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意外的,在等待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森林深处亮起了一线灯光,老旧的军用吉普一路颠簸怪响的,从雾影朦胧的森林入口一直驶到众人站立的火堆旁。
由一数了数一共有五辆车,同样的斑驳老旧,发动机像被开水烫过的假牙,坚涩的啃噬着连动的轴承,呜咽的轰鸣里,甚至让人联想到衰败和死亡。
前面两辆车的车灯又大又亮,似乎被刻意的改装过,用手遮了遮眼睛,由一拽了拽韩东离的衣服:“怎么没人下来?”
所有驾驶员的脸都隐藏在光影照不到的黑暗里,车厢里似乎有人影动了动,韩东离指着第二辆车说:“真正的领路人在后面!”果然,咔哒一声,车门打开,有人从第二辆车里走下来,行动有些迟缓但步伐坚定而自信。
由一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小炎在一旁则‘啊’的惊叫出声。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丧尸。他身形消瘦干瘪,风一吹,一身单薄的休闲衣,空荡荡的在身子上晃动。
脸上几乎看不到多余的肉色,只是一块块干瘪的肌肉组织横竖的排列,暗红发灰的颜色让人作呕。眼周以及两颊各种肌肉纹路异常明显。脖子很细很长,几乎承受不住这样一颗奇异的脑袋。
由一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他的形象跟现实中的丧尸实在太不相同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相信小炎也是,
领路人走到西罗子面前,竟然用手语,说:“东西带来了吗?”一双看起来只剩骨架和肉皮的手,干瘪老化的不成样子。
西罗子将一个铁皮药箱放到他手上,箱子打开,那只丧尸的眼里竟然满是疯狂,热烈而贪婪的目光盯着里面一支小巧的针剂,猛地将它拿起,撸起袖子,狠命的往另一只胳膊上扎去。
满足而快意的‘嘶’声长久的回荡在四周,好奇心让由一不禁回过头来。只见那只丧尸跪伏在地上,身子猛烈的颤抖近乎抽搐。
一双手用力的抓扶地面。单薄的肉皮下似乎汹涌着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手背上隐约有血管和肌肉发酵般鼓胀起来,缓慢而大力的蠕动,然后又归于平静,他感觉不到疼痛,似乎正在享受此时的蜕变。
终究不敢看下去,由一将头藏在韩东离身后,等他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了的时候,她才将目光重新移回光线明亮的车灯下。
丧尸已经回到自己的车上,西罗子正指挥大家往车上般行李,突然,她往由一的方向看来,眼神变得复杂而疑惑,由一望着她,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视了几秒。
韩东离把她的肩膀拉过来对着他。
“别害怕,不是有我么?”他一笑又露出两颗虎牙,由一盯着他笑又望向西罗子的方向,她也对着她笑,浅浅的笑容里仍藏着看不透的疑惑。
直升机内无数的弹药箱被安排放在最后一辆车上。那车是个老旧皮卡,由一一开始没发现,等弹药清装完毕,轰隆隆的机翼声划过四野。
车子往森林入口驶去。
西罗坐在第一辆车子里,单独跟一名丧尸在一起。
韩东离拗不过小炎,最终答应俩人同乘一辆车子。由一跟小炎坐在后座,不时的往后视镜里望去。
开车的是一个干瘪细瘦的少年,看起来只有皮包骨头似的厚度,他也是一名丧尸,浑身上下都是灰黑色的肌肉纹理,紧绷绷的让人觉得难受。似乎称他们为‘干尸’更为合适!
透过后视镜,韩东离扭过头来:“别怕,进了那村子,这种人更多!”
由一勉强的笑笑:“当地人都长这样吗?”
韩东离点头:“大部分都是这样!”随即说,“想不想听听西罗子的故事?”
小炎立即对八卦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她朝着韩哥哥使劲的点头:“想听,想听,快说,快说!”
