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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残页赋

眼看着手拿往生卷的生人竟能挣开自己的定身术冲向天刑殿,鱼谷虽然着急却是无计可施。就算他心智被泯,还是知道这其中厉害的!别说是这两个人,就算换做他甚至是更为强大的生灵也是无法在天刑发动时贸然闯入还能相安无事!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鱼谷不得不重新衡量自己的处境了!刚才还挟持这人来到此处的他,现在甚至觉得危险的会是自己!因为,那二人进入天刑的笼罩之后,不仅没有丝毫异样,甚至连逆水离魂阵都渐渐的停了下来!如果这些人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以自己的能力岂是可以逃脱的?正在掂量其中的关系,就见最后那个竟也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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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刚刚到了茗嫣的近处,一把就将她的残躯抱起。此时的茗嫣看起来比老妪更加枯瘦,不仅是皮肤没有一丝丝的光彩,在被抱起来的瞬间,甚至连骨头都发出轻微的啪啪响声!

听到这样的声音,领导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居然把茗嫣全身的骨骼像是都破坏了一样赶紧就想把她放回去!哪知道茗嫣就算到了这时,还能稍稍感觉出身边之人从心里传来的关切,竟气若游丝的用沙哑到快要破裂的声音说出句话来:“别……别放……手。”

茗嫣说完这些,脸上早就皱成树皮模样的纹路有了些许的移位。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长相加上枯皮的扭曲甚是恐怖,但领导清楚,茗嫣这是在笑。为了安慰自己也为了能够这样死去在发出最后一次的微笑……

能到这般境地,全是因为茗嫣身处的逆水离魂阵太过霸道!只是今日里不知是茗嫣对于这一刻的执着等待延续了自己的生命,还是这天刑故意放慢了节奏。但是她此时周身五行魂魄中属水一门几乎全被吸出,所以无论是骨骼还是别的身体部位早就成了朽木一般,这才在领导稍稍挪动后几乎碎尽了全身的骨头!

老狂看过躲在黑布下的几人无事,立即赶回到二人近前时,仍然心魂未定的情离她们三个也都跟了过来。小蛮经过一阵休息此时也好了许多,只是仍陷入深深的恐惧不能自拔!

众人围着领导和茗嫣都是默默无言,毕竟在此时谁还能用安慰来打搅他们呢?只能是静静的看着。不过,就在老狂几人被一起带入忧伤的时候奎儿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口中还急急的说道:“你们看花园上面的那个是什么!”

奎儿这么一说,除了领导之外的其他几人都是赶紧回头观望。发现在那些泛着蓝色幽光的花朵之上轻轻的浮动着一个影子!也许那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影子,因为这个人形样子的物体就像水一般的透亮。干净清澈,纯洁的没有一丝丝的杂质。而且,这个身影似乎成了花朵们的养料,在不停的散发着轻柔的雾气将花园中笼罩的蓝光孕育出更强的亮度。

老狂看到茗嫣身边仍有一些这样的雾气在不停的飞向那个水一般的人体,猛然一惊!难道说这是茗嫣的身体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么?正要走进去仔细的看看,突然想起了刚才奎儿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煞星!现在他到哪去了?

环顾四周稍稍打量了一下,老狂发现那个东西不仅早早的到了身后,更是把往生卷其中的一页给撕了下来!顿觉不妙!坏了!刚才只顾着打量情离她们的周全,居然把往生卷忘在了地上!

只是这个鬼魅的样子完全变了,虽然长相那是那副,伤疤仍是那条;但他这时的脸上似乎少了许多的戾气,平添出几分温柔!

就在老狂示意奎儿把其他人挡在身后警惕面前的鱼谷时,哪知道这个鱼谷居然把撕下来的书页放到了自己的嘴里!这样的情形不仅让人莫名其妙,更是显得诡异!

只不过当鱼谷做了这些之后,老狂和奎儿就发现他的身体在不停的冒着轻烟像是快要燃烧起来!这一切到了此番境地还不算结束,就在鱼谷的身体将要皆尽化为尘土时,居然对着老狂他们说了最后的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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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谷心中正在权衡利弊,就发现这些人居然把往生卷放在一旁不去理会!思量再三,虽说这往生卷不能稍稍触碰但还是忍不住要将其中吸引自己的那个味道弄个清楚!趁着身边的那个生人也跑去这几人身边的时候,鱼谷立即向着往生卷飞了过去!

