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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城站着,依旧恭谨。
皇帝又道,“锦阳,长年风沙不断,受苦了。”
“西秦五郡乃是北境重地,臣自当肝脑涂地,守好锦阳,不敢言苦。”夏城声音沉稳有力,毫不犹豫地回道。
皇帝点了点头,“说得好,帝都现下缺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
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不言而喻,帝都需要你,不要回西秦了。
唐麒脸一沉,“陛下,可不兴您这样儿的,这不是明着抢人吗?”
皇帝闻言并未发怒,半开玩笑道,“小丫头说的什么话,朕可没这个意思,不过若是夏将军乐意留下,你还能拦着吗?”
夏城和穆崇二人当时就震惊了。
唐麒垂眸,道,“帝都这里,京郊大营有白家,卫营不过就那么点儿人,何况陛下也不能让我西秦大将天天没事儿在帝都巡逻吧,再有宫城禁卫军由陛下亲掌,陛下觉得让夏城留在帝都做什么呢?”
皇帝的脸僵了又僵,没有回答。
唐麒仰着微微苍白的脸色,看着皇帝,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唐麒有几分苍白的脸色让皇帝回忆起什么事情,他摆了摆手,道,“玖思丫头想多了,朕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喜欢较真儿了。”
“是臣莽撞了。”唐麒垂眸,她虽然这样说,不过那样的口气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皇帝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便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朕其他时候再召。”
三个人立刻行礼告退,便出宫去了。
夏城出了一身冷汗,皇帝......还真是有手段。
刚才那几句话,给疑心重的人听了,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呢。
还好唐麒并非那样的人。
走到宫门外,唐麒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楚徇齐从宫中走了出来。
“以清郡主,许久不见了。”楚徇齐道。
唐麒回礼,“渝王殿下看起来可不太好。”
楚徇齐苦笑了一声,“韵瑶远嫁南梁,母妃因此担忧不已。”
“那也是是做哥哥的失职。”唐麒冷声道。
楚徇齐不反驳,“是啊,确实是,我本以为妹妹最是得宠,没想到......”
他顿了一下,“我有些事想和郡主说,不知道郡主能否今晚出来一叙。”
“好啊,”唐麒没有犹豫,“在哪儿见?”
“本王在西城有一座别苑,郡主觉得如何?”楚徇齐道。
唐麒挑眉看着他,“别苑?”
“郡主放心,本王没有恶意。”楚徇齐立刻道。
唐麒眨着漂亮的桃花眼,“我知道。”楚徇齐毕竟不是皇帝,他还没那么大的胆量敢把唐麒如何。
楚徇齐有一丝被看透的尴尬,“多谢郡主。”
“不客气。”唐麒转身上了马车。
楚徇齐眸色微深,看着唐麒的马车,好久都未收回。
唐麒坐在马车上,半晌掀开帘子,道,“夏城。”
夏城骑着马在马车旁,立刻回道,“在,小姐。”
“你说,楚徇齐现在要是想跟他父皇二十年前一样,他有没有胜算?”唐麒道。
夏城垂眸,仔细想了想,“这太难了吧,渝王最多只能调用卫营那八千人而已,宫城禁军还有两万,皇帝陛下身边的暗卫更不少,这也太不可能了。”
唐麒一手支着下巴,“嗯,你说得对,不过凡事都有万一嘛,咱们且看着吧。”
夏城点点头,“是。”
唐麒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尽,楚徇钺从虞景的房间里出来。
“玖思,虞景还生气。”楚徇钺在她身旁坐下。
唐麒微微叹气,无奈道,“我早就想到了,生气就生气吧,反正我这个人情已经欠了,他怎么着都得去。”
“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楚徇钺问道。
“是啊,他不要命我知道,可是我怎么能看着他......。”唐麒垂下眼眸,带着无奈甚至颓唐。
楚徇钺十分诧异,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唐麒,就算是......就算是当时唐麒中毒醒来,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后,她也是一副淡泊至极的样子,那样毫不在意的神态,真的是深深刺痛了他。
“他会去的。”楚徇钺伸出手,搭在唐麒一只手上,安抚着她。
唐麒抬起头,“他要是不去,我就把他打昏了扛过去,反正我在凌渊面前已经落了这个脸面,也不在乎再多做点什么,虞景没事就好了。”
“听说隐徳大师医术很高明的。”楚徇钺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希冀,他其实......更担心唐麒的身体,那样烈性的毒药,给她的身体带来的伤害必定难以估量,她的脸色,最近都一直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身体消瘦的极快。
楚徇钺眉每天想方设法想让她多吃点东西,不过还是没用。
“最好他医术高明,”唐麒挑眉道,“若是他救不了虞景,让我白白欠凌渊人情的话,我就打断他的腿!”
“唉!”楚徇钺眉头一皱,赶紧抓紧她的手,“说什么呢,就算是大师也不一定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虞景不是死人,也不是白骨!”唐麒反驳!
