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回家了,并没有改名字。
老院长被送往灯塔国,去那家传说中最权威的医院接受最专业的治疗。
黄小乙依旧住在后院低矮的平房里,除了正常上班时接触同事,其余时间依旧独来独往。
新的会计、新的厨师、新的生活老师都和蔼又负责,小孤儿们再也不会拖着鼻涕光着屁股到处跑,食堂里也再也不会出现那种危险的垃圾食品,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夏至,夏至……”
“我就在这里啊,在这里……”
“夏至,我在这里等你……”
夏至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昏暗而陌生的天花板。白纱窗帘被风吹起,院子里的灯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洒下朦胧的光芒。
这是她的新家,也就是她姑姑和“哥哥”的家。她的姑父在灯塔国上班,而她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
刚才,夏至又在梦里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陌生人。这一次,她没有坐在花园里采集鲜花做成花环,而是站在庭院中央,朝着夏至伸出双手,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夏至的名字。
“妈妈,是你吗?”夏至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松软的大枕头当中,喃喃自语,“你一定还活着,是不是?你说的‘这里’到底是哪里呢?妈妈,你告诉我啊……”
夏至没有把她欠钱的事情告诉夏本藤一家,因为他们对她实在是太好了,要不是时间和精力有限,夏之瑜会一直带她买买买吃吃吃,好像要把过去十七年的时光一次性补回来;夏本藤则是第一时间在群里昭告天下,他以后更有理由对夏至好了,让那些曾经因此嫉妒和中伤夏至的家伙通通咬牙切齿去吧!
如果夏至说出她还没有还清对Neil的欠债,可以想象夏之瑜和夏本藤两个人会怎样争先恐后地去帮她还债,甚至有可能再买套VR设备回来。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李子瑕家里的事情悬而未决,他也没有再登录聊天工具,没有人知道他的近况。
关于那封“情书”,夏至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更不知道该怎么对陶瑶瑶坦白。虽然陶瑶瑶对于李子瑕也是暗恋,而且时间比夏至要晚、要短,可就因为是她先对夏至说出这个秘密,让夏至感觉自己好像抢了好朋友喜欢的人一样。
如果有个知情人可以商量就好了,夏至想,可是她唯一的好朋友就是陶瑶瑶。
随着夏至游戏ID的曝光以及她后来性格的转变,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和她成为了朋友,比如一开始就把她当朋友的闫梦予,比如在游戏里熟悉起来的齐恩娞,比如陪陶瑶瑶去医务室的颜惜寒,比如隔壁班的李笑笑和陈尼罗。
甚至连一向瞧不起人的逄安吉,都不再向从前那样对夏至横眉冷对、咄咄逼人。自从今井菲离开华夏国,逄安吉就没有再交到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不可一世的公主,趾高气昂地独来独往。
不知道是不是夏至的错觉,她一直觉得隔壁班的赢晓娇对她有敌意。按说是她欺负人在先,该抱有敌意的应该是夏至才对,可她看向夏至的目光却仿佛要吃人。
倒是她的闺蜜苏娇娇看夏至的眼神躲躲闪闪,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夏至想,反正她自己又没有做亏心事,就把那两个人当空气,视而不见。
经过一个暑假的短暂分别,夏至和众人一起升上了高二。开学这天,她得到一个消息,李子瑕请假了。
没有人知道李子瑕请了多久的假期,也没有人知道他请假之后要去哪里,不少人猜测他可能要接替他的母亲管理那个摇摇欲坠的公司,可是他自己没有回应,众说纷纭便都不作数。
夏至在开学前一天晚上还在紧张见了李子瑕怎么办,现在她不用再纠结了,可也见不到他了。
“夏至,你等我一会儿,一起走。”放学后,纪界喊了夏至一声。
夏本藤狐疑地看着做值日的纪界,悄悄对夏至说:“什么情况,他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夏至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夏本藤站在夏至身边,看看她,再看看纪界,板着脸道:“这家伙在游戏里就天天缠着你,现在又让你放学别走,不会是要告白吧?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可能?”