等他到了近前,只见往生卷静静的躺在地上。现在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究竟它是如何把自己的手指焚去些指节的!鱼谷稍稍思量然后把那只本已受伤的手轻轻放在了背面朝上的往生卷上,发现此时自己居然可以平安无事的触到这本书!顿觉一喜就把这最后一页再次轻轻的翻了起来。

要说老狂和领导冲进天刑殿能够平安无事,首先是老狂身带的惘心玉抵挡了一些。本来他因为自己的冲冠怒气加上奋力挣脱的举动会被玉石所散的阳刚之气冲的浑身血肉尽碎!但是这天刑殿本就数天水一脉,所以不仅化去了这样的劫数更是把惘心玉都冰的皆尽碎裂!只是老狂仍不知道罢了。

其次,要知道往生卷就是在这天刑殿里所制!它的主人为了编书时压制葬悲灵才刻意选择了这么个去处。但是因果往复,要想拆散往生卷仍是必须来到这里!此时那人留在天刑殿的法力虽然发动了逆水离魂阵,但在老狂身携往生卷闯入之后为了压制书中所困恶灵只得生生的停下!

但是这么一来,不仅让闯入其中的几人没有经历天刑弑神的苦难更是把往生卷内的灵力也压了下来!所以,此时的鱼谷才能平平安安的触碰到已经被锁住灵气的书卷。

只是当鱼谷真的翻开之时,那股奇怪的味道不仅又传了出来更是深深的渗入了自己的嗅觉!不过在那之后,他似乎平添了一份本不属于自己却实实在在将平生经历都能描绘出来的记忆!

而这记忆中最为清晰的就是一枝月牙枯木,一缕柔柔情丝,还有那首悲砂裂心曲——

琴缘山,处在仙妖地极度的一个渺小所在,鱼谷生在那里长在那里。

虽然身为妖兽,但他所处之地贫瘠荒凉没有生灵恶意打扰,倒也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并且因此还得到了修行之人皆都向往,那心如止水般的境界。所以,早早修得一具人身也拥有了强大的灵力。之后,更是没有仙妖之流敢去打扰!

日子过的平淡倒也无妨,因为鱼谷早就习惯了寂寞带来的安逸。只是在这一年,山巅总会不时会传来些悦耳的曲声成了鱼谷生活中唯一的色彩。

但是这些时日的那个时辰,鱼谷发现那飘渺的曲声不见了!这让他烦恼不已,随即飞身登上山巅查看。

到了山顶,除了皑皑白雪之外也就是一棵没有了叶子的大树立在那里。遍寻不到可以让自己听到那曲声的来源后,鱼谷在失望中正要回去静修,就听见一个柔柔的声音传到耳中:“如果想听的话,明年春天我还唱给你好么?”

鱼谷本以为这个贫瘠的琴缘山只有自己是个生灵,哪曾想过还会有别人可以对自己说话?听到这句话,他赶忙四下寻找,却发现那声音居然来自大树的顶端!

仰头望去,这个只剩下枯枝的大树立在冬日雪中更显的枯瘦,只是在树干顶端不知何时长出个丑陋的女人头颅来。虽然这个样子在人间看来可谓恐怖,但是在地极度,树妖倒是司空见惯。而这个,看来只是修行未到只能有些头面罢了。

不过鱼谷听了这个树妖的话,就觉得奇怪。随即问道:“那曲子是你唱的?但为什么要等到春天呢?”哪知道这些话刚问出口,对方居然格格的笑着答道:“看你修为不浅,居然连树木冬日散叶春天再生的道理都不晓得!我的曲子除非有树叶映衬,不然哪能成音?”

