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震的期盼中,大队如期出发了,一家人夹在队伍的中间离开了鄂州大营。
岳夫人、银屏和周婶、赵妈坐在蓬车里,当然车上还拉着轮椅,岳震和周伯在车旁闲聊着步行。虽说不是正规的行军,可岳家军上下仍是军容整肃,宛如长龙般的队伍中只有‘刷刷’的脚步声。
大队的行军速度很快,车倌驱马一溜小跑跟着,岳震也不觉得什么,可走了一阵周伯的呼吸便渐渐粗重了,毕竟年岁不饶人呐。
岳震忙请周伯也上车去,谁知老爷子挺倔非要坚持,说什么主母在上,男女岂能混乘一车。
还好银屏发话,让车倌把马车靠到了边上让后面的队伍先行。岳震站在路边看着一队队目不斜视的军士过去,也不禁挺起了胸膛。心中暗赞,岳家军不愧为无敌之师。单看这严明的纪律,就知平日的训练是相当严格的。何况鄂州营中大都是岳家军的预备队,主力部队还在洞庭剿匪的战场上呢。
大队过后,银屏与车倌交代了目的地,一家人也就不急着赶路了。
中间他们停下来休息了几次,赶到军田边的村落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与其说是村子,还不如说是小型军营更贴切,一模一样的草顶土屋排列的非常整齐。正值午饭时分,屋顶上升起炊烟阵阵,空气里弥漫着柴草燃烧的糊味。村子唯一的砖瓦小院已经为岳家几人准备停当,岳震在村里转了几圈,回来时手脚利索的赵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饭后,带队的将官们陆陆续续的进来,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岳震在一旁看着姐姐给各队分配任务,那位叫禄伯的老人时不时的插上几句,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比自己稍大一点的少年,手捧册子飞快的记录着。
将官们散去,银屏领着一老一少向岳震介绍起来。
“小弟,快来见过禄伯,他老人家可是咱们军田的总账房。”
老人身材不高,头发也已花白,一双透着精明的眼睛闪闪有神。岳震恭敬的上前施礼道:“禄伯安好,您辛苦啦。”心想,总会计师啊,这么大的一份产业真够老爷子操劳的。
禄伯急忙回礼说:“二公子客气,要说辛苦,小姐这几年才是真正的辛苦喽。您看···”
见老人打开了话匣子,银屏笑着打断说:“禄伯啊,您就不要夸屏儿啦,要是没有您守在这里上下打点,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喽。小弟,这位是大中兄弟,是咱们家周婶的宝贝公子哩,你应该叫哥哥。是吧大中?姐姐记得你好像比小弟大两岁。”
“呵呵,银屏姐说的对。”周大中憨厚的笑着。
岳震抱拳拱手笑道:“难怪我觉得大中哥眉宇间透着亲切,原来是一家人呐。那小弟也得谢谢,大中哥一定替我姐还有禄伯分担了不少担子。谢了,谢了。”
大中涨红了脸,忙把册子夹在腋下有些手足无措的还礼。“不用谢,不用谢。二少爷您客气了,刚刚俺爹已经夸奖俺了。嘿嘿···”
呵呵···三人看着周大中憨态可掬的模样都笑了。
周婶和赵妈推着岳夫人出去遛弯,禄伯也领着大中要去忙活,周伯也急忙追上去喊着帮忙。岳震姐弟并肩漫步出了村子,眼前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和田间穿梭来往的军士,好一派欢乐的丰收景色。
“姐···”岳震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弟弟抓耳挠腮的模样让银屏娇笑连连,一下子想起了他小时候很多的趣事,“咯咯···小弟,还记得上次你来的情形吗?”。
岳震一阵心虚,只好装聋作哑,闷声发大财。
