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霍成君如此问,两个宫女却是松了一口气,“回皇后娘娘,那位美人去年已经亡故。”所谓死无对证,这人若是还在,将长门宫中的遭遇尽与陛下皇后言,自己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孩子先留在本宫这儿,你们……”霍成君本想放她们回去,可一想,这事倒真需与刘病已讲,未免徒添事端,只道:“你们暂且留在椒房殿。”命人好好看守后,霍成君也让人带着女童下去洗漱,好生照料。
“皇后娘娘,别的还好说,只是咱们殿里边,也没有这孩子可穿的衣裳,这会儿做定是赶不及的。”
“这样,椒房殿有的衣裳先让她穿着御寒,令人报与尚服,让她们裁制几身衣裳,布料与银两就从我这儿扣便是了。”
上官幽朦听霍成君之言,心下是确定了路上云瑟所言,“幽朦,里边说话。”上官幽朦点点头,两人就进入了内室。
“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真是病已的孩子?”见霍成君叹气点头后,上官幽朦面露无奈,“我已让颂挽去查长门宫中之人的侍寝记录,毕竟是皇室血统,不可错乱了。”这样的事,上官幽朦自知要谨慎处理,不可出一点差错。
“你这话也是有理的,不过,是与不是,这孩子都不能回长门宫了,我看她穿的一身,就知那儿的人压根不会好好待她,也是可怜这孩子了,四年真不如何在那儿挨过来的。”
“毕竟是失了宠的人,在长门宫那样的地方,陛下不闻不问的,她们哪能像伺候一般主子那样好生对待,况且宫里边还不知有这么个人,哪怕是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就是,若是日后查到了,就说是猝死的,你又能如何?”无论在什么地方,势力二字总是少不了的。
霍成君摇摇头,她从未想过一个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的孩子,为何还要这般对待,况且还有可能是皇帝的女儿,也会如此大胆。
颂挽查证回来后的答案与云瑟云岭回来后所说的未有多少出入,“这事,我去寻陛下说说,那孩子你们好生照看着。”语罢,霍成君带着几个小宫女就往宣室殿而去,这时的风雪比方才更大了些,饶是霍成君穿着披风,也挡不住寒风往里边灌。
“咳咳”霍成君才入宣室,许是一冷一热的缘故,竟然轻咳了几声,刘病已在案卷上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霍成君身上,“冻着了?与你讲过何止一遍了,这样冷的天,有事让云瑟来一趟,自己何必受这苦?”
“陛下能否屏退众人,这会可是真有大事。”霍成君看了看周围的人,刘病已挥了挥手,“怎么了,霍家又遇着什么事了?”
“事关皇嗣,恭喜陛下,又添了一位公主,如今已长至四岁了,人就在椒房殿,陛下是现在就去看看,还是处理完这些公务再说?”
刘病已听着霍成君的话,一脸错愕,“四岁?成君,我哪来这样大的孩子,你该不是在糊弄我,若说公主,宫里是有一位,可尚在腹中。”刘病已起身至霍成君身旁,看她神色不像开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成君将那两个宫女之话与刘病已悉数说一番后,刘病已眸光流转间,好似回到了四年前,那时,许平君才走,刘病已听闻她有可能是被人害的,就将各人调查了一番,凡是可疑之人,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那人想必就是在那时被牵累的,好似当时确实有人说有了身孕,刘病已未在意,还是照办,现在想来,指不定就是那个孩子,“去椒房殿。”
刘病已与霍成君回至椒房殿时,那女孩儿洗漱一番后,五官甚是清秀,看着刘病已与她站在一起,霍成君不禁感慨,“陛下与这孩子果真父女,长得可真像。”面上笑容依然,心中却是矛盾万分,渐渐地染上了一丝苦涩,“妾身不扰陛下父女团聚了,都退下罢。”这情景什么也不必多说,刘病已是认定这孩子了。
刘病已与这孩子聊了许久,直至她安然入睡,才悄悄离开房间,找至霍成君那儿,霍成君一直在等着刘病已,他进来的那一刻就起了身,“这孩子既然是陛下的骨血,也该给个名分,否则还不知会受多少人的欺辱,陛下是不知,今日我方遇见她之时,那一身衣裳哪里是主子的模样,分明就是连宫女都不如,这四年,可真是难为这孩子了。”霍成君眼中竟然还泛着点点泪光,一想到那孩子手腕被宫女都拽红了的模样,总是免不了心底的那点怜惜。
