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理解余恩泽此时凄凉的心境,他只是不忍她日后为了残废的他任劳任怨,所以才希望她离开他,去找寻更适合自己的幸福。
听到余恩泽这番冷情的话,立夏的心又怎会不难过,可在余恩泽的面前,她不能表现出悲伤,因为他比她要痛苦得多,她是他的阳光,她必须拼尽全力将他带离黑暗。
立夏冲过去紧紧搂住余恩泽,语气坚定,“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放手啊!”余恩泽奋力扯开立夏圈住他肩膀的双臂,凤眸凌厉,泛着寒光。
他猛地掀开被子,露出那双他不忍直视只剩半截的双腿,他朝立夏吼起来,“你看看我现在这个鬼样子,你争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余恩泽了,我是个废人,废人!你和一个废人在一起做什么?你不嫌丢脸,我自己还嫌自己丢脸啊!”
“余恩泽,我不许你这样说你自己!”立夏用力钳住余恩泽的肩膀,明眸含泪却严肃得可怕,她牢牢锁住余恩泽,“你不是废人,你是我的爱人,是我们的儿子安宝的父亲!没有人会嫌弃你,是你自己在嫌弃你自己,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余恩泽甩开立夏的双手,大掌一把握住立夏的下颌,“我只知道苏立夏的爱人以及安宝的父亲应该是完整无缺的,是无所不能的,不是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废人!我不配做你的爱人,不配做安宝的父亲,我不配!”
“恩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贬低自己?”滚烫的眼泪滑落脸颊,滴在余恩泽冰凉的手指上,仿佛一直灼烧到他的心,立夏心疼地望着面前一脸颓然的余恩泽,“哪来那么多配不配的问题?我和安宝觉得你好就行了。
只有你、我还有安宝,我们三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是我们三个一起生活。你何必要在乎别人那么多眼光?生活得幸福与否取决于你和我,我们又不是和别人共度一生。别人懂什么?别人只是看戏。”
立夏颤抖着双手轻轻抚上余恩泽俊朗而憔悴的脸颊,“恩泽,我和安宝不能离开你,我们也不能没有你。我们是一个家庭,难道你忍心看着安宝在缺失父爱的单亲家庭里长大吗?”
余恩泽的心愈发痛起来,是啊,立夏说的没有错,如果他让立夏和安宝离开他,安宝注定要在没有父爱的残缺家庭里长大,这对安宝是多么残忍,他自己又显得多么自私。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怎能照顾得了安宝?
他再也无法陪安宝一起踢足球,父子俩在灿烂的阳光下,碧绿无垠的草坪上尽情奔跑,挥汗如雨。
他再也无法开车载着安宝去他想去的地方旅行,同安宝体验惊险刺激的极速漂流,吃遍当地经典特色美食。
他再也无法抱起安宝在半空中旋转,让安宝感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而在他面前咯咯地开怀大笑。
因为他如今的残缺,他再也无法成为安宝依赖的大树和大山,他已给不了安宝最好的呵护和疼爱,他只会给安宝带来无尽的嘲笑与挖苦,让安宝幼小的心灵蒙上浓重的自卑阴影。
而对于立夏,他已经亏欠她太多。
这么多年,她为了他能够寻到更好的另一半,毅然决然选择退出他的世界,却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和阴险毒辣的陈默然生活在一起,又独自一人默默将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她吃了太多苦,他不要她再为了他成为整天照顾他吃喝拉撒的用人,她是如此完美的人,能陪伴在她身边的自然是要同她一样完美的人,并且关心她,爱护她,疼惜她,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成为她的累赘。
“我会为你物色好一个真正配的上你的人做你未来的爱人,并成为安宝信任的父亲。”余恩泽突然面色冷静,他的语气沉稳到异常,“你和安宝或许不会介意这样的我,但是我介意,我不允许你们活在外人异样的眼光中,这不是你们应该承受的。”
立夏疯狂摇着头,“我不要,恩泽,我不会答应你的!我和安宝说什么也要和你在一起,你休想让我们离开你!”
