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回头冲他打了个哈哈,摸着后脑勺说不好意思啊,你那个栅栏估计是锈透了,被我一掰就掰了个豁口。说着还指了指身后的一个方向,田俊沿着对方目光望去,果然发现那处地方的铁栅栏露出了一个可供人通过的圆孔,只是那栅栏换上去才两三年时间,根本不可能出现锈透的情况,即便是锈透了,二指厚的圆形实心铁条,也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够掰弯的。
田俊不傻,从这种种迹象就能推断出对方身份可能不凡,但是他实在受不了自己追了整整半年时间的女神,竟然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钓鱼汉,又是哭又是闹性子的,只要不是瞎眼的人都能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很深,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田俊思前想后,考虑到以自己的人脉与财力,未必就比这小子差,方圆百里还没有他不认识的达官贵人,所以底气立马壮了,过去推了那年轻人一把,说我他妈问你是什么人,知道老子是谁吗?敢私闯民宅,信不信老子立马报警把你抓起来?还有,你离我女朋友远一点儿,再碰一下她,信不信我弄死你?
“你的女朋友?”
年轻人转过身,慢慢敛起了笑容,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丝极其吓人的暴戾,面无表情地说:“在这半年中,你在酒吧里,给她的饮料下了六次迷药;像刚才那种跳大神的把戏,就搞了四次——我很早就说过,你要是真想追求一个人,那就大大方方、光明磊落的来,少弄这些歪门邪道。”
年轻人突然就笑了,看着田俊,轻声说:“你已经很严重地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话音未落,苏逸晨就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算了,别乱来。”
“行,听你的。”年轻人很爽朗的笑了,摘下草帽露出一头乌黑细碎的头发,甩了甩,一左一右分别抓着妹妹和苏逸晨的小手,径直离开了这片草地。
而早些时间还底气十足的田俊,眼睁睁看着那三个人远去,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因为就在刚才那年轻人再次露出笑容的瞬间,他看到了自己这辈子最为恐惧的事物。
一枚雕刻着四朵鲜花围绕一个太阳的奇特图案、只有传闻在八省王叶阳身上,才能够看见的白玉吊坠。
刚从栅栏里出来,苏逸晨就挣脱了他的手,抹干净眼泪,冷冷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阳看着她,看着这个自己一早就认定了的女人,柔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你身边有那么多女孩子,还需要我做什么。”苏逸晨苦涩地笑笑,不忘看了一眼身旁的叶北,略带挖苦地说:“而且还带上了她?”
“你知道我没有那种意思。”
叶阳试图再次抓着她的手,却被一下甩开了。叹了口气,轻声说:“别闹了,快点跟我回去。王磊没死,如今WL组织分裂出去的一半势力,已经扶持他为新首领,改名黑衣军,正在不断的发展壮大。你很清楚王磊的脾性,他最喜欢对我的亲人下手,你是我的软肋,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你放心,我不会前牵扯到你的,到时候万一我被抓了,你别管我就是。”苏逸晨吸吸鼻子,笑容仍旧苦涩。
“不要闹了。”叶阳破天荒地动了火气,沉声说:“你是我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你住嘴!”苏逸晨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发出尖锐的叫声:“既然你当我是你的人,那你当初为什么又放任我离开!”
叶阳沉默了。
他当初只是想让她出来散散心,以为这个口是心非的女孩儿心情好了自然会回来,可没曾想这一走就是一年,真的就没有跟他联系过。
叶北在旁边看到自己哥哥难为的样子,欲言又止。她很想告诉及苏逸晨,在她外出的这些日子,叶阳无时无刻都在派人保护她,别说是一些图谋不轨的色狼,就单单是王磊的黑衣军,就被他无声无息的击退了四五次。为此,还折损了十多个阳盟的精英。
而这一次,实在是没有办法,叶阳才决定亲自出来,否则等到那些黑衣军集结完毕,苏逸晨就真的危险了。
“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不用你操心。”苏逸晨看到叶阳并未说话,只觉得心中难受,凄然说:“你走吧,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安心忙自己的事情,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叶北看不下去了,想要再劝,可是叶阳挥手制止了她的话,微笑道:“好,我不管你就是了。不过远来是客,老子跨了几个省到你这里,你这小娘砸怎么也得留我在家休息一晚,吃点东西再走吧?”
