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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鳌卷(中)

夫妻二人虽然是偶尔才会一起烧饭,但因心有灵犀也是配合的默契。不一会就把热腾腾的饭菜做了出来。倒是广延提议,不如就坐在窗前看着夜景,然后再喝些美酒岂不更好?

虽然青儿知道这是丈夫想在房中吃下饭菜以及更多的温馨,却也无论如何没法拒绝。只得烫了壶酒,羞赧的坐在广延身边小口吃着食物。时不时还偷偷望着仰头喝酒的丈夫,紧张的等待着用了饭食后自己也期待了许久的温柔。

这温香美酒喝下去果真祛寒,再加上爱妻静静的偎在身边让广延更是心情荡漾,看着窗外夜景就有些陶醉了。想想此行不仅在那落叶江边遇上了天人般的才女,更是获得凤尾碧琼靴这样的宝物!这时,不由记起那位蓝姑娘所吟的诗句。因为眼见窗外幽然动人的弯弯明月,又有佳人陪伴身侧欣赏那真是美不胜收。侧身轻挽了爱妻柔薏吟道:

缠绵细数轻雾散,

赤阳笑取九重天。

堪将明镜沉如水,

冷月一弯照冰弦。

虽然不知相公所吟诗句的含义究竟为何,但青儿仍是被深深打动。不过,他以前可没有写过这些啊!正待仰头去问,忽就被温润而飘着酒香的双唇印住了自己,把想说的话也硬生的化在了自己的口内——也许是化在了心里。不过青儿此时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因为这幸福到让人窒息的感觉已经把她层层的裹住,再也想不出任何理由从丈夫温暖的手中逃开……

翌日清晨,广延朦胧中就记起了昨夜青儿在侧的软玉温香。但当他想再把妻子抱在怀中时,却发现青儿不知何时已经起床。起身环顾四周,见到床边放着一袭月白长衫。看那针线细腻之处,居然连袖领折边都找不出一点点丝缀痕迹!想来是她在自己外出时精心缝制的。

正当他刚刚将衣物穿戴整齐,忽就觉得腰下不知何时多了个东西,低头一瞧原来昨日里变成香包大小的凤尾碧琼靴不知被青儿何时用丝线栓了挂在腰带之上。此时这个小东西不停来回摆着,甚至还发出异彩光芒。广延虽知此物非同寻常,却还是被这样的琉璃色彩给吸引住了,将其放在手中细细端详才发现这靴子所用丝线晶莹剔透。正是这些巧夺天工的刺绣一针一线相应成辉才使它光彩照人,看的出神就把起身后洗漱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也就是因为广延看的细致才发现这靴子上绣了些奇怪的花纹。比如上面的那个小猫灵动鲜活,调皮的像是能从上面跳下来一样!只是飘散的银尾多多少少让人觉得奇异,毕竟世间凡物哪会长这么多的尾巴?

看的出神,广延忽觉的一片黑暗袭到眼前。不过后来那热气腾腾的感觉告诉自己,这是青儿烧了水为他擦脸来了。双手接过面巾,也一并接过执了面巾的玉手,随意的洗漱之后广延就让爱妻陷入怀中,看着她羞红了脸的模样多少就有些陶醉。青儿怕丈夫一时兴起,这青天白日就做出羞人的事情。稍稍在他腿上呆了片刻,连忙就想端起水盆出去。谁知广延不知何时擒了自己布裙一角,居然在此时想走都走不了了……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但用在这两人身上却多少有些不足以描述。因为这对夫妻自打广延此次归来,更觉的情浓意切。无论是赏花踏雪,还是洗衣做饭竟都一刻也不想分离。虽然广延也觉得奇怪自己怎就突然变的如此痴痴恋妻,但青儿却在他眼里越来越美了。总是让人看着她就忘记身处雪中,伊人的一颦一笑竟比雪后梅花还要美上千倍万倍。青儿何尝不是如此?虽觉丈夫现在对自己疼腻过甚,倒也每每的心花怒放堪比枝头凝香那般灿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在夫妻二人的欢声笑语,柔情蜜意中悄悄逝去。转眼间又是个十五,又是个对青儿意义重大的时刻——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轮圆月下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夫妻二人在前世就已定下缘分。

要说六道轮回往复无尽,天人修罗各掌一界与世间万物汇成了这芸芸众生。人界虽悲苦,但却是最寄情感的地方。不过,就算人界生灵皆是积福修缘数次转生才能得到这样一次轮回。但谁能保证自己世世都有人心呢?也许,当你看到眼前走来之人正赞叹她的美丽或是优雅时,却不知对方前生可能会是蝼蚁花草,而自己魂魄的来历就更加不得而知了。但人间就是如此,如此浅薄虚幻却唯有情字亘古不灭的留在人世。造就了许多的佳话流传,也有像广延青儿这样日月为之动容的别离。而他们的悲惨,居然就来自这件神物——凤尾碧琼靴。

