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有财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
李有财睁开眼看到第一眼是一个女孩子。
一个长得十分十分普通的女孩子,放在人群中李有财可能会找不出来。
但这个女孩子红着一双大眼睛瞧着他,哽咽抽泣道:“你,你终于醒了。”
这个女孩子的长相比起他以前搂过的那些女孩子来说可差远了。
但是那些女孩子从没有为他哭过,那些女孩子脸上永远是挂着美丽的笑容的,可这些笑容从未印到李有财的心中,最多只印到了他的嘴上。
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为什么要为自己哭呢?
小青跑出门,去找骷髅王了。
李有财望着屋顶,回忆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突然冷汗涔涔的从面颊上留下,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果然已经被包了起来。现在回想起先前所经历的一切,也不免后怕。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李有财了,我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我要改变。”
人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改变呢,惰性是天生的,一个勤劳的人可以很快的变得慵懒,一个懒惰的人却很难变得勤劳。改变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虽然人终究会变得的。许久不见的朋友一定会觉得对方有变化,因为多年不见,自己也变了。
旁观他人习武,又总会觉得这时间过得很快。而练武的人从不会这么觉得,因为对他们而言,每一天都是对自己的折磨,每一天也是自己的新突破。
秦冷第一次回到骷髅山,是一年之后,李有财仿佛什么都没有学会,功夫没有半点长进,但每日还是非常辛苦。厉诛却一点不着急,就连李有财的师傅周灵儿也不着急。秦冷想亲自教李有财两手功夫,却被厉诛与周灵儿制止了。
秦冷过的半个月又离山了,因为那对秦冷报信之人虽然找到,不过秦冷找到的是他的尸首。有人在秦冷之前杀了那人。
他要找出那提前下杀手之人!
秦冷第二次回到骷髅山,已是两年之后。
骷髅山上的风景三年来一点未变。人也未变,这些骷髅山的强盗还是一如既往的拮据,只是添了几个新面孔。
厉诛却仿佛变成了个小老头,整天笑呵呵的,周灵儿也再不带骷髅面具了。三年来,两人的关系已经亲密无间,再也离不开对方。这点他两还是要多多感谢秦冷的。
秦冷来到那山顶平台,厉诛与周灵儿坐在竹凳上,此时正是入秋,两人正肩靠肩晒太阳。秦冷瞧了也是好笑,两人活像一对七老八十的老夫妇。
厉诛望着山下,也未回头,却突然道:“秦冷!你来了。”
秦冷奇道:“你怎知我来了。”
“此地能走的这么近才被我发觉的,想来只有你了。”
“许久不见两位,不知这杯喜酒什么时候喝了。”秦冷欣然一笑。
周灵儿嫣然一笑,道:“秦公何时变得这般俗套。”
他们夫妻两讲话总是心直口快。但秦冷与他两是好朋友,自也不会恼的。
秦冷点头说:“是了,你们本不是俗套之人,何必在乎这种繁文缛节的琐事。”
三人相视而笑,秦冷搬了一张竹凳在他两旁边坐下。
周灵儿问道:“秦公,近来江湖可有有趣的事吗?”这自然是在问秦冷,江湖上有没有大事了。
秦冷沉声道:“血教与乾坤堂这两年来悉数被灭。”
厉诛皱了皱眉头,问:“哦,乾坤堂掌教也死了?”
秦冷道:“据聚义盟的人说当日恰逢其闭关修炼,郭松仁带着十位高手杀入,将其当场杀死。”
厉诛哈哈大笑:“这聚义盟也是大吹牛皮,这世上只有这个人不会被别人杀死,就算郭松仁带着一百位高手,也是杀他不死。”
秦冷道:“这是为何?”
厉诛笑道:“万魔诛心大会上,我与他畅聊多次,见其施展过功夫。这人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
周灵儿道:“你可从未你和我说过这人的故事。”
厉诛道:“这人是一个异常奇怪的人,自称邪魔。可他却救助过很多人,做的好事简直比那些江湖上的大侠加起来还要多。”
周灵儿奇道:“哦,这人倒是奇怪的很啊。”
厉诛道:“他说他所修习的功法是要做善举才能练的,因为功法太过霸道,若是不施恩施惠,他早已迷失了自己。”
“居然还有这样的功夫。”秦冷与周灵儿显得很惊奇。
厉诛接着道:“不错,我本也不信的,可他也没来由要骗我。何况他的内功之深真是稀释罕见,我在他手上定然拆不过十招的。”
周灵儿笑道:“你这牛皮也吹上天了。”
厉诛沉声道:“这可不是假的,就算有人比他功夫高,也杀不死他。”
“连你都这么说,他的功夫的确很是深不可测。”秦冷又道:“对了,我怎么没瞧见李有财?又去山林子了?”
