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坊的一家客栈中。
雨歆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云峰端着药走了进来。
望着雨歆沉睡时的恬静模样,云峰暗自思忖,她是多久没有好好地休息了呢,为什么,她身上会有那么多伤口,她究竟遭遇过什么……
就在这时,雨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用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注视着伫立在床前的他。
“我又睡了多久?”她轻声地问。
云峰适才回过神来:“也没多久。你要是累了,就多睡会儿吧。”
“我前几天一直都在床上躺着,怎么还会累……”雨歆发现云峰的目光一直游离在自己的脸上,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云峰诚实地答道:“我觉得你的眼睛特别好看。”
雨歆轻轻一笑,笑起来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甜美,开玩笑说:“看你这样子,真怀疑你没见过女人。”
云峰看到她的笑,情不自禁地说:“的确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
雨歆听了,略带羞涩地垂下眼眸:“别说笑了。”
云峰一脸认真的神情,正经地开口道:“我没有说笑,我是认真的。”
雨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人真好玩。”
云峰把放在桌上的药端到雨歆面前,心疼地说:“这是我刚才让郎中给你开的药,你赶快趁热喝了。”
雨歆看了一眼碗中热气腾腾的药,大大咧咧地说:“你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吧,那么点小伤,哪里用得着吃药……”
“你身上都是伤,不吃药怎么行。”云峰还是将强忍着的话说了出来。
雨歆神情一黯:“你,还是请郎中检查过我的伤了?”
云峰点了点头:“是的。”
雨歆勉强扯出一丝笑,低声说:“没关系,我连身子都别人糟蹋过了,还在乎那点伤被人看到么……”
云峰听到了“糟蹋”这一可怕的字眼,心又是猛地一抽。
“我们先在这家客栈里住几天,让郎中过来给你疗伤,等到把你身上的伤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赶路……”
雨歆再次打断了云峰的话:“不行!我们得马上赶路!”
“可是你身上的伤……”云峰一脸担忧。
“你不必担心,手腕上的伤我会自己处理好的。其他的伤,都只是一些外伤,忍几天应该没什么大碍。”雨歆依旧坚持道,“我们还是尽快赶到金陵吧,回到金陵,我再慢慢疗伤。”
云峰不禁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急着赶回金陵呢?”
雨歆低下头,没有再看云峰:“我也有一些难言之隐。”
云峰见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便说:“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算了。不过你每天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否则伤口感染了那就麻烦了。”
雨歆浅浅一笑:“你放心吧,我会的。谢谢你。”
“不用谢。”云峰轻轻地走过去帮雨歆盖好被子,“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说罢,便缓缓地转身离开。
望着云峰的背影,雨歆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浩轩的模样,眼泪不知不觉地爬满了脸颊。
她悲恸道:“浩轩,我再也不配拥有你了……”
*
就在此时,皇上正气冲冲地赶往凝香宫。
刚踏进凝香宫大门,他就看到昕妃挽着太后朝自己走来,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太后见状,连忙关切地询问道:“皇帝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皇上直截了当地问:“母后,想必您也知道了雨歆留书出宫的事?”
太后一脸淡漠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皇上,薄怒地问道,“皇帝,你是不是暗地里又派人去找她了?”
“是的,朕的确派人去找她了,可是整整找了两天都没有任何消息。”皇上沮丧地应道。
太后眉头紧蹙,正色道:“既然没有消息,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就算找回来了,她也已经不是公主了。”
皇上黯然神伤道:“母后,您一定要这样吗?想到那孩子身上还带着伤,朕就真的很心痛。不管她做错了什么,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终归是无法改变的。那天,当浩轩跟朕说,他真的钟情于雨歆时,朕甚至有些动摇了。朕这几天,一直都在想……”
太后一脸不悦地打断了皇上的话,正色道:“皇帝,你的意思是,纵容他们这种私定终身的行为了?还有,在事情没有被证实之前,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是名正言顺的公主,犯了这种错,也要严惩!”
