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在兰州第一家涉外四星级酒店飞天大酒店装修期间,我和香港设计师曾工就在楼里的一间临时办公室上班。
办公室里还有一位是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他姓梁,也是香港人,我们称他梁工。
梁工年纪约四十来岁,但头发已经有了许多白发,据说他是国外名校毕业,从小加拿大长大的,说的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还是一名一级注册建筑师。在1994年,兰州普遍工薪阶层工资都才四五百元,而梁工的收入当时对我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了,他的月薪达到十五万港币,相当于年薪近两百万。
当时手机还是那种砖头似的大哥大,两万多块钱一部,他就拥有一部,但他为人非常低调,生活也非常勤俭,甚至不赶时间的时候,他还会去挤公交车,我就曾经见过他手里拿着大哥大,上了一辆公交车。
在平时的工作中,他也是非常严谨,对我们提交的图纸,及施工单位的报价审核得非常仔细,但下班后,他又仿佛变成另一个人,特别的随和,让人很容易亲近他,我和香港设计师对他都很尊敬,在他身上的确有很多优秀的品德值得我学习,是一位很敬业的国际级职业经理人。随着工程的进展,他的事务越来越繁忙,于是他招聘了一位年轻的女秘书来帮他处理文件方面的事宜。
当这个名叫雅君的女孩第一天上班时,她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农村来的特别朴实的女孩,长相并不出众,但给人很踏实的感觉,穿着朴素大方,性格似乎有点内向,可能是第一天上班吧,女孩也比较紧张,加上梁工对待工作又要求极其高,需要处理的文件也比较多,女孩一时手忙脚乱的。
我因为也每天有大量的图纸要画,也是一直闷着头忙我自己的事情,在快下班时,梁工和曾工有事中午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所以办公室就剩下了我和她,我忙完手中的事,正准备收拾收拾回家时,无意中我发现女孩似乎在哭。
可能是怕我看见,也在尽量掩饰,但还是被细心的我看出来了。于是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很慌乱,也很不好意思,犹豫了半天,再也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了一堆骂自己没用的话。
我才明白,原来她对办公软件还不熟练,加上梁工手写的草稿她好多字认不出来,所以严重影响了她的录入速度,还有这么多文件没有录入,梁工给她安排好工作就出去办事了,临走时说今天必须要全部录入电脑,然后打印出来,放在他办公桌上,明天一早要用。
而此时都是下班点了,估计梁工今天肯定不会回来办公室了,她也没法去问梁工那些看不清的字,看我一直那么忙,也没好意思打扰我。
第一天上班就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真的很难过,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自己好笨。而且,她似乎也很在乎这份工作,不想因此失去了。她还说今天就算是熬一个通宵也一定要完成她的工作。
我随手拿起一张草稿,看了看梁工的字迹,才明白为什么她很多看不懂了,一来梁工用的的繁体字,香港人都还是习惯写繁体字,二来,梁工还用了一些粤语词汇,比如抽屉他写的是“柜桶”,肥皂他写的是“番枧”,难怪她急的快哭了。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却不是问题,我经常看曾工写的东西,加上我也学会了一些常用粤语,所以对我来说并不难认出。虽然有些潦草,但我还是基本上都能认出来,少量认不出来的,毕竟我也懂工程项目的一些专业术语,根据全文及整句意思进行推测,也都能猜出来。
于是,我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边念让她边录入,刚开始她还有些紧张,后来就录入的越来越快,大约两个小时后,终于全部录完。
她总算松了口气,看着最终打印出来的文件,她突然喜极而泣,转身面对我很认真地说了一句: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我连忙抽了几张纸巾给她,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而此时窗外电闪雷鸣的,猛然下起了大雨,由于她没有带伞,我平时一直在办公室备有一把伞,于是我便决定先送她回家,我再回家。
在一起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向我说不好意思,总觉得连累我加班了,到现在还饿着肚子,我笑着说没事,我还了解到,她来自一个偏远的县城,她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经济条件也很差,她学历也低,托熟人才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她真的不想失去,更不想让母亲再那么辛苦。
那天的雨特别大,风也刮得特别猛,尽管有伞也无济于事,刚开始我把伞撑在我俩之间,由于我也是第一次和异性合用一把伞,我也很不适应,加上这么大的暴风雨,我看到她身上被淋湿了一点,我连忙将雨伞完全偏向了她那边,看着雨再没有淋到她身上我才放下心来。
但我自己半边身体完全在雨中了,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听了她的情况,我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楚,于是把伞又往她那边移了一点。
当时的我,实在不忍心再看到有一滴冰冷的雨水滴到她身上了,此时此刻,我能帮她的就只有这点了吧。
为了让她心情好点,我给她讲了一些我的过去一些有趣的经历,终于把她逗乐了,就这样我和她有说有笑的一直把她送到了她家楼下。
在分别时,当她看到我除了脑袋外,大半个身体都几乎湿透了,才明白我刚才把伞完全给她挡雨了,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她真的很感动,再一次忍不住泪流满面,我身上也没有纸巾,一时也手足无措,连忙说没事没事,赶紧回家吃饭吧,然后我就转身走了。
在我走出很远,拐弯过马路无意中回头时,我看见她还在她家楼下,远远地看着我,似乎还在抹眼泪。
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很饿,也很累,身上也湿漉漉的特别难受,但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里面,也有些感慨:多么朴实单纯的一个女孩啊,虽然她的外表真的很普通,但她的感情流露很真挚,丝毫不做作,做事认真也很执着,而且还很容易满足。
在短短两个小时内我看她流了三次泪,我突然间特别特别的怜惜她,有一种冲动,有一种特别想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的冲动,然后温柔的告诉她,我的女孩,不哭。
到家后,我一夜未眠,脑海里始终萦绕着雅君的种种画面,时而是她伤心无助地抱怨自己无能时,时而是她喜极而泣感激地看着我时,时而又是她看我全身几乎湿透了时深情地望着我的那双眼睛。
从她的眼神里,似乎也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呼唤着我,似乎和我心里的情愫类似,但我总觉得好朦胧,朦胧到我几乎不确信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