“......”楚徇钺心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正准备解释,白术已经站在门口了。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白术行礼道。
唐麒蹙眉,站起来道,“差点忘了,走吧。”
“你晚上有事?”楚徇钺也站起来问道。
“嗯,有人请我喝酒,怎么能不去。”唐麒浅笑回道。
“你不能喝酒。”楚徇钺站在她面前。
唐麒看着他,懒洋洋地说道,“没办法啊,有些事情,不喝酒就不能解决,你现在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唐麒裹着黑色的长袍,和白术一起离开。
楚徇钺站着,半晌没有动作。
唐念和拓拔煦闹腾着过来,唐念拍了拍楚徇钺的肩膀,道,“除了虞景,你是第一个敢管阿姐的人,不过阿姐不喜欢有人妨碍她办正事。”
拓拔煦嬉笑道,“是啊是啊,果然皇室的人胆子大,换在以前有人敢拦着不让她喝酒,她一定会打断那人的腿的,当然,虞景那个病秧子不算。”
楚徇钺更郁闷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他好呢,还是说他多管闲事。
唐麒和白术找了半天,才在西城找到楚徇齐那个别苑。
楚徇齐正坐在里屋中,面前的摆着酒。
唐麒将袍子交给白术,让他出去。
“郡主果然守信。”楚徇齐道。
唐麒颔首一礼,坐在他对面,“那是自然,本小姐素来言而有信,就是不知道渝王殿下找我有什么事情?”
楚徇齐脸色沉了一下,道,“郡主可否答应,今日本王的话,绝不会从郡主这里泄露出去。”
唐麒无所谓地回道,“那是自然,当做京郊猎场的谢礼了。”
“京郊猎场之事郡主不用客气,那件事本王一点都未帮到你,何况郡主帮我隐瞒南境矿脉一事,本王已十分感激。”
“行了,”唐麒摆摆手,“说正事。”她厌烦和楚家这些男人说话。
“好。”楚徇齐担心她反悔,立刻答应了。
“本王记得,以清郡主从前说过,不会卷入夺嫡一事,是不是?”楚徇齐道。
唐麒从桌子上拣了一块点心,漫不经心地回道,“是啊,现在更不会了,说实话,我现在就等着看你们父子三人的热闹,你们一家人都是好手段,这场戏这么好,我怎么忍心插手。”
她语气中的讽刺显而易见,说的楚徇齐脸上一阵青白。
“郡主恨那个人,也是应该的。”楚徇齐半晌之后才回答。
“哦,你想怎么样,给我报仇吗?”唐麒笑道。
她的笑容让楚徇齐觉得一阵寒凉,楚徇齐摇头,“不,郡主的仇我知道郡主自己一定会报,我想报的是自己的仇。”
“你被亲爹当做棋子,被亲弟弟当做踏脚石的仇吗?”唐麒道。
楚徇齐因这个说法颇为难堪,但是这就是事实,他点了点头。
“好啊,这是好事,”唐麒面无波澜,“只要你有这个本事,既然是楚氏之人,为何不能染指那个位置呢。”
唐麒早就唯恐楚氏不乱,立刻表示十分支持。
“唐王府和凌王府有出兵勤王之责,郡主你......”
“你放心,除了西秦的事情,旁的我通通不感兴趣,”唐麒回道,“不过凌王府,他家可比我这里麻烦多了,不过我倒是能给你拖他两天,你觉得如何?”
楚徇齐立刻觉得自己赌对了,十年前的事情他不清楚,可是前些日子皇帝陛下断了唐王府的血脉,唐麒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多谢郡主。” 楚徇齐道。
唐麒摇摇头,莞尔一笑,“谢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徇齐的目光落在唐麒苍白但是依旧美得令人心悸的容颜上。
“是,郡主曾说希望得到那个位置......若是郡主有意,本王愿意为郡主留着,郡主觉得如何?”楚徇齐忽然道。
唐麒正吃着点心,冷不防被噎了一下,咳嗽了起来,半晌缓过来,“别了,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到时候让我继承爵位,我回西秦就好。”
楚徇齐察觉失言,赶紧道,“这是自然,郡主不用担心。”
唐麒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大方,“京郊大营,宫城禁军,我提醒渝王殿下一句,小心些。”
“多谢。”楚徇齐同样饮下一杯酒,目光晦暗不明。
白术在外面等了许久,唐麒终于出来。
他将袍子递给唐麒,道,“小姐,有几个尾巴。”
“杀了就好,皇帝的人吗?”唐麒道。
“也只有他们了。”白术道。
“没事,”唐麒笑了笑,“上梁不正下梁歪嘛,这句话还真是应了,他儿子要走他的老路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赢。”
白术不答,唐麒也不需要他回答,两个人慢慢走在暮春的夜色中。
走了没多久,白术神色凛然,从腰间抽出长剑。
唐麒打了个哈欠,“凌世子,这大半夜的,本小姐累死了,你就别玩儿了。”
白术收起剑,慢慢退走。
凌渊一身玄色长袍,从隐没的黑夜中走出来。
“妹妹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做什么?”凌渊走到她身侧说道。
“你不也是吗?”唐麒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
凌渊没有回答,又问道,“妹妹去见什么了?”
“和你有关系,”唐麒反问,“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大半夜地出来找我。”
凌渊嘴角微微上扬,道,“没有事情,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