皇上无奈地问:“母后,究竟要怎么样,您才能承认雨歆?”他瞥了一眼昕妃,继续说道,“如果,今天是寻菱和浩轩私定终身,您还会是这种态度么,还会严惩么?”
太后低吼了句:“你不要把那个丫头和菱儿相提并论!她不配!不管她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她都不配!再说,菱儿这样有教养老实本分的姑娘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皇上苦笑道:“如果寻菱真的那样做了的话,母后大概不会忍心打她吧。但对雨歆,您就很忍心,甚至连她的死活,您都毫不在意……”说着,他忍不住激动地喊道,“但是朕很在意!潇湘曾经是朕最心爱的女人,不管她的出身如何,朕爱的,也不是她的出身。或许,这一切都是朕的错,朕不该将她接回宫,不该让她有被人陷害的机会。我当初,就应该为她放弃江山,甚至当个寻常百姓,如果那样,她和雨歆过的日子会比现在好得多……”
昕妃听了皇上这番感性的肺腑之言,也终于明白了那个叫潇湘的女人在他心中一直无法抹灭的地位。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在那个女人面前一败涂地。
她终于忍不住了,振振有词地对皇上说,“如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放弃江山,皇上岂不是会被全天下的人耻笑……”
皇上瞥了一眼昕妃,压抑在心底的那份怒气也喷涌了出来:“朕宁愿当初被全天下耻笑,也不要潇湘被你陷害!”
昕妃听了,不禁怔住了,脸色煞白了起来。
太后见状,怒嚷道:“皇帝,你在说什么啊?!你疯了么?!”
皇上懊恼地低喊道:“朕是疯了,当年才会被一个女人的所作所为蒙蔽了双眼!朕太愚钝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想明白……”
昕妃连忙争辩道:“皇上,您怎么可以这样说臣妾……”
“朕说错了么?你敢摸着良心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潇湘的事么。” 皇上的语气愈发冰冷了起来,转过头去没有再看昕妃。
太后怫然道:“皇帝,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诬蔑昕妃,简直昏庸至极!”
皇上悔恨地说:“母后,您说的没错,朕的确是昏庸,所以,朕当初当上皇帝就是个错误。当上了皇帝,虽贵为万乘之尊,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如果朕不当这个皇帝,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女人为了后宫地位而争风吃醋,甚至不择手段地做出一些昧良心的事!”
昕妃也理智全无,不顾一切地说:“皇上,你口口声声地说我陷害了‘湘贵人’,你倒是告诉太后,我做了什么陷害她的事?难道臣妾和其他嫔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还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子么……”
皇上听了,没有抬眼看昕妃,随即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却令众人皆惊。
太后怒不可遏地吼道:“皇帝!你到底在干什么?!”
昕妃满眼泪水地仰起头,看着皇上,痛心疾首地说:“皇上,你居然打我……”她凄厉地大笑起来,“你居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打我!没错,我是很讨厌她甚至很恨她,只不过,我从来不是为了后宫地位而跟别人争风吃醋,我会吃醋是因为我已经爱你爱到了一定程度,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对别人,尤其是我不喜欢的人,像对我一样好,甚至比对我更好,我真的没有办法……其实,我也宁愿你不是一位帝王,那样,你就没有资格去娶那么多的女人。”
“不管我是不是帝王,我所心爱的,也永远不会是像你这样的女子!既然你已经亲口承认了,也就说明我没有诬陷你。”皇上面无表情地漠然道。
昕妃适才恍然大悟自己说错了话,凄楚地看着皇上:“皇上,你好残忍……你,让我心寒。”
皇上冷冰冰地说:“让我心寒的人是你,当年纳你为妃,就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太后看着哭得狼狈不堪的昕妃,又看着像发了疯一样的皇上,被气得满脸涨红。
皇上睨了一眼昕妃,绝情地说:“不管母后如何宠信你,朕都不会再原谅你!不过,你放心,朕不会把你怎么样。朕会保留你‘妃’的头衔,也不会把你打入冷宫。毕竟,这些都是你‘苦心孤诣’得到的,朕现在无论如何惩罚你,都已经弥补不了曾经对潇湘的伤害。但是,是你葬送了寻菱的未来,朕不打算再将她指婚给苏家了,至于指婚给哪家,也不是你该管的事了。”
太后听罢,歇斯底里地吼道:“寻菱和浩轩的婚约是我指定的,你凭什么取消!”