夏至的脸接着就红了,皱眉看了夏本藤一眼,说:“你好八卦啊,他喜欢的可不是我这个类型。”
夏本藤斜睨着夏至,说:“有个词怎么说的,当局旁观……”
夏至忍住没翻白眼,耐心“教导”这位“华夏语说得很不错”的“哥哥”:“不是当局旁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我一点都不迷,你也不清,你在乱说。”
夏本藤瞥了瞥嘴巴:“你别不信,我是男生,男生最了解男生了。”
夏至心想,那你了解李子瑕吗?他写了封信就没影儿了是什么原因,你了解吗?
纪界做起值日来风风火火,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负责的那边弄完,背起书包就跳了出来,大手忽地一下拂过夏至的脑袋,笑道:“笨蛋你这是什么表情,等急了?夏本藤你怎么还没走?喂你干嘛这样看我?”
夏本藤装模作样地给夏至整了整头发,瞥了纪界一眼:“别乱动我妹妹的头,长不高怎么办。”
纪界露出一副噎到的表情,夏至连耳朵都红了,心想,我,我可赶紧长高吧= =谁都别再摸我的头。
“走吧,”夏至率先迈步,边走边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纪界又看了看夏本藤,后者挑了挑眉毛,意思不用说,谁想打他“妹妹”的主意,就要先过他这一关。
“出去说。”纪界加快了脚步。
等出了校门,走到没什么同学的路上,纪界才把话说了出来。
“我觉得这事不对,”纪界说,“就是李子瑕的事。”
夏至的脚步一顿,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哪里不对?”
“按说他们公司偷漏税已经证据确凿,除非那个逃跑的家伙主动投案自首,不然他妈这次‘进去’是跑不了的,”纪界在游戏里做警察,就是因为他在现实里也对那方面比较感兴趣,“可是现在,郭凝——就是李子瑕他妈,并没有被判刑,他们公司也是暂时停业整顿,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会不会是他们走了后门?”夏本藤提出了他的疑问,在他的印象里,华夏国就是个“人情大国”,有时候人情凌驾于法律之上,很多人遇见事情不会先想到用法律保护自己,而是想找熟人、拉关系、走后门。
纪界摇摇头:“不会的,如果他们找了人,我爷爷不会不知道。现在,就连我爷爷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看起来就像是……”
“他爷爷是谁,很厉害吗?”夏本藤悄悄问夏至。
夏至摇摇头没有回答,纪界却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让她有点着急:“就像是什么啊?”
“就像是被什么人拿住了似的。”纪界说,这是纪老爷子的原话。
“拿住了?什么拿住了?”夏本藤听不懂。
“拿捏。”纪界随口翻译道。
“拿捏……”夏本藤右手做着“拿”和“捏”的手势,依然满脸迷惘。
夏至和纪界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个被华夏国语言的博大精深震撼到蒙圈的家伙,一边走一边分析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夏至,你有没有觉得他在游戏里也不太对劲?”纪界说。
夏至皱着眉头想了想,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话比以前更少了,而且好神秘的样子,最近上线时间也特别少。”
而且她问过Angelo,并不认识李子瑕这个人,从前也没有和吴钩霜雪在游戏里接触过。
李子瑕为什么突然对Angelo有兴趣了呢?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纪界又问夏本藤,“李子瑕在游戏里也算是你师父吧,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夏本藤郁闷道:“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哪能发现什么不对。”
这话说的,纪界也是无语。
他曾经对李子瑕和吴钩霜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还曾经处处针锋相对,如今发现最多疑点的却也是他,或许有句话说的很对,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对手。
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这么让人担心,纪界表示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三个人商量好,一看到李子瑕上游戏,不管他在干什么、在什么地方,都要逮住机会找他问清楚。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他家找他呢……”夏至弱弱地说。
“他电话都打不通,鬼知道他家在哪。”纪界哼道。
“我、我知道。”夏至弱弱地举手发言。
夏至迫使自己无视夏本藤和纪界惊讶疑惑的目光,做贼一样地带着他们去了李子瑕家,可是他们按了好几遍门铃都没有人回应,看来家里没有人。
“要不是他亲自打电话给余主任请假,”纪界愤愤地说,“我特么都要以为他去找雷霆作伴了。”
“我们明天放学再来吧,他们总不能一直不在家,”夏至说,“剩下的就是在游戏里多多留意了。”
然而,上天好像故意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吴钩霜雪”这个名字,竟然再也没有重新亮起来。
李子瑕,好像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