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的时候,爱如被母亲送进了村里的学堂。
这时,爱如6岁。 6岁的爱如依然舍不得母亲离开自己,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大哭大闹的机会,因为,当她得知母亲去了那个叫北京的地方时候,母亲早已经走了。
爱如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春天的傍晚,外婆来校接自己,外婆告诉她母亲去北京打工了,让她自己学着走回家。爱如咋一听这消息,立马哇地一声哭起来。
“别哭了,赶紧回家。你外公在地里,我还的下地帮干活儿呢。”外婆皱眉嚷道。
爱如继续伤心地大哭着。
“别哭了,跟死了人似的,赶紧回家。”外婆盯一眼爱如额角那被算命先生说成不祥的桃花印,不耐烦地嚷道。
“我要妈妈——”,爱如哽咽道。
外婆凶狠地语气,像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掐住了她那细嫩的脖颈,她想克制自己,却仍不住抽泣,小小的肩膀抖得厉害。
“别哭了,我妈也不在家,我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回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就是,你看人家小初多勇敢。”说完,外婆立马敛起一脸的不耐烦,笑着对那个小男孩说道:“对呀,小初,你以后能不能带着我家爱如一起回家呀。”
“嗯,能!”回答响亮又干脆。
出自孩子的好奇本能,爱如停止抽噎,扭头看去,跟外婆说话的原来是今天帮她抢位置的小男生,原来她叫小初。
爱如记得上课时候,老师喊他的名字好像挺长,不像小初。
外婆领着爱如往家走,小初蹦跳着,跟在旁边走。
“小初,你爷爷奶奶咋没来接你呀?”
田爱如听得出来,外婆尽量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柔和些,可她那沙哑的、粗壮的农妇声音听在人耳里不像询问倒像拷问。
不过,即便如此,田爱如还是羡慕这个叫小初的男孩。外婆可是从没用这种语调跟自己说过话呢!
“奶奶要做饭,爷爷要干活,他们没时间接我,我是男子汉了,可以自己走回家,我都8岁了。”小初一个蹦跳,跳到小爱如的身旁,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涓涓小溪,清脆叮咚,响亮中带着骄傲。
爱如一下子感觉这个小初很了不起,他不哭闹,也不要妈妈,他自己就能走回家。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还特别厉害。
今天是自己第一天上学,老师让自己坐到小初旁边,可是下课的时候,有个扎了两个辫子的女生走来,不让自己坐在那里。是小初帮她轰走了那个女生,那时她心里满是感激。
快到家的时候,爱如才发现,原来小初家离外婆家很近,就隔了三四户人家,奇怪,自己从前怎么没有见过他?
从第二天起,小初就真的来叫她,拉着她的小手,带她一起去学校,放学也牵着她的小手,和她一起回家。
爱如渐渐知道,小初在学校的名字叫慕容君初。 慢慢地,爱如知道,原来一个村里的同学太多,总共就一个幼儿班,50多个孩子,都来自周围的几个村庄。
只是,爱如只跟君初一起上学放学。君初也只喊她一个人跟着。
慢慢地爱如知道,君初是跟着爷爷奶奶过,他爸爸妈妈带着小弟弟在上海。
开始的时候,爱如觉得君初和自己一样可怜,慢慢他发现,可怜的是她一个人,君初并不可怜,他有真疼他的爷爷奶奶,还有经常回来看自己的爸爸妈妈。
爱如不记得在学堂里学过什么,她每天只做两件事:盼上学,盼放学。每天早上,君初会很早的来到她家门口,带着自己去学校。
上学的路上,君初会绕开大路,专带她穿过田埂间弯弯曲曲的小道,那里可以看到蝴蝶飞舞,看见蜜蜂采蜜。
放学后,君初会把爱如带到一个神秘的草堆旁,然后,伸手从草堆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那里装着菜花,还有蜜蜂。