其实这也是鱼谷与世无争的缘故,而这个树妖居然就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生灵!在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只是静心修炼哪会有机会接触到一点点的人情世故?就连说话这样的技巧也都是出自人身本能赋予!此时不仅听到悦耳的曲声,更是觉得有人相伴生命也多了乐趣。至于长相,他根本就不知道美丑之分,也不在意。

所以听了树妖的问话,鱼谷干脆就在树干旁边坐了下来。这让树妖很是诧异,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鱼谷抬了抬头,平淡的答道:“等春天。”

就这样,他们两个静静的守着伴着。不仅熬过了冬天,也在树妖的曲声中经历了春夏秋三个季节。

又是个冬日,鱼谷从去年那时起再也不曾离开过半步。这一天他忽然说道:“我叫鱼谷,你呢?”树妖听了这话,居然堪堪流出了泪来答道:“我太丑了,不配有名字。”

但是她太高了,眼泪落下来掉入鱼谷手中时已经被寒风化为了冰凌。

鱼谷看到这个为毫无怨言为自己唱了那么久曲子的生灵流出泪来,心中顿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抽搐疼痛!但是略作思索说道:“这里叫琴缘山,我就叫你琴缘吧!”然后居然不顾疼痛,将自己的脸上正中生生撕出条深可见骨的裂口来!并且补充道:“我也很丑。”

被鱼谷一语道破了心事,伤心时却听他为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甚至为了安慰自己居然破了容貌!树妖随即不再失落,感激的看了看鱼谷心中暗暗想到,一定得早日修成人身以报这知音的恩情!这样不仅可以在冬天也能为他歌曲,甚至还可以静静的依偎在他身旁……

就在他们的情愫像树枝一般慢慢生长的同时,也将自己的一缕头发交给对方,然后就是这结发的缠情丝映着两人的心心相印。他们憧憬着许多年后琴缘能够得到人身,那时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走遍世间的每一处。而且——是两个人。

不过,他们在希望中等来的却是像树叶那样飘落的缘尽……

这一年,妖界盛传着一个传说。有个能力通天的人物设下考验,如能通过的话就能得到一件天极世界的宝物——葬悲灵!

葬悲灵这东西对于每个妄图得到力量的生灵都是极具吸引力的。这不仅因为它可以用来锁住对手巨大的灵力,更是拥有此物后能够让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只是有一点非常奇怪,那就是传说的虽然很久,却没有一个生灵能够通过考验!并且,企图尝试的妖甚至是仙都没有再出现过!

这样的惊天大事不仅传遍了地极世界,更是让琴缘从斥鸟身上得知!斥鸟虽然是这个世界中最为卑微的生灵之一,却因要栖身在树上,所以和树妖有着紧紧的联系。而琴缘的所知所觉,大多也都是这些鸟儿告诉她的。

琴缘眼看着秋日渐深心中烦闷不已。因为她身边的树叶早就开始掉落,为鱼谷唱出自己最美的曲子已经是越来越难的奢望!眼看着所有树叶只剩下了最后一片,琴缘终于再也无法抵挡自己妄图躺在鱼谷怀中的渴望!竟用这一片树叶写了行踪到叶面之上,悄悄飘落在早已睡熟的鱼谷肩头。之后,在夜色中将魂魄悄然化为一团黑雾飘向远方。

鱼谷醒来之后,听不到了曲声甚至是看不见琴缘的踪影哪能不急?但是侧目时偶然发现自己肩上的那片树叶写有琴缘离去之前的留言。这才知道她为了早些修成人形,居然要去应那个传说中的考验!

虽然说鱼谷非常的担心,但还是静静的坐下来等待琴缘可以回来。因为他怕如果自己去找琴缘的话,这世界如此博大该从何找起?琴缘如果这时回来岂不是两人无法见面?

只是,这样的希望随着时光逝去在一点点的磨灭,当琴缘的躯体,也就是那棵大树渐渐枯死之后。鱼谷就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她了。

从此,鱼谷不再对任何事情抱有希望,心里只是充斥着无法抹去的悲伤。除了每日里守着这棵连自身重量都已渐渐承受不住的枯树,就是用自己的声音试着吟唱对琴缘的思念。

也许鱼谷的思念太深,太切了!他的悲鸣居然把周围的一切都渐渐的侵蚀!不仅大树消失无踪,就连山顶的土地石头都慢慢化为了砂粒。也正是在这之后,鱼谷发现大树原本屹立的所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没被化成砂粒月牙形的弯弯器物。难道,这就是琴缘的真身么?

