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叔…”
“你闭嘴!”
“这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元宵节一过,你哥三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地,跟着那秃驴上京。”
“……”
话如是,在半刻时长前,一个让人难以琢磨的安排,由夏渊的嘴里吐出。
内容很简单,意思大概就是:村子里的老村长已经安排事儿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七星院将会出现人严重手不足的情况。所以夏寻三上京赶考的琐碎事儿,也就没长辈会陪前往咯。但,为了一路上的安全,李清风已经和化生寺的三藏禅师打好招呼,夏寻三人将会跟着化生寺的队伍,于正月十六一同由岳阳出发,上京赶考。
事情就这么简单,但却有些耐人寻味。
虽说,在这之前,夏寻已经料到,夏渊这次南下应该是不会抓他们回北地的了。
但,夏渊才在京都引天劫,斩了一片王者天空,让那个大局开启了一道契机大门。那夏寻他们这趟北上,就必然少不了会遇到那么些事端。按这情理来说,即使夏渊最终会放他们上京,那在这放的过程中,最少也得来上几句约法三章狠话才对。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夏渊不单只没有阻拦,反而是非常直接地,让他们收拾好包袱,元宵一过就立刻启程上京。给人得感觉,就好像是赶他们走人似的,总让人有那么丁点不是滋味儿。
而,这里头有古怪,是在座四位年轻人儿都能闻得到的。
是一股淡淡的别扭味儿…
“渊叔…”夏渊刮了刮鼻梁骨,试探性问道:“您是不是瞒着我们啥事情啊?”
“没有!”夏渊果断回答。
“额…”
“这国考是在下月中,咱们就三人,乘鹤北上最多不过四日时长就能到。你让我们十六出发,这是不是太着急了呀?”夏寻问。
“谁给你说是骑鹤飞去的?”
夏渊拿下嘴皮子上叼着的狗尾巴草,没好气地扫眼两边四人。接着道:“化生寺那秃驴是大禅师,人家历练红尘,不骑鸟,只骑马,体会人间百态。所以你们不是飞过去的,而是跟着人家屁股后头跑过去的,你说这事急不急?”
“额……”
夏渊这个解释,非常合情合理。让得夏寻一下子,也挑剔不出啥子问题来。
想了好一阵子…
夏寻似乎发觉即使自己问再多,以夏渊的脾性,有些他不该说,或不能说的话,这个时候他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所以,夏寻也不再这个内容上纠缠过多了。
“那……”
夏寻伸手入怀,缓缓地从怀中的青衫夹层里,掏出年前金不换送他的那片“一叶金山”,递到夏渊眼前:“这给您。”
“恩?”
“他居然把这玩意都给拿出来了…”瞟一眼递来的金叶子,夏渊稍稍掀起一抹惊讶之色。但,他并没有伸手去接。
“有两叶,另一叶给了岳阳王府。”夏寻道。
“呵呵…”夏渊稍有鄙夷地一笑:“这就是他的性格,贪生怕死,万事留后路。你用啥子跟他换的呀?”
“局尽,若棋胜,保金家代代荣华。”夏寻递出的手掌也没有收回,淡淡回道。
“哦。”
轻轻应一声,夏渊便再无异色。大手推开夏寻递来的金叶:“你应承的事,就自个收着吧。我这头缺人不缺钱,要来也无用。”
“真不要?”夏寻再问。
“不要…”夏渊肯定答。
“额…好吧。”
见夏渊自信的样子,夏寻也不好推托了,重新把金叶子放回怀中。尔后,沉下一些脸色,再认真地看着夏渊说道:“金不换这人,您得防着点。”
夏渊看夏寻的目光中,不由盛起一丝赞赏的神采。轻笑道:“不错啊,你小子的眼光还是那么毒辣。”
说着,夏渊摆摆手掌。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事我心里有数。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夏寻点点头,双手扶在膝上,不再作声。
沉静…
先前的问题虽然被夏寻一笔带过,但疑虑依旧徘徊在几人心头。夏渊当然看得出来,只是他根本就不想在这问题上深究太多。
静看了夏寻和芍药一会儿后,夏渊突然话风剧变。
“你俩今晚还能成事了不?”
“额…”
夏渊说话真是没有底线啊。
虽说,此时场间都是自家人了,但这男女之事又哪里能随便开口闭口就提的呀?结果他一开口,芍药就又羞红了脸蛋。夏寻则好些,但也是尴尬得脸都僵硬了…
“渊叔…这…我两还小呀…这是不急吧?”
“哼!”