他把蜜蜂放出来,然后带着爱如去土坯房子处,把瓶子放在墙上的洞眼处,再用一个扯下来的菜亭捣几下,不消多,顶多三四下,便一定会有蜜蜂从洞中飞进他们预先放在洞口的瓶子里。
每次大概有四五个蜜蜂,他们就收工,把瓶子重新放进草堆里。
这几乎成了他们每天的必修功课。爱如喜欢这门“功课。”
小爱如喜欢跟着君初后面跑呀跑,有时候,君初还会带她抓蝴蝶。 爱如慢慢不再想小舅了,她的梦里有了田野的风光,有了君初。
这天放学后,两人一如既往地去土坯房处逮蜜蜂,只是,这次没有以往顺利,爱如被一只潜逃出虎口的蜜蜂蛰了下,那蜜蜂逃得匆忙,晕头晕脑地飞撞到爱如额角的桃花印处,许是当着真的桃花,狠狠地咬了一口。
“哇——”爱如疼的大哭起来,君初吓坏了。
弄明白爱如被蛰后,他急急忙忙用嘴去亲爱如额角肿起的桃花印。
“好了,不要哭了,一会就没事了。我每次发烧眼肿,我奶奶都亲我眼皮,亲亲就好了。我刚才帮你亲了,一会就没事了。”
说着,君初又伸出稚嫩的小手,去抚摸那块瞬间隆起的桃花印。
“真的吗?”爱如哭哭啼啼地问道。
她心理上其实是抗拒着慕容君初亲她额角的梅花印的,因为外婆说它不祥,她怀疑慕容君初亲它,是故意加深它的不祥,但无助孤独的幼小心灵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真的,不骗你。”
“嗯。”爱如用小手去擦拭眼角的泪珠。
君初也伸出手来,帮她擦拭她漏擦的泪珠。
可是,第二天,爱如发烧了,慕容君初来喊她时,外婆告诉他,爱如生病了,不能去上学了,并且让他替爱如跟老师请假。
这一天,爱如躺在床上,感觉浑身发烫,头晕的厉害。她开始更加怀疑是因为慕容君初亲了自己额角的梅花印,才加深了自己的病情,这么想着竟对他生出几分恨来。
这天,外婆对田爱如比以往都要好,耐心地喂她吃了药又给她削苹果。
可是,她什么都不想吃。
她想起了小舅那时也是躺在床在,不想吃东西,后来就死了。
爱如心里害怕,她担心自己额角的梅花印被被慕容君初亲了后,自己也要跟小舅一样死掉。但是,她没把担心的事情告诉外婆听。
晚上,慕容君初放学来看她的时候,她仍不住问他,“是不是躺在床上不吃东西的人,都会死了去天堂?”
“不是的,老人才会死,小孩子生病,吃药就好了。”慕容君初一本正经地纠正她的错误认知。 “那我小舅怎么不吃东西,躺在床上就死了呢?”
爱如不相信慕容君初的话,可是,又宁愿他说的是对的。她希望他能驳倒她。
“你舅舅是大人,不是小孩啊。”慕容君初锁紧眉头,想了想说道。
“不,我舅舅也是小孩,他跟你差不多大。”
“这——我不知道,我奶奶说,只有人老了,才会死掉。小孩生病,吃药就会好。”
“哦——我小舅没吃药,他什么都不吃。”爱如恍然大悟道。
“嗯,你吃药了吗?”
“吃了。”爱如轻声地答道,她的腮帮因发烧,比往常更红,整个笑脸看起来,不像初绽的桃花,倒似成熟的红桃。
慕容君初忽然弯下伸来。
爱如想起慕容君初昨儿亲自己额角上的桃花印,也说自己会好,结果反而加重,怕他再亲自己那颗不祥的桃花印子,侧了下脸,有了抗拒之意。
但,慕容君初还是在爱如的肿起的小脸上轻了下,“我亲你了,明天就好了。”
田爱如又想起慕容君初说他奶奶亲他肿眼的话,心里想着他这回亲的是自己脸蛋,不是桃花印,这次应该能好,这么想着心上又掠过一丝甜滋滋的感觉,她变得不那么害怕,她开始相信她不会死掉。
“小蜜蜂会闷死吗?”小爱如的思维跳跃到瓶子里的蜜蜂身上。
“我把它们放了,以后,我们不逮蜜蜂了,我带你玩别的。”慕容君初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那抹亮光吸引到了小爱如。
“玩什么呢?”小爱如的眼中也闪过一抹亮光。
“好多,我还没想好,反正有很多好玩的,等你好了我带你玩。” 小爱如的眼里闪过一丝期待,还有一丝崇拜。
电线杆上挂邮箱——高兴(信)。慕容君初的话让小爱如高兴起来。
小爱如忽然发现原来没有妈妈在的日子里,只要有慕容君初陪着自己,自己也能感受到开心,她开始觉得生活有那么一点美好,有那么一点有趣。
她开始盼着能赶紧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