银屏则继续‘揭露’道:“去年夏天你随姐姐来,非要闹着到田里抓青蛙,结果跌的如泥猴一般也未捕到一只。咯咯咯···唉,有个人回去后气了好几天呢,咯咯···”岳震大糗,作势伸胳膊挽袖子狠声道:“可恨现在田里没有水,不然的话,定要捉他个几百只上来烤着吃,以解我心头之恨!不过老姐你就免了吧,省得见到田里的蛇吓得喊娘。”
听小弟报复自己,银屏一阵跺脚不依,凑上去想揪他的耳朵。岳震转身就逃,眼角瞥见了远处的母亲几人,嘴里喊着:“娘啊,快来救命,老姐她欺负我。”
岳夫人也瞅见了欢笑打闹的一双儿女,嗅着田间的阵阵稻香,顿觉天地宽阔,心怀大慰,笑弯了双眉。
夫人身旁的赵妈也宽慰的叹息说:“唉,真好,自从二少爷好过来,咱家就没断过笑声,老身记得夫人可是很多年没有这般舒心喽。”周婶则虔诚的合什念叨着:“中印大师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噢。”
姐弟俩笑闹了一阵,找了一个小土包并肩坐下。
银屏抿了抿鬓角的发丝,微喘着问道:“小弟是不是想知道咱岳家军田的事?”瞧着弟弟点头,她不禁轻叹一声:“唉,你也大了,正好姐姐有些为难之处,想听听你的主意。”
“岳家军的军田现在大约一千余亩,主要分布在鄂州城的四周,咱们脚下这一片城南的水田是最大的一块。这次爹爹他们洞庭剿匪大捷,朝廷的封赏又快要到了,董叔他们说见到城尉府的人在丈量城东的水田,估计是要奖给咱们喽。”
“那不是很好啊。”岳震接口道:“姐姐还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杯水车薪呦。”银屏簇着眉头苦恼的说:“父亲的军队发展太快,这粮饷要出问题了。”
岳震大奇:“粮饷出问题?!朝廷的军队怎么用咱们自筹粮饷?”
“那倒不是。”银屏娓娓的解说起来。
“岳家军整编为中路后护军时,是整整的三万编制,兵部也是依照这个基数足额的发放军粮和饷钱。可后来短短的一年半之间,父亲在大大小小的战役里收拢的降兵就超过了四万人,每次上报朝廷增员,兵部张太尉张浚大人,也不曾有丝毫的推诿,都是马上派员彻查,紧跟着登记造册,可动辄万人呐,一个来回下来就得好几个月。”
岳震一想也是这么个理,要是领兵的将领报多少朝廷就给多少,好像不大可能。
“去年的存粮就是抵了这几个月的亏空。可洞庭一战,父亲又收编了近三万人,尤其这次还有水军,战船修缮这一项就支出庞大,把七万人后半年的饷钱也支去了大半。而朝里的批复下来,最快也得腊月间了,饷钱是可以拖到修缮款拨下来,可这三万人军粮上的亏空,实在叫人发愁。”
“新粮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岳震也倍感棘手,拧眉问道。
银屏轻轻摇头说:“新粮加上朝廷发下来的七万人军粮,大概能够十万人吃三、四个月,堪堪能坚持进了腊月,可从腊月到开春将近两个月恐怕就要断粮。听说父亲已给张太尉去了加急报章,希望兵部能从别的部队借调一部分。”
岳震不由暗暗的埋怨起父亲,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吗?这要是几万人一起饿肚子可就麻烦大了。转念又一想,父亲也没有办法呀?人家眼巴巴的来投诚,也不能说我们管不起饭,把人家轰走吧。
银屏说完了烦心事,就望着稻田怔怔的出神。岳震更是把前世的记忆翻了个遍,冥思苦想着能变出大量粮食的办法。姐弟俩各自想着心事,直到日头快要落山远处响起了收队的军号,岳震才从沉思中醒来,银屏也站起身来,望着夕阳染红的云彩轻叹一声。
“老姐别烦了,先回去吃饭吧。好歹还有几个月的缓冲时间,没准张太尉能想到办法呢。”
岳震虽劝着姐姐,可这几句话说的,自己都觉底气不足。可看到姐姐愁锁眉头落日下惆怅的背影,他不禁一阵心痛热血上涌,老姐含辛茹苦的保住了自己这条小命,现在姐姐有难心的事自己怎可退缩!。
“这样吧,四个月内小弟一定把军粮事解决!”岳震把胸脯拍的咣咣响。
“真的!?”银屏半是惊喜半是怀疑的看着小弟,“小弟快说说,想到什么好办法啦?”