为了祭奠琴缘,鱼谷每日里抚摸着这个器物哀哀的在心底悼念。把她的声音,她的容貌甚至是气味都牢牢的锁在心里!直到有一天,鱼谷的心不再痛了,因为他的心早已承受不了那么多的悲伤和思念悄然碎裂。口中居然也流出了血一样的情丝,被做成由那颗痴心化作的琴弦。

后来,琴缘山因为山顶立起的一块石碑上被刻下了一个“怨”字,开始被称为琴怨山。那里再没有了鱼谷,没有琴缘,甚至没有了可以过往的生灵。留在空气中的只有越来越浓的杀意和一支似乎永不会飘散的悲砂裂心曲!

鱼谷能够找到那人其实全是因为琴缘的一缕青丝和他的头发早就结在了一起。就算没有了心,还是会由这缕缠情丝保有一些神智。而他唯一的欲望,就是能够找到琴缘究竟在哪,怎么样了。

但这样的事情很难很难!因为那人为了找到谱写往生卷所需强大而又邪恶的生灵时,不经意间发现一个区区树妖头上竟长有如此轻灵的发丝!这些发丝不仅因为心存牵挂变得无比柔韧,更是富有一种在妖界绝无仅有的纯洁!

后来,他就自然而然的算到了这个树妖绝无通过考验的实力。至于弱小的琴缘,也就成了往生卷的尾页,因为她虽然不能和其他被封的强大生灵相比,但琴缘的头发就是用来串起书页的编丝!所以当鱼谷寻到他现在的主人,发现自己唯一牵挂的居然是主人手中那本书卷的尾页时,也就心甘情愿的成了他座下的仆从。

直到主人赐下谕令,鱼谷看到锦囊中字条所写的竟是自己头上的缠情丝!想想如果失去这点寄托,脑子里那还会有琴缘的一点点影子?才在万念俱灰之下妄图以刺杀这样的愚蠢行径寻个解脱!

哪知道不仅没有灰飞烟灭,那一缕寄托着自己所有心绪;本属于琴缘的青丝也被夺走!后来被打入了莫问林虽然饱受刑罚,但怎能和自己撕心裂肺却找不到归处的莫名相思比较?

直到今天,鱼谷才发现终于在往生卷的尾页找到了自己早已碎裂的心。为了能和琴缘在一起,甚至不惜将她的残躯吞入腹中!而鱼谷飘散的身体,就是因为天刑殿绝不容许任何生灵妄图将往生卷中所蕴灵力据为己有!况且还是用来编书的青丝源头——尾页!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的主人心狠手辣,只能说琴缘的执念害了自己。至于鱼谷所有,琴缘的那最后一丝头发却是不得不索要过来!因为往生卷全靠这些头发紧系,多年后因为差了鱼谷拥有的那些并不完整,所以导致封印都将要破碎。最后只能如此抉择……

此时的鱼谷再也没有了暴戾之气,相反,他找到了琴缘的归处;当然,这也是他无尽相思的归处。

在身体开始飘散之前,他对于眼前这些人心中充满了感激。就是他们不仅把往生卷带到神智尽失的自己面前,更是在这天刑殿让自己可以和琴缘的灵魂融为一体!看着焚情兽痛苦的模样以及她身边几人关切的情形,鱼谷真的很羡慕,用虚幻的声音给了老狂临别前的提示:“焚情兽尚有一丝希望,找到纯阳之火将其焚化即可。作为谢意,我就将这把笑嗔弦赠与……”

话未说完,鱼谷的身形就已完全飘散!老狂再看时,地上只剩下了往生卷和一张残页。捡起来看了看,发现那张刚才写有笑嗔弦的尾页从绝句变成了律诗,像是刚才的那人刻意接上去的——

琴怨山木休做挽,

缠心离丝痛为弦。

飘音含煞附枯骨,

应者无身展香颜。

一捧悲砂追风散,

再曲韵律他人弹。

堪能裂心行骨肉。

不如弃生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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