周灵儿道:“徒儿三日前下山了,还把我的丫鬟也骗走了。”
秦冷道:“是去永安城了吗?”
“他又不是小鬼,我让他去永安城买菜吗?他已走江湖,寻仇去了。”
“这是为何,他习武不过三年,又无根基。功夫还不到家,如何能走江湖。”
厉诛道:“照你这么说不练上个十年,八年的功夫还不能出门。”
周灵儿道:“功夫不高无妨,无妨。秦公你就放心吧。”说完,她忽然站起身子,“我最近学会了几道菜,晚上还请秦公品尝了。”说完便走下山去。
秦冷证在原地,心想两人说的也是很有道理,人不历练又如何成长。又瞧了瞧厉诛与下山的周灵儿,苦笑一声,心想爱情的本事真是大,这周灵儿竟变得这般温柔。
他更没想到的是厉诛变化更大,居然和老太太一样啰嗦。
厉诛却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李有财这小子功夫底子虽不佳,但好在肯吃苦。肯吃苦的人都会有回报的。”说完便拉着秦冷下山,一边走还一边和秦冷啰嗦:“待会灵儿烧的菜再难吃,你也要说好吃。”
秦冷只有摇头苦笑。
泰安镇,此地离成都府只有一百多里。许多过路的旅客都会在这里选择过夜。
故而此地酒家与客栈非常多。
本地最大的酒家名叫“迎都酒家”。之所以这家能在这些众多的酒家内脱颖而出,因为他们店里的麻婆豆腐烧的可谓一绝。
广州人好酸,江浙人喜清淡,东北人喜欢面食,而川蜀地区好食辣。麻婆豆腐如今是中国的名菜了,但当时没有如今这么发达,一些菜式在别地较难推广。
李有财反正是没尝过这麻婆豆腐。庞胖子吵着要了一盘,小青也说很想尝一尝,那么便点了一盘。
但是李有财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小青和庞胖子却吃的津津有味。
太辣,太烫!辣到嘴里犹如火烧,所以李有财只能拄着下巴微笑的瞧着这两人。
那日他一人下山,向东行得半日,小青追了上来,说自己偷跑出来,哭着要和李有财一起走,李有财只好答应。谁知第二天这庞胖子也赶了上来,说长这么大还没去中原走过,要去走走。
李有财只得苦笑的带上了这两人。
一个人的江湖旅程,总没有三个人一同经历精彩。
但李有财若是知道将来发生的事,就算要他的脑袋他也不会带上他们两的。
酒足饭饱,那就该休息了。
三人风尘仆仆赶了几天的路,好不容易找到个小镇,却实在不肯歇息,三人却又点了几个糕点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
小青从未这么开心过,这样的糕点虽不是第一次吃了,但是只觉得这一次的糕点最好吃。庞胖子话最多,一边吃着一边讲话,口中唾沫与糕点飞溅,总是喷的满桌都是。
李有财却瞧着楼下,因为他忽然瞧见了一个轿子。
轿子很大,几乎和他以前这个轿子这么大了。他还记得那个轿子要八个人抬,每一次出门都可以将街道挤去一一半。
这个轿子也差不多了。
看来轿子中也是大富大贵之人。
不过抗轿子的人只有四个,并且都是身强体壮,厚实的外衣包裹着他们的身躯,却遮不住他们矫健的步伐。
这四个抬轿子的人身手居然都不弱。
轿子在这迎都酒家前面停下了。
原来也是要来这家酒家喝酒的。
李有财很想瞧瞧这轿子里的人长得什么样。
轿子里面的人没有走出来。
迎都酒家的掌柜却出门迎了出去。
虽然在楼下,但李有财的功力较庞胖子都要深厚很多,耳力也强,楼下说的话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掌柜的恭敬道:“公子爷,要不要我让老梁给你上几个菜。”
那轿中之人的声音甚是年轻:“你知道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五日期限已到,你做下决定没?”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
