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哒哒…”
日头渐暖,晨初已去,
今天的阳光很刺眼。
城西的天空,有禽鸟盘旋。
大大小小数十只,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下,宛如一颗颗白日星辰。
星辰之下,小马疾奔。
果如,此时驱马急奔的那道青影,有足够远的眼力。只要稍稍抬头,便不难发现,这些禽鸟当中,正有两道亲切的身影,在往下凝望。
“驾~借过,借过…”
“哒哒…”
可惜,他没这样的眼力。
但,即便他有这样眼里。此时此刻,他估计也是懒得去抬这个头了。
随着离那一棵救命的药草,愈来愈近。这马上的心儿,就愈发急不可耐。平日里,那一股静如止水的淡然,也随之染上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躁意。
眼里、心里,净是那草药倩影,其他的一切于他而言,现已不重要了。
比如,身后的那一大批,大张旗鼓地跟了他半天,牛皮糖似的所谓“暗哨”,他压根至始至终都懒得去看上一眼,更莫说理会了。
“驾…”
“哒哒…”
戴冠道场换平台楼阁。
城东入城西,
穿胡同,绕大街,小马急奔,百马紧跟…
一缕相思尘,引一路数百里风沙、怨骂。
呼啦啦…殊不知那,到底是随从,还是追杀。
只知道,当问天山腰的儒生儒者们,见着山下那一阵气势汹汹的滚滚黄尘时,差点没给吓得再去敲响那敌袭的钟声…
“驾。”
最终,钟声还是没响起。
因为问天的山脚下有道人影。
灰袍麻衣,长发及腰,高大的身影宛如一座大山,屹然不动。
竹林掩映,嫩芽初生,
春风扫过郁郁葱葱的山林,吹落几片枯去的老叶。零零星星,飘飘洒洒,洒落在翠竹环抱的大山石道上,青黄相映,很是好看。仿佛,是在为正欲上山的来客,铺上一张软绵绵的迎客小毛毯。
“御…”
“哒哒…”
小马近了,缰绳被稍稍紧绷,缓下了急奔多时的小马蹄子。
剩下这段路不能跑,这是礼数索然。现有长辈在前,亲自恭迎,那就更要礼数做尽了。
虽然,这是一位从来都看不顺眼的长辈。
“莎莎…”
看着迎面而来的枣红小马,站在山脚的那件麻衣袍子,抖了抖袖子。墨玉色的竹简,被他从左手放到了右手,挽在身后。
一抹看不到任何善意的笑容,微微咧开。
“御…”
“御御…御…”
前缓后停,数百丈外,尾随那袭青衫而至的数百探子,随着前方的小马缓下蹄子,都默契非常地,同时大力一扯缰绳,强停坐骑。
一顿铁蹄暴踏,又是渐起一阵沙尘滚滚。
“哒…哒…”
“御…”
另一边,
小马行近,离山口十余丈。夏寻渐渐地完全绷紧缰绳,停下马蹄的步子。紧接着,一个翻身下马,马行换作步行,朝着那道竖在山道口的高大身影,一路小跑…
小跑…
跑至山前,空气中的气息,变得沉闷了许多。
一股慌乱,在心中莫名泛起,有些不详的预感…
“呼…”“啪啪…”
深吸一气,抚平三分噪意,毕恭毕敬地拍了拍身上的风尘。双手抱拳,深深鞠躬,行一大礼。
“拜见前辈,前辈新年安好。”
“不好…”
“额…”
果然,见面就是一个下马威。
眼前这位长辈不受礼…
夏寻姿势不变,仍鞠着身子,不敢挺直。因为,若自行礼毕,便不合礼数了。
但,这一时间,他也想不到该如何应答是好。很显然,眼前这位阁主,今日恐怕不好对付了。这问也不是,说也不是,便只能愣愣地躬着咯…
无言…
天高地阔,云淡风轻。
马儿悠悠地原地踩着蹄子,鸟儿闲恰地在天上展翅徘徊。上下百十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这一时没了动静的两人。
“回去吧…”
过了许久,这下马威也下了许久。曹阁主那深邃的目光,看着天际的卷云,冷冷道。
“额…这不太好吧?”
“这很好…”
抱拳弓腰,一动不动,只是双鬓的虚汗隐隐冒出。看得出,这礼行得绝非外人看起来那般轻松简单…
但,夏寻真的不能动。
虽说,他和这位阁主从来都对不上眼。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他若要上山问药救救回自己的小命,那还真就得先把这只“死耗子”给吃咯。
“额…前辈这礼数不对呀,真的不好吧?”
“这里是问天,我说好,就是好。”
“这……”
霸气,无需王者境的威压手段。曹阁主这随便的一句话,便把这问天王者的气势,展露无遗。直压的这鞠躬的夏寻,一脸憋红,无话可说。
只不过,这“性命”攸关的事,哪能是无话就不说的呀?