夏渊闻言,顿时就不高兴了。虎眼瞪去,一手扔掉手中的狗尾巴草,厉声道:“上年你十五,今年就十六了,这还小吗?你爹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把你给生下来了,不要是他两死的早,早就…额…”
“……”
话到此处,夏渊突然就闭上了嘴巴。
原因很简单,是他说错话了…
夏寻的双亲,无论是在那条恐怖的村子里,还是现在的七星院,从来都是一个不可与人言道的,禁忌话题。若是在那村子里,谁把这事给说漏嘴了,那下场可就得被人打半死的。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有些事情,已经为时已晚了。随着他最后一话说出,夏寻的脸色便随之就沉了下去…
沉沉的忧伤,随之在这屋子里蔓延开来。
莎…
羞涩的芍药收起几分羞涩,伸出小手轻轻放在大手手背上。似安慰,也是鼓励。无话…
夏渊见状,也不好再把话题,往夏寻与芍药的身上继续延伸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稍稍侧过脑袋,看向畏畏缩缩坐在另一边的夏侯。故意扯开话题地淡淡道:“你在今朝醉的相好,身子可清白?”
“……”
夏侯一愣。
他知道夏渊在故意扯话题,但他没想到这话题会扯得这么远去。想了想,他立马就放弃了狡辩的想法,缩着脖子便唯诺答道:“虽然…是青楼,但…是…是…清白的。”
“恩。”
夏渊缓缓地点了下脑袋。
“前醴陵县太守的千金,也算能勉强配得上你。那等你京都回来,你就把她娶过门来当个填房丫鬟吧。”
“啊?”
夏渊这下子是把话题扯得更离谱了。夏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颤着嗓子说道:“爹…您…您这话是啥子意思啊?”
夏渊没好气地瞪去一眼:“能啥意思啊?你比阿寻还大四岁,人家这都已经把亲事给定下来了,你不也得赶紧啊?”
“爹…爹…”
夏侯这才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您…您…就这么着急着抱孙子啊?”
这时,夏渊才瞟去默不作声的夏寻一眼。
不着痕迹地掀起一道自嘲般的微笑,尔后带着些许怨气缓缓说道:“急的不是我,是村长急。我出来前他就要我立军令状了。若来年南下,他抱不着你两的娃娃,可是要拿我问责的。”
夏侯小心再问:“这才开年,离明年冬不还远着么?”
“那是最迟的时间…”
“难道这时间还能有变呀?”
“呵呵…谁知道呢?”
“……”
夏渊反问,无人再应。
墨闲默默地皱起来眉头,夏侯随着夏渊最后一语陷入了沉思。小手抓着大手,芍药眨着大眼睛,安慰地看着夏寻。而夏寻则看着大手上的小手,脸色异常忧伤…
话到这时,今日这小书舍里的茶话会,勉强算得上是画下句号了。此间沉寂不多久,日落黄昏时候,书社的大门,便被前来喊人吃饭的开阳院长推开了。见着此间众人皆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他也没有多嘴过问,笑呵呵地打几句和气话,便领着几人走回到观星台。
没头没尾,此事就此过去一段落。
话又说回来,说说江湖的水势…
俗话说得好,温水煮青蛙,除非那青蛙是傻子,不然肯定都会蹦跶。今日下午,忽然来访的那千余号各院府教习导师,则正是那些感受到温水正在煮烫的青蛙们。
而且,都是有脑子的青蛙。
所以,他们蹦跶的就真的很厉害了。
酒宴还没开席,这边开阳院长,领着今日夏渊几人刚坐下。那边就陆陆续续地,有人带着各种借口,变着花样儿前来敬酒了。
这人问问几时拜堂成亲,那人问问北边的老人家身体几何,别的人再叨叨夏渊当年的旧事。总而言之,说白一句就是“你们到底有啥倚仗,这么嚣张哦?”
这叨叨的话语,就好比一大群苍蝇围着观星台上的主桌,不停地转悠着,实在让人不胜其烦。以至于酒宴才过一轮,夏寻便忍无可忍地牵着芍药偷偷溜达出去了。就连一向不怕事大,就怕事儿不忙活的夏渊,也不得不一拍桌子,把人全给轰回原位。这才使得那“嗡嗡嗡”的叨叨声响,稍有平息。
只不过,这平息也平息不了多少。因为,在今夜里,像观星台上的叨叨心噪,其实并非独此一家。近在岳阳,远至大唐南域数千万里,大多势力都免不得,有类似的情景正在上演。毕竟,南域江湖的这片静水,在这几日的一纸请柬,夏渊南下,官榜重贴等等连番烈火的煎烤下,已经逐渐临近滚烫的沸点。而它沸腾的这一刻,很可能就是三日后的那个夜晚…
这也很可能是决定南域所有人命运走向的一个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