅啊,我这两位兄弟都是粗人,不怎么会说话。将军统领军需以来,一直对水军颇多照顾,我们兄弟心怀感激,却不曾有机会言谢。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一来为二少接风洗尘,二来聊表我们兄弟的心意,请将军千万不要推辞。”
人家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宪赶忙拱手回礼说:“多谢,多谢。黄将军见外啦,这本是小将份内之事,今后将军有何需求,尽管来找张宪就是喽。”
“黄伯父,两位大叔稍候,我家哥哥们来啦,岳震去去就来。”还是和焦家兄弟聊天的岳震眼神好使,老远就看见了岳云和岳雷正大步而来。
几人顺着岳震的视线望去,焦挺顿时兴奋的抓耳挠腮,急吼吼道:“太好啦!真是少帅与雷将军哎!我说今个怎么一出门就看到喜鹊了呢?原来是咱岳家军的少年英雄聚集一堂,俺老焦有福气啊,走呀黄大哥,咱们一起去。”
等岳家兄弟看见人丛中的岳震,也都是一阵意外与惊喜,原本是来接姐夫的哥俩,怎么也没想到能遇上久别的小弟。大哥完好如初,红光满面,岳震才算放下心事,兄弟重逢自然是一阵欢声笑语。黄佐出言相邀,岳云、岳雷也不客气,一行人进了码头边上的酒肆。
气氛热烈的酒桌上,话题当然离不开此前的大捷,尤其是焦家兄弟,争抢间向岳震描述着他们参与的均州之战,简直可以说是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他们时而蹦出些夸张的语句,惹得众人哄笑连连。
岳震一直含笑倾听着,酒也没喝多少,静静的享受着,享受着这种回到家的温暖。
直到得知鲁一真和程家父子正在帮着水军修缮战船,想起答应梁红玉的事情,他才开口托黄统领捎个口信。
酒过三巡,焦家兄弟有些酒意醺醺,说话的声音低下来。黄佐这才满满的斟了一杯酒,递到岳震的面前。“二少,当襄阳城头插上岳字大旗,全军将士欢声雷动时,俺黄大脚就把几句话藏在心底。请二少饮了此杯,听俺一句句的说给你听。”
众人见黄佐有些动情,都自觉的安静下来,岳震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二少,这杯酒不是老黄敬你,是俺替那些安度劫难的弟兄们敬你!没有你二少,襄阳咱们一样能攻下来!只是无法估量将有多少兄弟埋骨城下,也无法估量多少人家要痛失儿郎!兵士们的欢呼声里,是喜悦,是激怀,更是劫后能够余生的发泄!”
饭桌上静悄悄的,黄佐道出大家的心声,所有眼睛不约而同的注视着岳震。
岳震也一样静静的环视着大家,在座的大半是自己的亲人,他不想虚伪的谦虚什么。这一刻,他在兄长们脸庞上看到尚未褪尽的硝烟,也看到历经淬炼后的刚毅。也就在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兄弟们在相互感染着,相互传递着,感染着厚重,传递着坚强。岳震觉得自己犹如一株新树,亲人则好似坚实的大地,托着自己高高扬起头颅,向上、向上、向上!。
“我同样为我们创造的奇迹而骄傲,大家举起杯!”岳震巡视了一周后,微笑说:“为我们自己干杯!为我的父帅,一位伟大的将军干杯!为我们以后还要做得更好干杯!”
“好!”
“为我们自己!”
“为父帅!”
“干!”
说起父亲,岳震这才发觉有些不对,急忙放下酒杯说:“哎,不对呀?雷哥你不在均州陪着老爸,跑到襄阳干什么来啦?”
