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终于到达了金陵,寻晔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完全轻松下来。整个金陵城那么大,想找到一个并不起眼的胡同,或许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想找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年,寻晔十七岁,尽管年轻,却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成熟与镇定。作为当今圣上唯一的嫡公主,这十七年来,她始终过着一种锦衣玉食而又看似无忧无虑的生活。
一些过路人忍不住的张望一眼车帘内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张望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探寻和好奇。
寻晔见状,立即拉上了车帘。她不想在这个极其陌生的地方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一张张素不相识甚至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面孔,忽然让她感觉到异常的陌生。
她一边寻找着“蓑衣胡同”,一边在脑海中不停地勾勒着那个“七妹”雨歆的模样。
为了找这个地方,她问过客栈老板,也向一些路人打听过。不过,尽管费了一些周折,也还算是有所收获,不再是像之前那样漫无目的地摸索。
根据打听到的消息,马车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胡同,似乎渐渐远离了喧嚣的人群,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车辙在地面上浅浅划过的声音。那条胡同,很长很窄,像是被遗弃了一般,寻晔愈发觉得似乎走错了路。只是,这里荒无人烟,想找到一个问路的人似乎都不太可能。
走着走着,终于到了胡同的尽头。寻晔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陈旧不堪的房屋,破陋的大门上落满了灰尘。
寻晔缓缓地走下马车,走到大门前轻轻地叩门。
此时,破败不堪的庭院中,一个穿着破旧衣裙的女孩正坐在药炉前,轻摇着破损的蒲扇。
午后的一缕缕阳光透过破陋的屋檐照射下来,笼罩在那张略带红肿却白皙柔美的面庞上。
浓郁的药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屋内又一次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雨歆放下蒲扇,正要进屋,却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门被打开后,一张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的面孔映入眼帘。雨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那女子问:“请问潇湘是住在这里么?”
“是的,姑娘有何事?”说罢,雨歆继续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那女子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雨歆,眉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激动情绪,“你,就是雨歆吧?”
雨歆一怔:“你认得我?”
那女子擦拭了一下微湿的眼角,声音有些微微颤抖:“雨歆,先带我进去探望一下你的母亲吧,我有几件东西要给她看。”说罢,轻指了一下肩上的包袱。
雨歆困惑不已,还是点了点头,将那女子请了进来。
那一天,寻晔在潇湘轩中见到了雨歆的母亲,也就是父皇让她寻找的湘贵人。
走过那破败不堪的庭院,寻晔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那间破陋的小屋里。望着那泛黄的墙面和简陋破旧的家具,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了寻晔的心头。
床榻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如纸的中年女子,那女子双眼微闭,面容和神态都与雨歆有几分神似,尽管憔悴不堪,却依旧透出一种弱柳扶风的病态美。恍惚间,寻晔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姿绰约、倾国倾城的湘贵人,宛如那幅画像上的模样。
寻晔微蹙蛾眉,恻然问:“雨歆,你娘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潇湘听到有人说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榻前站着的这位亭亭玉立气质非凡的陌生女子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目光便忍不住停留在了寻晔的脸上。
“之前来郎中的时候,说是肺炎,就开了一些药给我娘喝了。可是,我觉得娘喝了那些药之后似乎并没有好,反而还有些加重了……一直不停地咳嗽,还总是发高烧……”雨歆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连上次请郎中来都是找人借的钱,谁知道,他们骗了我……我没钱再去请郎中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寻晔一惊,有些激动地愤然道:“这些郎中,只顾挣钱,根本就不会真正顾忌病人的安危死活!”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如果只是肺炎,我带来了最好的大夫,应该可以治好。但是,我现在有些担心郎中误诊。如果是肺痨,那就不太好办了……”说罢,她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雨歆更是一惊,忽然双膝跪在了寻晔面前,恳求道:“姑娘,求求你帮我想办法治好我娘的病,只要能够治好我娘的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来报答你……”
寻晔一震,连忙扶起雨歆,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要让我折寿么……”
雨歆强忍住眼泪,声音哽咽地说:“为了我娘,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潇湘听了雨歆的话,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涌上了心头,她不禁潸然泪下,泪水打湿了病榻上的枕头。
寻晔轻抚着雨歆如墨的秀发,眉眼中透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尽所有办法治好你娘的病。”
随即,寻晔缓缓地打开包袱,将里面的那幅画像和信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潇湘的床边。她望着病榻上的女子,轻唤了句,“湘贵人。”
潇湘听了,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凝视着寻晔,开始揣度起她的身份。一旁的雨歆更是一脸惊异。
潇湘微微一怔,还是慢慢地展开了那幅画像。
画像被展开的那一瞬间,雨歆倏然睁大了眼睛,一副震惊的神情,只因,画像上的女子像极了自己的模样。
潇湘又拆开了那封信,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黯然,她没有想到,皇上看到了那封信会真的派人来金陵……
见到母女两人的反应,寻晔补充了一句,“我叫寻晔。”
“是你?”潇湘震惊地问道。
“是的。”寻晔浅笑,眉眼间流露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高贵淡雅的气质,“听父皇说,我这个名字,还是当年您给我取的呢,怪不得我这么喜欢。”
雨歆听了,有种云山雾绕的感觉。难道方才那个对自己仗义相助的女子与母亲相识?她为何要称呼母亲为“湘贵人”呢?
