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亲自掌灯前往,绕着荷花池一圈也未寻着人,想往红梅苑看看时,就见颂挽来报,霍成君也不在那儿,天已漆黑,心头的担忧也随着夜幕愈加浓重,脚步却依然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着,心头被一阵无力感深深堵塞。
信步之间,却在夜幕中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云瑟与云岭,随着两人的姿势,刘病已也仰头望去,虽然黑夜模糊了她的面庞,可那身影刘病已只一眼便识得,连忙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阙楼之上跑去。
“在这上边做什么傻事,不是前两日才答应好好陪在我身边,这会儿就要离我而去了?”刘病已在霍成君背后,一把将她拉离围栏,站在阙楼中间。
刘病已突然的出现本就将心思飘远的霍成君吓了一跳,才缓过来就听刘病已此言,“陛下想什么呢,我若真想轻生,也不必等到此时,陛下未来之时,就该从这儿跳下去了。”刘病已难得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爹爹入葬了吧?”霍成君还不知霍光陵园被霍显命人扩大之事,已是确定的答案,还是想得到刘病已的确认,或许只有霍光入土了,她才能彻底放心。
刘病已略一犹豫,“都弄好了,你放心,在这儿立了一天?”往下望一眼,刘病已就明白霍成君会在这儿的原因,霍光墓地之事得到下人来报,心中虽气,犹豫之后还是未与霍成君讲,刘病已只想,此后霍成君可不必再为霍家那些个事烦心了,除了霍光,霍家也没有什么人再值得她操心的了。
“就想看看……”
“天都黑了,除了万家灯火,也看不到什么了,回椒房殿,我已命人备了晚膳。”刘病已指了指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灯光,霍成君却是抬头望着与白天全然不同的若隐若现的星河,良久才向着刘病已点点头。
下边的云瑟与云岭看到刘病已上去的那一刻,心底亦是一惊,两人一直望着上边,也不知刘病已是何时上去的,“云瑟姐姐,咱们要不要上去?”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陛下与小姐也该下来了。”
“幸而陛下来了,否则还不知小姐要在那上头呆到何时,陛下也是的,明知小姐的心思,自己与太皇太后出去了,也不知带着小姐一同……”
云岭的抱怨未完,就被云瑟一扯衣袖,“他们下来了,那些话不要再说。”云瑟是真怕云岭这越发大的胆子,指不定哪日就说错了话,传到了别人耳中,“云岭,小姐之所以让你入宫,便是因你不像云屏那样口无遮拦,你可不要废了小姐的一番心思。”还有就是云岭的心思比云屏简单得多。
云岭点头间,刘病已与霍成君也已下了阙楼,两人连忙上前,随同一起回了椒房殿;椒房殿除了往常的华丽之外,还多几分素色,想也知道是霍成君的安排,这几日刘病已因担心霍成君,非但未有疏远,反是更加关切,更是下诏,免除霍氏子孙世代赋税、徭役,霍禹子袭父位,封博陆侯,霍家爵邑可世代传承;霍家女眷可常出入禁宫,无需通禀;又刘病已如此厚爱,却让宫中那些观望霍光走后霍成君境况之人,生生吃了堵。
而霍成君依旧如往常一般,日子好似在时间中又慢慢回到了以前,只是谁都明白离去的人再也无法回来,她再也无法看到华发已上,背佝偻的霍光,即便梦里也未相逢过,不过谁都努力着将这些往事淡化,直至埋入心冢。
霍光的死可成为一些人的心伤,也可成为一些人的机会,新老替换,老的离去,总能给新人后辈制造机会,朝中自也有人开始新一轮的角逐,霍光事毕,御史大夫魏相便私下求见了刘病已,“陛下,大汉新失大将军,宜彰显有功之臣,以此镇抚各诸侯国,以免因此大权落空,引起朝政互相争夺,损大汉国体。”
“吾正有此意,只是大将军才去,朝中有功之人不在少数,魏卿以为何人可以胜任,朝中上下又无有二言?”霍光走了,空下来的位置总需要人顶上去的,这人选刘病已心中虽有主意,可听魏相此言,倒也想听听他的意思。
魏相是有备而来,刘病已这一问,正好给了他机会,“陛下,臣以为车骑将军跟随大将军多年,可替上大将军这一空缺,不过光碌勋一职可由其子张延寿领。”
光禄勋乃守卫宫殿门户之责,其属官众多,魏相如此,也不过是不想让张安世一人的权利过重,而刘病已也正有任命张安世之意,“魏卿所言有理,吾思量之后自有决断。”