“那两人呢?”刘病已幼时是经过那些事的,不必霍成君多言,也能想象得到,女儿受了多少委屈,尤看到不合身的衣裳在她瘦小的身上挂着时,听着她讲四年来,在长门宫的种种,心底早已波涛泛滥。
霍成君知道刘病已的意思,命人带上还在椒房殿的两个宫女,宫女见着刘病已更是惊惶万分,就算是跪在地上,身子也不停地颤抖着,一句一句交代着四年来的点滴,眼中的怒气已不可遏制,挥手命人将她们带下。
“陛下,这几日有空还是好好陪陪公主为好,陛下还是早日恢复她的身份,免得让人说成了……”那两个字霍成君终是没有说出口,刘病已看也知道霍成君要说的是什么,“陛下,给公主找个养母吧,这样,也不至让她一人没个依靠的,若是后宫的人陛下怕不能尽心相待,交给幽朦也是好的。”霍成君几乎将所有的事已经想到。
刘病已平静下来后,才道:“怎么不说交给你,这孩子也是运气好,遇着的人是你,若是别人指不定不管不顾,甚至知道了,也会隐瞒不报,既然是你救下的,我倒以为留在椒房殿最好,就是不知你这回愿不愿意了?”刘病已知道霍成君也想要一个孩子,虽说已将刘奭交给她抚养,毕竟刘奭身边还有个眉尹,可这个孩子不同,只要此时霍成君给她点温存,日后自然可更亲近。
“都怪我,当时一发火,却是牵连了无辜的孩子,她至今尚无名字。”刘病已的愧疚,让霍成君心中更加难受,“你别多想了,就让她留在椒房殿,与你为伴我也放心些。”
“嗯,她若留下,可让奭儿时常过来,多个人与奭儿说说话也是好的。”霍成君笑着靠在刘病已怀中,“陛下可想好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就叫敬武吧……”刘病已紧紧搂着霍成君,“成君,人生在世总有太多的不得已,很多事情怪不得你,也与你无关,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刘病已与霍成君彼此心照不宣,暗语之中,谁都未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刘病已深知,霍成君对敬武这样的关心为的是什么,他有愧疚,她亦有。
只因这一句,霍成君竟然暗暗地打湿了刘病已的衣襟,“世上还真是寻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大胆的人。”言语间,宠溺无限。
第二日,霍成君与敬武讲了许多宫中之事,这孩子倒也机灵,不需多教,便也明白了,“敬武,日后你与大皇兄一同玩耍可好?”或许让敬武与刘奭在一起,还可让刘奭多说几句话,刘奭的沉默让刘病已着急,霍成君自然也犯愁,现在刚好有一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妹妹,指不定就能让刘奭慢慢好起来。
敬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母后,大皇兄会不会不喜欢敬武,长门宫时,他们都说敬武是杂种,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不是避着我,就是打骂我,母后,杂种是什么?”小孩子的好奇心,使得敬武将心中所有的疑惑一股脑儿问向霍成君。
可有些问题霍成君还真不好解释,“他们的话,不必理会,你只要记着,你是大汉的公主,无人敢再对你无礼半分。”霍成君将敬武抱在怀中,因她那奶声奶气的母后,心中对着孩子更是喜爱,更是亲自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仅仅是霍成君,敬武那一张抹了蜜似的嘴,上官幽朦也甚是喜爱,说道底,哪个不爱嘴甜的孩子,况且上官幽朦知道,这个孩子交给霍成君,与霍成君的亲生女没有多少差别,她无依无靠,最为无助之时,是霍成君伸出了手,现在又在椒房殿如珍如宝般被宠爱着,但凡这孩子有点心,就该念着霍成君的好,再以刘病已对这孩子的亏欠,日后指不定是霍家的另一道护身符,更难得的是,刘奭竟然与这个多话的姑娘,也有话可讲,如此一来,大家皆是欢喜。
一时间,宫中多了不少欢声笑语,也因敬武住在椒房殿,霍成君的日子也添了许多趣味,有时刘病已至椒房殿时,看着她们母女俩,除了欣慰,还会带着几分醋意,一切好似又都重新走向了那满是生机之路,又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不知不觉中,十二月已见底,寒冬也即将被春取代,虽然这一年的宴会上,无法再见到霍光,可有了敬武在身旁,霍成君心中多少还有几分安慰,但夜深人静之时,这样大团圆之日,还是忍不住望着空空的夜空,看着依稀点缀的夜星,寄思念于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