小炎适应环境出奇的快,刚才被丧尸吓到的恐惧早就烟消云散了。
由一扭头看着窗外车灯照不到的黑暗说:“等到了再讲吧,我现在有些困了。”车子已经来到森林入口。薄雾蒙蒙。车身猛地一震越过某个沟壑,继续向前。
由一依着车窗托腮皱眉,被这一震硌得毫无睡意。
韩东离有些失落但仍是笑笑:“好。”他回过头去,不再说什么。
小炎感觉有些扫兴:“偏心眼儿!”靠在椅背上再也不想理任何人。韩东离扭头:“小气鬼,到了地方也不跟你讲!”眼睛的余光扫过由一的方向才又慢慢的回过头去。
路上颠簸了很久,天已经蒙蒙亮了,一点点天光透过头顶厚实的枝桠慢慢的渗进林间小路。披挂了铁链的车轮碾压上厚厚的落雪,咯吱有力的摩擦声,还有零碎而怪异的车身抖动声,**的发动机声,踩着黎明的一点子亮光艰难的往深山里行进。
头顶间或会有大团的落雪从细弱的树枝上掉下来砸在车顶或挡风玻璃上。这里的树木通常很高,所以‘砰’一声,车内的人总是一惊,但仍旧困倦的睡去。
由一看着周围青灰发白的一切,仍毫无睡意。隐隐的有风穿过层叠的树木带着奇异的响声,碰撞在车身,碎裂成另一种奇怪的啸响。
一路碎裂的车辙,拐过几个弯道,路面越来越宽敞,两旁的树木似乎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茂密。
当太阳的晨曦终于刺破薄雾披散四野,车队也终于拐进最后一个弯道,映入眼前的是庞大而狭长的冰冻湖泊。
这是苍蓝之河的一支极细的分支,跟月湖一样春季靠着高山上的积雪融水补给,夏季则靠高山冰雪融水。一年四季湖水丰盈。
远处的冰面上依稀有人影在动,河堤上停放着很多木质船只,往东望去,一片细长莹莹的水波直接连入对面的崖壁中。
那是唯一的水道。而崖壁高几十米,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空洞,似乎都带着窗棂。
稀稀拉拉的火光从孔洞里透出,远远望去像是烛火烧尽时崩裂的一星半点的光明。
摆渡人仍是清一色的丧尸。细弱干枯。他们大都没有成年。手里举着火把,见有来人,纷纷起身朝着车子走去,有条不紊的将第五辆车上的弹药一点点慢吞吞的抬进自己的小船。
一路摇着船桨驶向幽深的崖壁。
下车的地方正好有个很大的冰洞,里面波光微动,躺着一大捧冰水,事实上,这片连接湖水的空旷陆地,很多地方遍布这样的冰洞,似乎是草皮被什么东西腐蚀深陷的结果,一路颠簸的厉害,司机早早停了车子。
由一被韩东离扶着手臂从车上跳下来,一行人各自拿着些行李站在湖边等待木船的回归。
由一四处寻觅,终不见一开始那个‘领路人’,西罗子走过来站到由一身边,微微一笑:“早上好!”韩东离抢白:“早上好啊,大美女!”
高文突然来到大家身后,看着远方的冰面似在呓语:“终于还是回来了!”
西罗子转身:“放心,你仍是他们的客人!”
高文朝着转过头来的由一点头、微笑,韩东离看着由一笑,他也笑,由一看向他,问:“你笑什么?”
“大家都在笑嘛!”又是装模作样的嘿嘿两声,由一用肩膀轻轻顶他:“你这样有点傻哎!”
韩东离扭头问西罗子:“没有吧?我看起来很傻吗?”西罗子已将目光投向别处。
对面终于驶来木船,一个个摇橹划桨,细弱的身影在晨光中越来越近,西罗子招呼大家收拾东西上船,木船朝着崖壁悠悠而去,做在船尾的西罗子突然对韩东离说:“是挺傻的!”
由一掩嘴窃笑。韩东离倒是很无所谓,他戳戳前面的丧尸少年,非要顶替人家摆渡的工作。
崖壁底端有一个近百米长的长廊,它的地面比冰面高出二十公分,矮小而细长。高大如韩东离不得不供着身子往前去。
一个矮小的丧尸开路,领着大家从通道往西走,期间路过一个很深很长的幽深洞穴,往里望去,一片漆黑。
门口站着四个高大壮硕的丧尸,他们肌肤溃烂,但通体还算饱满。手里握着****,样式十分陈旧,灰色的眼珠似有明珠在闪,看起来很敬业。
这种丧尸在市里很常见。可是全副武装的样子,倒不免让人惊叹。
走到长廊的最西边,一个铁笼子式的升降机吱呀一声打开,人们分两路乘坐,终于在嘎吱混乱的机械摩擦中升至某个位置,哐当一声,突然停住,由一差点扑在前面的丧尸身上。韩东离拽住她:“没事吧?”
小炎差点扑出去撞在铁门上,西罗子将她拽住:“小心!”
回头看到韩哥哥正抓着由一的一侧肩膀,小炎恨恨的回过头去。
重新站上平地,丧尸仆人又领着大家往东走,一条跟崖底同样的通道细长而蜿蜒的往崖壁里延伸。通道里灯光黯然,没有人说话,只有杂乱的脚步叮咚,连呼吸也显得浓重。
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雨雪的冷气,从身后的孔洞吹拂进来。
由一深深的打了一个冷噤。这里竟一个守卫都没有。
越往里通道越高越宽,终于见到两扇雕花的铁门旋开。
门口的警卫丧尸看到西罗子,毕恭毕敬的将人们迎了进去,但唯独把由一跟高文拦在外面。
韩东离双手抓着由一的肩膀舍不得放手,又朝着消失在门后的西罗子的方向皱眉,回头换上一副笑脸:“放心,有高文在,他也会保护你!”
“好!”由一将他的手拿下来,望着他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