皇上看着盛怒的太后,既自责又心痛。沉默片刻,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缓缓地说道:“母后,朕刚才是气极了,才会口不择言。只是,您这样的指婚,对寻菱又有什么好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太后怒气未消地吼道:“什么叫‘一厢情愿’?!那个苏浩轩有什么资格让菱儿‘一厢情愿’?!”
“母后,感情的事,怎么能够勉强呢。”皇上怅然道。
“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而已,何谈勉强。就算是一时喜欢,那种感情也不会维持很久,终究还是要靠绵延子嗣来维系。皇室的婚姻,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出身是否相配。”太后义正言辞地说。
皇上深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其实,很多事情也不是那么绝对。母后您知道,月瑶也是平民出身,可还是当了皇后……”
“月瑶是通过选秀进的宫,而且是大家闺秀,跟某个出身低微完全靠勾引皇上进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那个女人生的女儿,除非是当侧室,否则就根本不配嫁到苏家!”太后说罢,眼底透过一丝不屑的嘲讽。
皇上沉痛地低喊道:“母后,潇湘就算出身不是很好,但也是朕接进宫之后名正言顺册封的嫔妃,所以雨歆也算是庶出,跟私生女是不同的。就算是私生女,也不至于去当人家的侧室吧。朕知道,您因为朕曾经犯下的一些错误,不喜欢雨歆,但您也不能这样委屈她啊……”忽然,他的心猛地一痛,再也不忍心说下去。
“我委屈她?!皇帝你这是什么话!既然你们都跟我说浩轩和那个丫头是两情相悦,那好啊,我成全他们的‘两情相悦’!既然他们已经‘两情相悦’到想要私奔的地步,那个丫头又何必再在乎自己的名分。”太后越说越气,语气也愈发的冰冷,“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一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女’!”
听到太后的话,皇上痛心不已,他低哑地喊道:“母后,你不能这样说潇湘,这对她是种侮辱!”
太后气极地喊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还会如此鬼迷心窍地相信那个女人!”盛怒之下,她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皇上近乎崩溃地说:“母后,既然真相已经水落石出,您为什么还要因为潇湘的出身否定她的一切呢?那些选秀进宫的女子,又有多少敢说是出身绝对清白,或是心中没有其他男人……”
“皇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咆哮道。
昕妃忍不住插话道:“皇上,您这句话是把所有选秀进宫的嫔妃全部否认了么?”
皇上剜了一眼昕妃,嚷道:“你给我闭嘴!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如果不是因为你,潇湘她们母女这些年就不会在金陵受这么多委屈,雨歆也不会……”他不忍心再说下去,又看向太后,恳求道,“母后,不管怎么样,朕对她们母女有太多的歉意,朕想要弥补,也很想要给雨歆幸福……朕知道,‘私定终身’在皇室中是不能容忍的,但是,说到底,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雨歆,毕竟她还小,从小又是从宫外长大的,所以,这件事,浩轩也绝对脱不开干系。不过,朕也不想再去处罚任何人了。朕只是希望,等雨歆回宫之后,您也能成全她和浩轩……”
太后满脸通红,忿然道:“我觉得你简直是鬼迷心窍,莫名其妙!从现在开始,不要让我再听到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事!至于雨歆,你最好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你不要再逼我,否则就别怪我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来!你要是不信,就试试看!”
说罢,便怒火中烧地走出了凝香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