苏逸晨对这久违的称呼很是怀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混蛋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叶北就在旁边,让他到家里休息一晚,倒也不用担心夜里他偷偷地摸到自己床上来,于是冷漠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就这样,苏逸晨带着叶阳兄妹,一路穿过步行街,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栋有着花园的二层公寓。
这个小城人口不多,但住这里的大多都是有钱人,方圆几里全是花园式的别墅,环境相当优美。
苏逸晨的公寓不大,本也是她一个人住的,所以可以睡觉的房间只有两个,因此只能她和叶北同住一个房间,叶阳单独住一个。
习惯了一个人,所以苏逸晨做饭的手艺渐长,竟然能够烧出一大桌令人垂涎的饭菜了,这让叶阳大喜过望,直夸她是个精明能干的好媳妇。
叶北对于这样的称呼已经选择默认,而且好像还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苏逸晨呵斥几句不成,也就由得他了。
吃过晚饭之后,三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叶阳三番几次想过去套近乎,都被苏逸晨的一双玉脚给踹了回来,只能抱着个枕头灰溜溜找个角落坐着,不敢再滋事了。
晚上十点半,屋子里的三个人都觉得困了,所以叶北和苏逸晨结伴回房,准备睡觉。
看着这两个最美丽的女孩儿进去,叶阳不由得感叹,曾经互相敌对的两个人,能够同住一屋,同睡一床,实在是不容易。他看得出来,苏逸晨这小娘砸,已经开始慢慢释怀,开始接纳自己妹妹了。
叶阳关掉了电视机,又将所有窗户的窗帘全部放下,走进了房间里。
不出所料,喝下他动过小手脚的水之后,妹妹和小娘砸都已经睡熟,不到明天日出,也不会醒来。
“委屈你们了。”
叶阳来到床边,伸手拉过褪到一半的被子帮她们重新盖上,然后又在她们的额头上各自吻了一下,轻声说:“好好睡吧,等我回来。”
“如果……我还能回来。”
他站在床边,留恋地凝视着这两个深爱的女人,久久移不开脚步。
最后,他叹了口气。
右手微动,一把细长的尖刀从袖中滑落,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他毅然转身离开房间,再也没有回头。
两分钟之后,他出现在了公寓门口的围栏外,看着夜色中从四面八方从这里汇聚的黑衣人,十个、三十个、五十个……最后连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他低头用刀在门口外一米的地上,划了一条直线,随后霍然抬头,直视眼前这三百多个势要取他性命的黑衣军成员,眼中慢慢露出一股残忍到极致的暴戾。
“只要我叶阳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越过这条边界!”
他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哪怕迟了半天,就再也见不到小娘砸了。
他遗憾。此一战乃生平中最为艰险,自己生机渺茫。
他心安。为了自己深爱的人而死,值得。
午夜十二点整,训练有素、以匿声著称的黑衣军,对这个公寓发起了强烈的进攻。
他一人一刀,站在大门外,背对着门口,死守。
所有人,无枪,尽是砍刀,哪怕有人受伤了,胳膊断了,甚至是整个肩膀都被卸下来,都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夜深了。
便在这种寂静之中,正在上演着一场惨烈到极点的战斗。数百人的进攻,一人的死守,形成了极端的对比。除了细微的脚步声、鲜血溅射声、断肢掉落声、再无其他杂音。
一柄接着一柄的刀朝叶阳砍来,能避,则避。避不了,就用刀格挡;再避不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短短六个小时里,他不知道接下了黑衣军的多少刀,也不知道自己挥出去了多少刀,砍翻了多少人,地上掉落了多少的断臂,周围躺下了多少人。
最后挥舞得手臂已经酸麻,身上所受的伤累积起来,已经让身体变得毫无知觉,他摇晃着身体,吃力的站稳。
东边泛起了鱼肚白。
他回望一眼,笑了。
三百多名黑衣军,无一人能够突破自己的防守进入公寓,那条用刀刃划出来的边界后面,甚至连一滴鲜血都不曾沾上。
身后的公寓里,一晚上都睡不踏实的苏逸晨和叶北同时醒来,两人坐直身体,对望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随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径直跑出了公寓。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推开大门,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红色,连绵到了视线的尽头。
无法想象,就在门外那一块地方,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斗。
苏逸晨踉跄地往前走,出了门口,颤抖着身子来到俨然一个血人的叶阳身边,看着他那双疲惫到极点且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身上那数不尽的刀伤,慢慢用手捂住嘴巴,哭泣说:“发生了什么?”
双手叠放在一起,以刀驻地的男人,腰杆挺得笔直,看着前方,用那沙哑的声音回答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苏逸晨慢慢抱住了男人的身体,发出了伤心欲绝的哭声。
她说:“我们回家吧。我不闹了,再也……不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