岳震硬着头皮咬牙道:“小弟什么时候骗过姐姐,老姐你就放心等着瞧好吧,至于办法嘛···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说出来就不灵光了。”
银屏见他一付外强中干的样子,苦笑说:“小弟不用为姐姐宽心,这几年你足不出户,外面的情形根本就不了解。整个朝廷南迁以来,江南各省也都是人口激增,粮食成了最紧张的物资,就算张太尉再肯帮忙,也不能强迫让别的队伍饿肚皮吧。好了,这也不是急在一时的事情,还是让姐姐再想想法子。”
人口激增!岳震脑子里一激灵,人口猛增不就代表着商机无限吗?。
“对呀!”他猛的一拍大腿兴奋道:“做生意啊!老姐咱们可以做生意,有了钱不就可以买粮食了吗?”
“这···”银屏也不禁有些意动,迟疑略带迷惑的说:“这能行吗?禄伯也曾提过这事。可是朝廷南迁以来,明里暗里都支持鼓励官家经商,各类官营的商行、店铺个个财大气粗。私家要想经营买卖,哪来那么雄厚的资本呢?很难生存的。”
“哦?官商!”岳震有些惊奇居然碰上了这种制度。更想不到禄伯居然与自己不谋而合,看来老爷子头脑很不简单,有这样的人才岂能不用?。听完姐姐的担心,他摇头笑着说出一番道理。
“老姐愚喏,这就更好办啦,父亲是后护军指挥使,不还挂着总督荆、鄂军政的虚衔吗?至于本钱的事,老姐你也许不知道,有的生意是不需要本钱的。这样吧,这些事小弟和禄伯商量后再做决定,只是禄伯去忙别的事,军田这里能成吗?”
“不需要本钱!”银屏顿时色变,玉面含霜厉声道:“小弟你切莫心生妄念,何为不要本钱的生意?!你难道想毁了父亲的英名?”
岳震还是头一遭见姐姐变脸,忙争辩说:“老姐你想到那里去了,我说的不要本钱可不是打家劫舍。我的意思是,做生意赚钱靠的是这里。”说着用手指指脑袋侃侃而谈。
“老姐可曾听过商场如战场的说法?商海之中暗藏着莫大的玄机,可不是买来卖去这么简单地。比如咱们现在吧,缺粮又缺钱陷入了危机,何谓危机呢?就是危险之中还伴着机遇。只有依靠聪明的大脑,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做旁人不敢做的事情,审时度势而大胆取舍,就能在生意场上立于不败之地,一夜暴富也不是不可能的。”
银屏早就换了脸色,听着小弟这些闻所未闻的理论,大张着嘴巴有些傻了。那知这小子还没完,继续抛着重磅炸弹。
“姐姐你从未听说过‘中介’这一行吧?何为中介呢,简单点说,商人甲想买米却不知那里有卖,而商人乙有米却不知卖给谁。中介便在中间牵线搭桥,促成他们的生意,然后从中提取一定的报酬。老姐你说,这样的“中介”需要本钱吗?”
岳震看着傻傻的姐姐,心里这个惭愧就别提喽。这些前世里标语性的东西,其实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更不能给窘迫的他们什么帮助,却把老姐唬的一愣一愣地。哎,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自己还有做传销的潜质哩。
正好此时赵妈来寻姐弟俩回去吃饭,岳震便拉着还晕乎乎的银屏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