就在雨歆正陷入一阵极大的困惑之时,侍卫带着太医过来了。
太医仔细地为潇湘把好了脉,一边奋笔疾书着药方,一边说:“湘贵人得的病,是肺炎,虽然病情有些严重,但如果治疗得当的话,应该尚无大碍。”
寻晔听太医如此说,大大地松了口气,说道:“幸好不是肺痨,我刚才还真是心惊胆战呢。雨歆,你放心,太医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治好湘贵人的病。”
雨歆听了,含泪地点了点头。
看到雨歆复杂而又迷惑的神情,寻晔拿起床上的那封信,挽起雨歆的胳膊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的困惑,我们去屋里谈。”
进屋之后,寻晔将那封信递到了雨歆手上。
信笺上熟悉的字迹令雨歆不禁一怔,一字一句地读着信上的内容,她又一次陷于了一阵极大的震撼与困惑之中。当看到落款“潇湘于金陵”的时候,她的目光久久地凝滞在那里。
过了半晌,寻晔开口解释道,“这两样东西,是父皇交给我的。那幅画像,是父皇的御用画师当年为湘贵人所画的,那封信,是半个多月前湘贵人寄给我母后在京城的亲眷的。既然你已经看完了那封信,就应该会清楚,你是当今圣上的女儿,你娘潇湘是父皇当年封的湘贵人。而我,是你的六姐,皇六公主寻晔。”
雨歆震惊不已,她完全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这一切,更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是皇上当年所封的湘贵人。她只知道,这十六年来,她和她母后在这江南小镇里的日子过得很清苦,甚至因为她的母后曾是青楼女子,她走过家门前的小巷时总是能看到小巷里的那些人鄙夷和不屑的眼神,她却早已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没心没肺地过着她的日子……
“六公主,你快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雨歆困惑不已地问,“我娘怎么会是皇上所封的湘贵人呢?”
寻晔望着雨歆,温柔地问:“还叫我六公主吗?不觉得应该改口了吗?”
雨歆垂下眼眸,缓缓地开口,轻唤了句,“姐姐。”
寻晔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继续跟她解释说:“ 你娘的确是父皇当年所封的湘贵人,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她离开了皇宫……”
雨歆微怔,问道:“她为什么会离开皇宫?”
“恐怕这其中有很多的是非曲折,对于那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你跟我回了宫,父皇应该会慢慢和你讲。”
“回宫?”
“是的,我这次来金陵,就是要找到你和湘贵人,把你们接回宫。” 寻晔紧紧地握住雨歆的手,心疼地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现在,既然我已经认了你这个妹妹,就会一直对你好。”
雨歆甜美一笑,满足地说:“有幸能够见到姐姐,我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寻晔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她轻轻地摸了摸雨歆的柔软的脸,以一种异常温柔的语气说:“长得真是漂亮,不愧是江南第一美人的女儿。”
雨歆略带羞涩地垂下眼眸,乖巧地应道:“跟姐姐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相比,我还差之甚远。”
寻晔一脸疼惜地说:“等你长大了,我让父皇许配给你一个配得上你的完美的男人。”
雨歆充满期待地说:“比起许配,我还是希望,能够嫁给一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人,那样才会真的幸福。”
寻晔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妹妹你还太小,有些事你还不懂。很多时候,我们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的。”说罢,她美丽的脸庞划过一丝无奈和黯然。
“不,我懂,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不可以呢,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就像我们的相遇。”雨歆望着寻晔,心中溢满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