那掌柜冷汗直流,道:“公子爷,你出的价钱的确很高,但这家店是我父亲传下来的。”
轿中之人冷哼一声:“你的意思就是不卖了。”
那掌柜哀求道:“公子爷,你已经收了这镇上五家店了,为何还不放过我这小酒家,老陈我只求公子爷能放过我这家店。”
那轿中之人嘿嘿冷笑,道:“陈掌柜说笑了,何来放过这个词,陈掌柜不卖就不卖了,起轿。”
那人说完,四个大汉抬起轿就走。
陈掌柜的怔在原地。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奔出,想去寻刚才这位公子。可是抬轿子之人功力深厚,来去如风,掌柜子哪里寻得找。
过了街角,就再也看不见影子了。掌柜的沮丧的走回客栈。
李有财当然瞧见了他这幅模样。
但别人有麻烦,必须要别人自己来处理,人若是不会自己解决问题,那么活不长的。这是他师傅周灵儿告诫他的,他也谨记于心。
李有财认为师傅告诉他这句话为的是让他自己能独立起来,不依靠他人。
至少他昨天还是这么想的。
但今天,李有财知道他错了。一大早天还未亮他就带着小青,庞胖子来吃早点,因为他们还要赶路。
一进到店里,店中没有那早点的香气。
满屋子的血腥味。
店门只开了一半,屋子内却燃着几个快要燃尽的大蜡烛。
陈掌柜吊死在大厅的悬梁上,一旁的地上倒着几个男人几个女人。
有老有小!
竟是陈掌柜全家。
李有财双手在颤抖,为什么昨日没有察觉到,为什么昨日没有去帮这个掌柜。人死了一定和昨日轿中那位公子有关。
小青因忍受不了,跑到门外呕吐。一向爱笑的庞胖子也笑不出来。
只见微弱的烛光下,墙壁上用血写的几个字。
“愧对先父。”
这四个字摇摇晃晃,歪斜扭曲。李有财还是认了出来。
这普通的人家,只是做做生意,既不伤天害理,也不叨扰旁人。众人只记得他们的好,没有人带着怨声。
出殡时候,街上的人家都来了。因为大家都记得这个老好人陈掌柜,他的父亲就算饥荒的时候也会给大家提供便宜的食物,陈掌柜几十年的店开下来,菜式价格从未长过,对待邻里如待亲人,所以他的酒家是开的最大的。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自缢而亡,又怎会全家一夜全部暴毙。
有的人轻轻地啜泣着,满街的压抑。
镇子上的老伙计们知道,自己少的不是一位邻里,而是一位挚友。
做生意的也是有很多有善心的人,他们赚了很多的钱只为造福更多的人。所以不是做生意的商人就是奸诈小人,也有很多斤斤计较的人在为着自己,为着家人,甚至为着他人打拼。
火场中有三个人,泰安的居民虽不认识,但还是忍不住多瞧上两眼。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女孩子轻轻地哭泣着,身旁是一个身穿单褂的大汉。还有前头一人,默默地低着头,他的右脸上血一般的刀疤仿佛占满了整个脸庞,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左半边的脸庞虽俊俏,但那半边脸庞已让人不敢多瞧上一眼。刀疤使他的右眼只能睁开一半,刀疤下的右眼血红血红。
焚化的火焰纵然人唏嘘不已。这火焰如同焚烧他家宅邸那一场大火,火焰在风中摇晃,火苗狂窜,似要突破这包裹的束缚,直至天际。
李有财忽然懂了,他懂了秦冷帮他的原因,因为他自己的心情正和秦冷当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既然曾受人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报答秦冷最好的方式,就是做一个义薄云天,正直的人。
李有财发誓要找出这凶手!
