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意识逐渐清醒,她隐约感觉到她的小手正被一只坚实的大掌温柔包围着。
来自他掌心的湿热已将她指间的冰冷融化,形成一股轻盈细腻的暖流,是沁入了牵挂,朝朝暮暮,绵延着思念,越来越浓,浸透其中;是难得相见,悲喜交叠,焦灼忧虑里又满含欣慰,直抵她孤寂荒凉的心。
立夏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眸,模糊的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清晰——是他,是他!竟然是他!那个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人啊,此刻就在她的眼前。
眉目如画,颠倒众生。
这个漂亮的男人。
这个忧郁的男人。
这个孤独的男人。
这个真实的男人。
这个好痴情,好痴情的男人。
他就在她的眼前。
余恩泽,她的恩泽。
见立夏醒来,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余恩泽轻抚着立夏有些苍白的小脸,关切地问她:“立夏,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恩泽,我怎么会在这里?”立夏慢慢坐起来,困惑地环视着四周,她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身在医院的病房里。
“立夏,你不记得了吗?”余恩泽握紧了立夏的手,柔和的目光中尽是疼惜,“在珠宝发布会现场,你突然晕倒了。”
“我晕倒了?”立夏惊讶不已,发布会结束后的事她完全没有印象。
“你看你,苏小姐,”站在一旁的女医生一边为立夏复查身体,一边严肃地对立夏说道,带着些微责怪的语气,“为了当工作狂竟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健康,自己晕倒了都不知道!好在你爱人及时把你送到了医院,有惊无险,大人和宝宝都平安无事。”
当女医生说出“爱人”这个词时,立夏和余恩泽互望了一眼,两人神情复杂,随后又各自沉默。
立夏终于明白,原来,余恩泽还是悄悄去了她的珠宝发布会,他站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默默看着她在鲜花和掌声中熠熠生辉,那一刻,她是众人眼中最闪耀的星星,亦是他心目中永远璀璨的明珠,他今生的无价之宝。
当她即将晕倒的那一瞬间,又是他第一个出现在她的面前,拥她入怀,给她最安全,最踏实,又最深切的保护。
“别忘了,你还怀着孕呢,不要那么拼命工作,工作压力太大不是好事。要知道,你现在负责的可是两个人的身体健康!”女医生郑重地嘱咐立夏。
“我以后会注意的,谢谢医生。”立夏感到惭愧,只好乖乖听医生的话。
“还有你余先生,”女医生又转向余恩泽,不苟言笑,“你身为苏小姐的爱人,明知她现在怀着宝宝,就理应对她悉心照顾,让她在家安心养胎,结果你让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在外面辛苦工作,这就是你这个做丈夫的不是了。”
“医生,其实余先生他不……”
立夏不忍余恩泽无辜蒙冤,想要替他辩解,岂料余恩泽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他显得抱歉,态度诚恳,“医生,您说得很对,是我的失职,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我妻子。”
顷刻间,立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怔怔地望着一脸认真的余恩泽,眸中何时一片濡湿。
医生为立夏检查完身体后,确认她没有什么大碍,给她开了一些安胎的药,让她回去按时服用,并注意休息,不宜过度疲劳,精神紧张,建议她等产后恢复完全再投入工作。
余恩泽不放心立夏一个人回去,他对她说:“立夏,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恩泽,我已经够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立夏不想再和余恩泽有什么瓜葛,她果断拒绝他。
余恩泽担心立夏的身体,他坚持自己的立场,“你现在有身孕,最好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做,说了我送你就是我送你,由不得你自己胡来!”说着,他拉起立夏的手直接朝他的车走过去。
立夏气愤余恩泽一如既往的霸道,她不肯跟着他走,却身不由己地被他牵着手走得迅速,“余恩泽,你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你怎么还是这么霸道专横!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恩泽紧紧握着立夏的手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头,“你不要我,我不也依了你吗?看在我心里难过的份上,你就顺从我一次又如何。”云淡风轻的话飘荡在清冷的空气中,透着微微的苦涩。
心蓦地一痛,立夏不再言语,安静地上了余恩泽的车。
车子很快到达立夏的住处。
“谢谢你,恩泽,再见。”立夏率先打破车内长久的静默,她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
“立夏,等等!”余恩泽立即拉住了立夏的胳膊。
悲伤,纠结,矛盾,痛苦……所有因她而起的消极情绪交织在那双溢满留恋与不舍的凤眸中,余恩泽深情地注视着立夏,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分钟,只要一分钟,让我再多看你一分钟,好吗?”