随后,刘病已便召见了许广汉,将魏相所言之事皆与许广汉云,刘病已不指望许广汉能给自己多少意见,只是有意让许广汉接触朝中事务,逐步融入朝廷之中。
四月十七,刘病已一纸诏书:宣成侯历经三朝,功勋卓著,朝中尚无人可比拟,故撤去大将军一职,以感念宣成侯一片忠心,朝中大位不可久缺,封车骑将军张安世为大司马,领尚书事;光禄大夫邴吉为太傅;张延寿为光禄勋;景桓侯功在千秋,其孙霍山封为领尚书事;宣成侯之子霍禹领右将军衔,与大司马车骑将军张安世,共执掌宣成侯生前所领南北二军与京畿三辅防卫。
刘病已这一道圣旨,可谓是人人照顾到了,但谁都明白,朝中再也无人可像霍光那样掌天下大权,张安世霍山、霍禹共分权,凭张安世与霍光的交情,自然不会有什么二话;而邴吉太傅之位实是有名无实罢了,光禄勋一职又是张安世之子,邴吉的嘴自也堵上了;众人心中明白,霍光的时代彻底结束了,霍家的地位也在逐渐降低,刘病已也在一步一步收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朝廷大位终定局,谁都清楚,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皇帝却不可小觑。
随着霍光的离世,朝廷要员的调整,刘病已登位六年,终于已开始亲政,更是决定每五日便召集群臣,听取朝政,除丞相一下,各官员都需将事务禀报陈述,再由各职责之处处理;官员有功者,应升迁;对朝廷有贡献者,当予以厚赏,甚至可福荫子孙,世代传承;各级要员,刘病已更是亲自召见询问,若有敷衍者,定会严惩;刘病已如此作为,上至百官,下至百姓,皆赞陛下圣明。
前朝一派清明,后宫也是喜报相传,霍成君听着御医的禀报,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淡然自若,云岭在一旁却是着急了,“小姐,张婕妤与华婕妤竟然都有喜了,为何小姐的肚子还没动静,该不是那御医诊断错了?”这几年,刘病已就属到椒房殿最多,可戎婕妤、张筠柔,甚至连只去过几次的华婕妤都怀孕了,唯独霍成君没有一点声响,在后宫没有子女撑腰总不是长久之计,况没了霍光的庇护,刘病已最近来得又少了,云岭自是有几分坐不住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一切自有天意,该有自然会有的”,霍成君竟然还能笑着与云岭说,紧接着便是眉头一皱,“云瑟,母亲入宫时,你注意几分。”霍成君的意思,云瑟自是明白的,就怕霍显情急之下,又走了老路,现在可没有一个霍光可以护着她了,而且刘病己近来的动向,也让霍成君心中更为忧虑。
云岭却不管霍成君说的这些,“小姐,您说陛下陪昌成君用什么晚膳,奴婢每次去请陛下,廖公公都说陛下与昌成君在一起,该不会是骗奴婢的?”云岭实在不懂两个大男人之间会有这么多话,心中不禁泛起疑惑。
“昌成君,平君的父亲,你未听说内朝议事之时,他还让廖公公传话给陛下,等着陛下一同用膳吗,岂会有假。”
“小姐,陛下这是何意?”云瑟闻此总觉着有些不对劲,霍成君命人请,他不来;可许广汉一说,他就准了,还一连好几天,云瑟可不认为这是巧合,反而更像是在疏远霍成君,亲近许家。
霍成君停下手中女红,看一眼那对未绣成的鸳鸯,放置一旁,“就是你想的那样。”霍成君从来不傻,不过是故意忽略掉一些事罢了,然而刘病已近来的动作,让她想忽略都不成。
云瑟与霍成君的对话,云岭是听得云里雾里,“小姐,云瑟姐姐,你们打的什么哑谜?”云瑟抓抓脑袋,想破脑子也不懂两人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就不要想了,有时间多给我做些好吃的。”霍成君望着云岭淡淡一笑,云岭生性简单,为家中之事也已承受不少,霍成君不想她再为这些事而费心思,她的这份单纯,霍成君与云瑟皆不约而同地想守护着,云岭就如曾经她们的一个缩影。
而刘病已在内朝议事之时,因怕许广汉等久了,念及起年岁已大,故命他至内朝等候;那些议事之人大部分都是人精,这么几次下来,哪还不明白刘病已的用意,自然不会有别的话,这样一次两次的试探后,刘病已顺势提起了许广汉之事,“昌成君乃恭哀皇后之父,本该封侯,奈何被人阻挡,至今未有升迁,吾以为升昌成君为都尉,众卿家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