即使,把这脸都给丢尽咯,也得说…
“这…晚辈今日是来拜年的呀…”
“你已经拜过了。”
“额…但晚辈没拜山了。”
“在这拜就行。”
“……”
“那能上山喝杯清茶再走吗?”
“没茶叶了…”
“清水也成呀。”
“泉枯了…”
“呼…”
一口憋屈的大气呼出。
“我自个打水上去烧,成不?”
“没柴。”
“满山都是竹子。”
“我不想砍。”
“我自个带柴火!”
“没地。”
“……”
夏寻为了上这趟山,那是脸皮子都给豁出去了。奈何,这曹阁主就是睁眼说瞎话,处处挤兑,说啥都不肯请客上山。
这般蛮横不讲理,换作六根清净的和尚,也得火冒三丈啊。
“真不能让条路走?”
怒了。
恭声转冷,忍无可忍,实难再忍。夏寻缓缓把躬腰挺直。无礼地看着曹阁主那双深邃的眼睛。
“你身后都是路,转身走便是了。”曹阁主蔑声说道。
“我要走,你身后这条路。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冷眼相对,面容严峻。
四五颗脸盆大的石头,正无声无息地从曹阁主身后的草丛间,徐徐升起。
“好啊…”
话风急转!
“啊?”
莫名其妙…
这曹阁主居然前不着边,后不着调地,突然就把话给应下来了。这一时间的莫名其妙,让得夏寻实在是转不过弯来,刚冒头的石头也挺住了起势…
“你说啥?”
“我说好。”
曹阁主,深邃的目光从天上收回,看着糊里糊涂的夏寻。没有情绪的笑容,逐渐化成了戏谑…
深深的戏谑…
“我抬手,送你一程…”
不好,有乍!夏寻顿时一惊。
“不…”
抓…
惊魂未定,话未说完,夏寻“不要”的要字还没说出口。曹阁主突然发力,一下子便把他拦腰提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瞬!”
一道紫光化残影…
拂扫片地黄竹叶…
眨眼间,两人便同时消失在了原处。
空荡荡的山道口,只剩几片被疾风撩起的枯叶在飘荡…
空荡荡的…
“去哪了?”
“王者的速度…”
“……”
这情势转变之突然,直让人摸不着脑袋。这突然速度之快,还真把人给吓了一跳。天上地下那些所谓的“暗哨”,全都傻眼了。这一眨眼,人就被掳走了,还哨个啥啊?
……
西城边,某条狭窄的小巷子里。
静幽幽…
突然!
“瞬!”
“要…”
一道紫芒闪现…
“不要”的要字,随之出口,两字前后只相隔一个惊诧,数十个呼吸。
这数十个呼吸间,只见流光溢彩,不见有物。当能再次视物时,这人依旧,可是物已非了…
这周遭景物,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竹林掩映成楼宇林立,空旷的山道口,成了两面高墙窄巷。巷子两头,是人潮川流的旺市街道。吆喝叫卖声,小儿嬉闹声,重重叠叠,雀喧鸠聚。
“好了,就送到这把,不必言谢。”
大手放下刚拧起不久的青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冷淡说道。
“……”
没搭理曹阁主的无礼行为,夏寻急忙晃着脑袋,前后反复瞧了瞧,巷道两头:
“这是哪里?”
“西关道。”
“你……”
西关道,长二十里,是城西与城东的交界处,离问天大山足足七八十里路!
而曹阁主只用了数十个呼吸,便把夏寻拧到了这里!虽然,他此时的鼻息,显得有些急促,但毫不妨碍夏寻此刻的愤怒。
“你…你欺人太甚了!”
“啪啪…”
“那又如何?”
大手又无礼地轻拍了几下,夏寻的脸颊。同时,曹阁主继续咬着牙根,蔑声慢道:“目无尊长,我不揍你已经是很给七星面子了…”
“以大欺小,你心无愧么?”
“以前或许有,但现在肯定没有…”
“你不讲理!”
“我就是理,何须对你讲?”
“……”
憋屈,
夏寻今日受的窝囊气,是受够了!
但…
“前辈,行个方便,我今日真有急事要上山…”
无论再憋屈,还是得继续受着。谁让自己势比人弱,弱太多。更何况,现在还有事相求呢?
“莎莎…”
这次大手没再打脸了,而是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夏寻的衣领。
“别妄想了…乖乖回你七星待着去。你若来一次,我就高抬贵手送你一回…”
“但是,我还要…”
“瞬!”
一话说完,不待回话。
一道紫光化残影,
留下一阵破风吹。
曹阁主走了…
“……”
破风撩起的青衫,静下。一颗冰冷的汗珠由夏寻的额头冒出,再顺着僵硬的脸颊悠悠滑落…
夏寻汗颜了…
这王者不可怕,不讲道理的王者也不见得可怕。但,一个脸皮子都不要了的无理王者耍无赖,那谁遇着了,都得怕呀!而且,很…
“混帐!!”
“混帐!”
“帐…”
集聚多时的憋屈,由一声怒吼发出,回荡在狭小的巷子里头…
回荡着,回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