青儿本来只是湖中一条颇具灵气的鱼儿,周身碧青体长堪比小舟。就算如此,她也从那时起再不吃食生灵,只是幽幽咽些水藻果腹。因为一个陪了她多年的大鳌就是只吃这些东西,但是却在三年前老去留下孤单的青儿每日咽下这些根本吃不惯的水藻以祭哀思。

也许正是她这样的慈悲心肠或是相思情结被老天眷顾,这一天正游弋于湖底就觉水面上一颗闪闪发亮的珠子落了下来。青儿就觉得好奇,上前刚要看个仔细却发现这颗珠子居然随着自己吞吐的水流钻入腹中!等再去吐时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之后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这么一条大鱼居然到最后孤单的葬身湖底。不过,却因此得以轮回至人间续那舍珠的缘分。不用说,失手将宝珠掉落湖中的恰恰就是当年只有两岁大小的刘广延,而这个孩子在聚起灵魂之时,正是青儿身边大鳌离去之日……

青儿投胎到世间时,广延已经三岁。但二人的缘分像是无法割舍般,就这么凑巧!毕竟那时的刘家已经开始落魄。变卖了值钱的一切抵了债务,到最后居然连个住所都没有着落。无奈之下,只得在湖边清静的所在搭了个草棚栖身。恰恰就住在青儿家不远的地方。

自此,两家虽然穷困依旧,但彼此照顾也成了亲邻,甚至还早早将两个孩子的亲事都定了下来。况且,这两个孩子从小就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也就这样过了些清苦但又温馨的生活。只是青儿每到月圆时就要用湖中鲜藻敷在头上,不然就头痛欲裂苦不堪言的怪病有些让人担心。后来广延长大成人,做起生意居然是顺风顺水。从一开始卖些薪柴到最后淘换古玩字画,只是几年时间就已将家境焕然一新。只是他和青儿的婚事也就因此耽搁到了老人西去之后才得以操办。

而此次他从落叶江边蓝姑娘手中得到的靴子,虽然精贵稀奇,但广延哪能知道这是天物!正因此物被仙气所充斥,所以才有了最后那样的结局。因为,青儿虽然已经转世投胎,但在靴子所放精光的照耀下全然不是那副可人儿的模样!

要说青儿也觉得奇怪,为何自己的怪病对于湖中水藻就那么情有独钟。除非是那些鲜藻,其他的灵药根本就不管丝毫用处。这也难怪,她哪能知道自己的前世就是吃这些灵藻为生呢?不过,就算是冬日冰冻三尺她也是每日都去凿冰。这样也留下个尺半大小的洞口能见到水面。奇的是那些水藻每当青儿来采摘之时,都会自己浮上来。等她取了一些却再次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就像这个十五,天色刚临近擦黑那轮明月就早早挂起。让广延看了就赶忙准备些御寒的衣物,并且他也终于求得了青儿的同意能陪爱妻一同前往冰面。等用了晚饭之后,夫妻二人互执双手,甜蜜的依偎着就踏上了晶莹透彻可以看到水中月影的冰晶湖面,越走越远……

但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当他们出发之后岸边一个俊逸非常,周身散发着阴柔魅力的男子悄然出现。微微扬起的嘴角带出些不易觉察的笑意,口中还自言自语道:“凤尾碧琼靴?呵呵,分明是尘丝逐月!看来她为了那个叶若尘真的动了凡心,居然把这样的神物都拱手送于凡人!不过如此也好,省去我修编仙卷的路上不少麻烦……”说完,就想将右手中的书卷放入怀中。哪知今日奇巧,这书居然就掉落在地!让这个本来看似天人的男子露出些不悦的神色,竟不再去捡!

之后他幽幽扬起左手中的笛子吹了起来。就像是已经洞悉天机一般,知道眼前越走越远的一对壁人将会有那样的凄凉命运。所以才送了他们一曲——离魂映相思。因为今日月正当中灵气所聚,那尘思逐月的仙气怎是凡人可以抵挡?想来,这夫妇二人会因此遇上些变故!

广延小心的拥着爱妻身体在冰面上踱步,只怕稍有闪失惊吓了怀中的青儿。这样的举动让青儿不由的一笑,口中嗔道:“你啊!非得陪着。这结冰湖面是我每日里都来回走的,那能出什么异样?”谁知她这话在广延听来毫不在意,毕竟怀中之人要比世上任何珍宝都要主贵。但是,凡人毕竟是凡人,总会被一些小小的误会弄的悔恨终生!

夫妻二人正走的平稳,青儿忽然就觉得额头又疼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平日里都是子时才会发作的病痛怎么今天就早早显现呢?广延也算是照顾的周到,才没让爱妻跌倒在地。正要去问她究竟怎样了,却发现青儿在此时的月光照耀下居然显现出另外一种形状!是鱼鳞伏在在她背上,还是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的青儿样子完完全全的变了?

这个发现让广延吃惊不已!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稍稍松手。因为就算青儿身上有什么古怪,在他心里也是自己最是疼爱的妻子。况且,这样的异景也许是幻觉呢?