“好,就一分钟。”立夏答应了他。
“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两人异口同声。
莫名的尴尬。
随之,余恩泽望着立夏,继续问她:“立夏,你和陈默然结婚后,他对你好吗?”
“默然他对我很好。”立夏回答得坚定。
余恩泽不信,凤眸锁住立夏,“他若真对你好,他就应该好好照顾你,不应让你挺着肚子继续在Y城工作。”
立夏面色平静,“这不关默然的事,是我自己坚持要回工作室工作的。现在工作室还没有搬到北京,默然又整天事务繁忙,我一个人留在北京多半是在无所事事,还不如回Y城继续工作。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余恩泽心疼立夏的身体,愁眉不展,“你如果有数,你就不会晕倒了。”
他将手落在立夏的肩头,让她看着他,“立夏,你和宝宝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为了你和肚子里的宝宝,先把工作搁置一边,然后乖乖在家安心养胎。
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佣人,我可以安排王妈过来照顾你,或者,我今晚就让王妈过来照顾你。王妈你是知道的,细心又周到,很有责任感,她一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眸中雾气升腾,生怕眼泪不争气地滑落,立夏赶忙将头歪到一边,望向车窗外,“我知道,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不用你费心。”
他还是对她这么好,比对他自己都要好。
每当她遇到突发状况,第一个焦急担忧的人的是他,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为她解决困扰的人也是他;最关心她的人是他,最在乎她的人也是他,最爱她的人更是他。
只有他——余恩泽,痴心不改,始终视她如生命一样珍贵。
可他愈是对她好,她愈觉得亏欠于他,她愈无法原谅她自己。
立夏的冷漠不由刺痛了余恩泽的心,他淡淡一笑,只好转移了话题,“苏伯父,他还好吗?”
“谢谢你的关心,我父亲他一直挺好的,不用挂念。”
立夏也只能这样回答余恩泽,她不会告诉他,其实父亲多么希望他能成为苏家的女婿,在父亲的心目中,也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
如今,父亲对她是失望的,因她亲手断送了她和余恩泽的爱情。
父亲与她有骨血贯穿其中,所以,父亲对她的爱向来是无私的,深沉的,伟大的。父亲没有别的要求,他不过是希望看到她嫁给她深爱的,并且也深爱她的余恩泽,她过得幸福便是他老人家最大的心愿。
结果呢,她让父亲看到的是她对余恩泽的绝情,以及对婚姻的草率。
父亲已不再插手她的感情,他已看开,如果女儿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纵使他有万般排斥又能怎样,谁叫女儿喜欢,他无可奈何,只能强迫自己祝福女儿。
她已不在乎她在父亲的眼中是好还是坏,她也不想对父亲做任何解释,这些于她丝毫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健康长寿。
余恩泽与她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对她的爱是执着的,炽烈的,痴绝的,他爱她是爱到他的灵魂深处。然而,她却狠心抛弃了他。
这世间,最疼爱她,最宠爱她,最溺爱她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余恩泽,她伤了他们的心。
静谧,静谧,还是静谧。
立夏和余恩泽不发一言,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不知不觉,一分钟已经过去,其实早就过去,或许谁都发觉,只是不愿意面对。一分钟那么短暂,短暂得像一声呼吸,吸进去的是魂牵梦绕,呼出来的是难舍难分。
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在刻意将这一分钟尽可能的拖延,拖延到两分钟,十五分钟,三十分钟……为了多看彼此一眼,彼此心心念念的,无法忘记的那个人一眼。
殊不知,多漫长的时间都要过去,如指间的沙,抓的越紧,流失的越快,总要分离。
“一分钟已经到了,我要走了。”立夏终是开了口,她飞速冲下车,头也不回地奔上楼,眼泪悄然滑落,似决堤的洪流。
脸上的泪水仍在,立夏匆忙打开房门,她正要开灯,只听身后一声清脆的声响,周围霎时亮了起来。
立夏诧异地转过身,紧接着便愕然地瞪大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