首先就要找到那顶轿子。
“找轿子干嘛。”这是庞胖子问的。
“因为昨日那顶轿子里的人与陈掌柜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李有财将昨日听到的一一对两人道来。
庞胖子一把揪住他的衣衫:“你昨日听到这事,为什么不帮助他。”
李有财证在原地,表情痛苦。
小青拉住了庞胖子的手,但抓不下来。
过了半响,庞胖子却自己松开了手,叹气道:“无论是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交谈过后,就会取人性命,我怎的怪起你来。”说完自己呼气了自己大嘴巴。
李有财抓住他的双手,正色道:“如今我们能为掌柜做的,只有找出这个凶手,无论如何这位公子都与这件事情有莫大的关系。”
所以我们要追查线索,找到这顶轿子。
李有财三人开始分头行动,当然不是漫无目的的。他们先开始在当地居民中找寻这个公子的消息。
探访半日之后,三人聚首。
庞胖子道:“这里的百姓都说没见过这位公子,这位公子从来都是在轿子上,没有露过面。”
李有财皱了皱眉头,道:“那可有人瞧见这顶轿子是停在哪个府上的。”
庞胖子摇摇头,道:“我问了这么多的人,都说只在白天看到过这顶轿子。但从未有人见过在哪个府上停下来。”
小青道:“我找了街上几家酒馆。”
两人目光瞧向小青,在等小青继续说。
小青接着道:“有几家店的掌柜和我说这位公子已经在这个镇子上收了几家酒店了。”
庞胖子奇道:“这人为什么要买下这么多酒家,难不成要开个连锁店。”
李有财沉默不语。
因为他想不通,既然是生意人为什么要下此黑手?就算是黑心商人,为什么要在这个不大的镇子上买下如此多的酒家?难不成要在此地做一个黑窝。
好像只能这么解释。
李有财突然拉着两人走了起来。
庞胖子道:“小李,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李有财道:“我们到那几家被那买下的店去看看。”
小青道:“是了,若是那个公子来了一定会到这几家酒店的。”
经过镇上居民指路,三人寻到了那几家被易下的店铺。
招牌没换,人手没换,甚至店里任何地方都没换,三人面前的一家店是这样。只有店掌柜换了。
三人自然不知道这点。
时至正午,三人从早上开始还未进食,现在也是饥饿难耐。
点上了几个炒菜,在店中坐了下来。
庞胖子轻声问起刚刚落座的李有财:“小李,这掌柜怎么说,知不知道那个公子?”
李有财无奈的摇了摇头,因为这个掌柜居然是个哑巴。用一个哑巴做掌柜真是很奇怪的事情,但是哑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乱说话。
有人会说了那他会写字啊,做掌柜的总认识几个字吧。这下真是巧了,这个掌柜偏偏大字不识,只认识铜板。
李有财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和他交流。
三人吃完饭,正准备出店。一个小二突然在他们桌子上坐了下来。
酒馆里,只有客人坐,哪有店小二一起坐的。
庞胖子刚想骂他。
这个小二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憨笑的脸只让人觉得亲切。他缓缓地道:“各位可是从外地来的。”
李有财道:“没错,我们自西边来。”
这个小二瞧了李有财一眼,便不再瞧第二眼,说道:“看各位打扮想必也是道上人了,不知各位可是为了那些宝贝来的?”
庞胖子刚想说“王八羔子,你说什么宝贝。”
李有财却抢先道:“没错我们自是为了那批宝物来的。”
那小二嘿嘿一笑,低声道:“各位随我来,现在已经有好几位英雄在山庄内住下了。也许还会有各位熟人。”
这小二带着他们走到后院,后院里居然有几匹雄壮的骏马。那小二率先跨上了马,对着李有财三人道:“请各位上马,随我来。”
李有财三人上了马,到得城外几里地时,远远可以看到有五辆大马车。
这马车甚大,也甚是豪华,三人都未见过这么大的马车。而且每驾马车前都有三匹骏马。
车厢内有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根蜡烛。
众人上了其中的一辆马车。
那小二让马夫开始赶车,小二也一起坐进了车厢内,他是最后一个上的车,堵在了门口。
马车不仅外边看着大,里面也很大,但是小青和庞胖子只觉得难受,因为马车是没有窗子的,而这个小二又堵住了门,不让人掀帘子。四人就像被关在了一个大铁笼内,毫不透光的大铁笼。
这些人显然是不打算让三人知道路了。
但李有财还是很镇定。
小二上了车就不说话。三人如何问他,他只说“几位到了庄上便知。”
庞胖子也是来气,指着小二便骂,李有财好言相劝才住的口。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李有财唤醒了倚在他身子上睡着的小青,三人下了车。
三人瞧着这个大门,只觉得这个大门压的他们喘不过起来。这门是如此之大,围墙又有好几尺高,仿佛来到了皇宫禁地。只觉得建筑气势恢宏,而整座庄园又处于群山环抱之处,而他们几人身后几步又是悬崖,这庄子竟是建在山腰之上的。
这庄子得需要多少的物力才能建成,又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三人眼前仿佛出现来数不尽的劳工,从山上挖掘石材,到砍伐树木,又有工匠在精心制作图纸。寒风中,烈火里,时间与精血造就了这件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