“我会让你们离开我这个废人的,这事由不得你。”余恩泽波澜不惊,声音平淡到不夹杂一丝情感。
“恩泽,你不是废人,你根本就不是!”立夏强迫余恩泽看着自己,她郑重其事地鼓励他,“你的腿可以按上假肢的,只要你拿出点意志力来,多加练习,你一样可以像往常一样健步如飞。
只需要你的一点点意志力,一点点意志力就可以了!你听我的,不要自暴自弃,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立夏,我拜托你,请你不要再白费力气地劝说我了,可以吗?”余恩泽已显得不耐烦,“就算我安装上假肢又怎样,那毕竟也只是个假肢,我不照样是残疾人?离开我吧,我坚决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在对我使激将法,我才不会上你的当!”立夏自知再继续和余恩泽辩驳下去只会令余恩泽的心情更加烦躁,她转而替他掖好被子,冲他温柔一笑,“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药。”
余恩泽攥住立夏的手,立夏明显感到一股吃痛,余恩泽力道更大了些,将她的小手彻底包裹到他的大掌心,“苏立夏,你会为你的决定感到后悔的!”
立夏果断迎上他的视线,底气十足,“为你,我永不后悔!”
余恩泽怔怔地盯着立夏,一时间,他竟无言以对。身体里有轻柔的暖流在涌动,可为何他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立夏一遍又一遍地为余恩泽端来熬好的中药,余恩泽就一遍又一遍地照旧将其打翻在地。立夏不言不语,只是苦涩地笑笑,然后弯下腰反复捡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捡拾的又何止是表面看到的那碎落一地的玻璃残片,其实还是余恩泽破碎的心。是以,她不能同他怄气,她只有包容他,理解他,尽全力去缝补他碎得七零八落的心,他才会重新鼓起勇气面对眼前阴云密布的晦暗生活。
余恩泽躺在病床上背对着立夏,每当立夏忍气吞声躬下身子去捡拾地上被他打碎的玻璃碎片时,他的心就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寸一寸割着那般疼,他疼立夏为他而甘愿受委屈的不值,他恨自己为让立夏离开他而故意刁难她的任性。
终于,当立夏第十趟为余恩泽端来熬好的中药时,她将被玻璃碎渣扎破的缠着层层纱布的十指伸给余恩泽看,“恩泽,如果你忍心看着我的手被玻璃碎片扎得血肉模糊,你就继续将中药打翻在地好了,反正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余恩泽望着立夏因他而受伤的十指,心似乎正在滴着血,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抓皱了身下的床单,他没有回应,冷漠地撇过头不去看向立夏。
“药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喝不喝随你便!”立夏虽是满不在乎的言辞,却透出命令的气势,“你想让我的手以后不能拿起画笔设计珠宝,你就继续摔碎它!
你总说你的腿已经废了,那我是否也可以说,假如我的手也废了,我们是不是就一样了,都是不完整的?这样我更不能离开你,因为两个不完整的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完整。”
“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余恩泽仍然背对着立夏,冷冷地说道。
立夏低头咬唇,心针扎似的疼起来,她对着背朝她的余恩泽假装无所谓的状态,“好,我出去。你不见我可以,但这药没伤着你,你乖乖把药给我喝了。”说完,她迈着急促的步伐走出了病房,并轻轻为他关上了门。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立夏一路狂奔,任凭自己淹没凶猛的大雨中。冰雨如刀,似在无情地斜割着她瘦弱的身躯。她拼命奔跑,一直跑,一直跑,不知自己要奔向何处,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清前方的路。
脚下一块石头绊住了她,她轰然倒地,趴在汇成河流的寒凉雨水中嚎啕大哭,恨不得将满心的抑郁悉数宣泄而出。拳头反反复复狠狠砸在坚冷的地面上,水花四溅,猛烈浇在她泪湿的脸上,仿若一次次扇上去的响亮耳光。
“苏立夏,你就这点本事吗?你为什么要哭?能不能争点气!”立夏痛恨自己轻易就流下眼泪,暗自责备着自己,“恩泽仅仅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吓到你了么?你就这个样子,以后如何照顾他,又如何带他走出黑暗?”
“苏立夏,不要哭,你不能哭,哭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不许哭,听到没有!”立夏越是逼迫自己不许哭,就越是泪流不止,情绪全线崩溃。
何时,立夏的头顶响起清脆的落雨声,有谁悄悄为她撑起了一把伞,“立夏,别哭了,起来吧,生活还要继续。”耳边是熟悉的低醇嗓音,那人小心翼翼扶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