不过,他们二人身上所佩的凤尾碧琼靴真如岸边之人所言,乃是叫做尘思逐月的神物!此时被圆月所照,里面的灵气就激射而出从而将这对夫妻的前生都映了出来!这在他们心里哪能得知一二?所以正因如此,才在堪堪走到了青儿留下的冰洞时出了意外!

刚才忽然间的头痛感觉让青儿始料未及,幸亏是丈夫陪在身侧才能勉强前行。走到了自己留下的冰洞时,已经是头痛欲裂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这让广延看在眼里是着急万分,拿了手中的铁器就急急行至洞口使劲的凿开了新冻的冰晶,刚刚凿开却将手里的工具一失手“噗通”掉入水中!哪知把这水面露出之后,青儿以前所采的水藻完全没有一点点的踪迹,这让广延急得的是直跺脚却想不出办法!

正在慌乱之际,就听身后爱妻那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头看了却发现她盯着自己一脸惊恐莫名的样子。不仅如此,连青儿都在渐渐化为游鱼模样完全没了动人的姿色!正要上前看个仔细,就听爱妻口中厉声道:“别过来!你把我的广延怎么了!”

这话听在广延耳中甚觉奇怪,自己不是好好的么?怎么青儿说出如此怪异的言语?但是,当他再打量自己双手时被吓的立时就瘫坐在地上!因为广延看到自己原本好好的肉身居然变成了一副硬甲包裹的怪物模样!虽然触摸起来仍是软的,但肉身像是被什么幻象所笼罩根本就没有了一点点人形!

要说青儿失声尖叫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当她稍稍能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丈夫的踪迹!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个大鳌立在自己眼前!加上刚才耳中传来什么东西的落水声音,她更是确定眼前的怪物把自己的丈夫给推入水中怎能不急?

然后当青儿想在身边摸索些可以用来与之搏斗的东西时,才发现这湖面出了水晶般透亮的冰凌哪有一点点可供使用的东西?并且她还看到,自己的手居然变成了一副鱼鳍的模样!这又惊又悲之间,就觉的心口一闷眼前忽然暗了下来。

良久,青儿只觉的丈夫那温柔的声音呼唤着自己:“青儿!你怎么了青儿?我是广延啊!我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听闻爱人的疾呼,她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抱住自己的居然就是刚才的那个怪物!不过,无论是他口中的声音还是从臂弯里传来的温柔暖意全都和自己的丈夫一般无二!这才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难道说她和丈夫二人被什么变成了这般样子?

刚要起身,就觉的头痛感觉更加厉害了。不由的抓向身旁怪物的身体,就觉的一个小小的东西让自己猛然惊醒!原来,她手中所抓到的正是自己亲手为丈夫腰带上缀的凤尾碧琼靴!这才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在知道丈夫确实在自己身旁后,青儿顿感安心,听他着急的声调就有些心疼,口中断断续续的安慰道:“广延,我没事……休……休息下就好了。虽然样子换了,但能知道你是我的广延就好……”

这话听在广延耳中真的是心痛欲绝!因为此时的青儿明明已经连冷汗都疼的冒了出来,却还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她现在全然是一条鱼儿的样子,但在心里广延非常的清楚。因为在自己怀里所抱的,只能是那个活生生的妻子!眼见她痛苦万分,广延怎么能不着急?忽然想起那饰物的效用,就在妻子身边摸索了一番,找出来就蹬下棉靴换在脚上!此时,也顾不得蓝姑娘所交代的禁忌了!因为妻子此时已经不能稍动,他要穿上这双靴子入水寻找灵藻!哪怕真如她所交代的——若穿此靴现于人前必定性命难保,天所不容!

青儿恍惚间就觉得丈夫在自己身上摸索,在发现他将那缀在腰间的饰物取走之时心中猛然大惊!难道说丈夫为了自己连那些禁忌都不顾了么!毕竟,关于这双鞋前后的细节广延毫无遗漏的都告诉了青儿。加上两人身佩此物后现在所遇的离奇事情,也让青儿觉得此物非同一般!所以她也清楚假如丈夫在自己面前穿上会有怎样的后果!正要去阻止却被一阵阵袭来的头疼给压的无法起身!

之后,青儿倒在冰面上哭着哀求道:“广延,不要穿!求求你了,此事万万不可!如果你不在了,即便这世间繁华又怎能留住青儿这一世?”但是她的这些话在广延听来丝毫不为所动。因为眼见爱妻的痛苦,他怎能就安心的陪在一旁不做应对?既然知道水中有可以救到青儿的东西,绝然没有不去试试的道理!

然后广延把眼前恢复了人形的妻子认认真真的看了又看,想把她以前的柔情蜜意和现在的哀哀戚戚以及所有和青儿有关的一切都记在心里。因为他也觉得在穿上这双鞋子之后,也许面对的将会是诀别。现在所能希望的,就是可以把那灵藻采摘回来。假如能救到青儿,广延知道即便自己面对着天谴,也会笑的很开心,就像自己似是知道作别的眼泪滴在湖水中叮咚的响声一般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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