“你刚看出来啊?呵呵···”。岳雷失笑道:“我随父帅来见朝廷的特使,也刚来没几天。均州已经正式交给了杨再兴,杨大哥现在可牛啦!嗬嗬,后护军均州大营统领,与咱云哥平级,再也没时间四处找人打架喽。”
得知老爸也在襄阳,岳震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皱起了眉头。“特使?!干什么来的?朝廷又有何新花样?”岳云,岳雷看到小弟一付既警惕又反感的样子,不约而同笑了起来。两位哥哥的笑容很是暧昧,这让岳震一头雾水大感茫然。
“特使嘛,他可是小弟你的老熟人啊,是福王爷。”
岳震心里最清楚福王的真实身份,听说是他来到襄阳,眉宇又拧紧了几分。福王赵榛可以说是大宋朝的秘密警察头子,一般的小事是不可能惊动他的。
“也没什么大事。”岳云察觉到小弟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说道:“可能是朝廷有意让我们常驻荆襄一带,而襄阳的文官主脑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皇上派福王来极有可能是想听听父帅的意见。”
真是这么回事?岳震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也就不再胡乱猜想。毕竟现在正是皇帝与父亲的‘蜜月期’,还不到朝廷耍阴谋诡计的时候。
大家已经吃的差不多,饭局就要收场的时候,一位岳雷的手下满头大汗跑进来。“二公子,大帅让您赶紧随小的回去,说是家里有客人等着见您呐。”
岳震看着这位眼熟的亲兵一阵愕然。下船没几个时辰,老爸却对自己的行踪了若指掌,这也有点太厉害了吧?猛然间瞥见姐夫笑得煞是开心,他顿时恍然。襄阳是烽火堂的大本营,城里的任何风吹草动,肯定转眼间就会出现在父亲的案头。
“没办法,呵呵···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一步。”岳震和姐夫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摇头笑着起身,跟着父亲的亲卫离开酒肆。
不忍心让传话的亲兵再急急忙忙的往回赶,岳震故意放缓了速度,慢慢悠悠的溜达着和亲兵闲聊起来。亲兵自然乐意休息一会,沿途就为公子做起了导游,将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了岳震。
路过守备府时,岳震才从亲兵的嘴里得知,大部分的岳家军早已撤出了城,如今城中只有少量的士兵维持治安而已。城中的将军也只有徐庆一人,其他的将领和他们的主帅一样,都分别驻扎在城外的各个军营里。
听说从京城来的特使王爷,现在就住在守备府里。岳震忍不住回头又看一眼房屋层叠的府邸,他真想快些见到福王,也许从福王那里能知道些关于柔福的消息。
你还好吗?什么时候能回到临安呢?
想到说不定就是福亲王要找自己,老爸才会派人进城。岳震心中涌起一团火热,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顺利的穿城而过,进到西门大营,在亲兵的指点一番后离去,他急冲冲的往中军大帐走去。
一路上遇到很多熟悉的面孔,将领们和士兵们都在一丝不苟的操练着,喊杀声在大大小小的校场上此起彼伏。打听到父亲不在中军帐,而是在后面的私帐里接待客人,岳震不由得大失所望,知道今天这位客人肯定不是福亲王本人。
会是谁呢?干嘛非要见我呢?岳震带着深深的迷惑来到帐外,里面传出老爸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让他一下子又丢开失望,脚步轻盈的挑帘而进。
“呵呵···会之先生,这就是犬子岳震。小二,快来见过秦会之,秦先生,人家在这里等你半天喽。”
岳震冲客人礼貌的点头笑笑,只是飞快的扫了对方一眼,便健步蹦到父亲跟前。“老爸您身体还好吧?这次打仗眼睛有没有疼过?”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后,确定父亲安然无恙,他情不自禁热切的搓着手,兴奋的问道:“老爸,嘿嘿···不是儿子拍您的马屁啊,这一仗打得实在太漂亮,完美的无可挑剔!快说说,您是怎么想到要去奔袭均州呢?”
“哈哈,这个嘛···”儿子崇拜的眼神是对一个父亲最高的奖赏,岳飞心怀大慰中猛然想起还有旁人在场,不禁有些尴尬的提醒着。
“你这个家伙啊,没有听到为父说话吗?这位是秦会之先生,秦先生听说你到了襄阳,是专程从城里赶来,还不赶紧给秦伯伯见礼?”
“噢,是是。”岳震也觉得有些失礼,赶忙转身给人家鞠躬的当中,认真的端详着来人的面容。这位秦先生标准的宋人文士打扮,应当比父亲年长不少,而且面色也有些苍白,不难看出曾经经历过长时间的颠沛流离。
“对不住您啊,小侄与父亲分别了好久,甚是挂念。失礼之处请秦伯伯多多原谅,伯伯您是···咱们以前见过吗?”
客人秦会之急忙起身摆手道:“无妨,无妨,震少孝心可嘉,秦某只恨不曾养育你这般的子女,心里羡慕令尊,怎么会有怪罪之意呢?”
他字正腔圆的江南的口音,让岳震又是一愣,对这位客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呵呵···震少不必猜疑,你我这是初次见面。不过若是提起李易安,李大家,震少就不难猜出秦某何许人也,我正是易安大家的妹丈。秦会之,是我的号,秦某的单名一个‘桧’字。桧此次能够安然脱险,顺利南归,全凭烽火堂上下的鼎力相助,震少你是烽火堂主事之人,秦桧特来拜谢再造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