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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唐麒刚刚给黑风喂完草料,便听到自己院外吵吵嚷嚷的。
“白术,怎么了?”唐麒问道。
“回小姐,凌世子在您屋里,二公主非要闹着进来,属下让白桑拦住了。”白术回道。
唐麒青着脸,推开房门,温和一笑,柔声道,“凌世子,您外面堵着一堆烂桃花,赶紧去剪一剪,成吗?”
凌渊坐在唐麒桌子前,翻着唐麒的地图和书籍,头也没抬,“玖思妹妹竟然看如此高深的书?”
“那是当然,和凌世子这样的聪明人来交易,总要聪明一点的,不然有一天被卖了还要给你数钱,多划不来。”唐麒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
凌渊不语,依旧翻着地图,修长的食指在绵延的秦川上不断划过,留下或深或浅的印痕。
“玖思妹妹的地图怎么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凌渊拿起地图问道。
唐麒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随后又恢复如常,笑道,“喜欢吗,送你一幅,这可是我派人花了七八年的时间专门去做的。”
“怪不得与我往日所见不同。”凌渊若有所思。
“那是自然,西秦可是我要赔上一生的地方,当然要仔细才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唐麒漫不经心地从软榻的枕头下拿出另一本书。
外面吵闹的声音忽然中断,只听见几个女孩子尖叫和哭喊,唐麒眉头一皱,“白术,又是怎么了?”
“小姐,小公子......你出来看看吧。”白术的声音似乎很无奈。
唐麒拿起书,立刻走了出去,便看见颇为惊悚的一幕,韵瑶公主和孙怀薇两个脸色苍白,一群侍卫和女官围着不敢动。
她仔细一看,二人身上都缠着青色的草蛇。一看便是唐念干的好事,唐麒拿书捂着脸,只觉得头疼,上前将蛇从二人身上取下来,扔到一旁,侍卫立刻动刀将蛇砍死。
唐麒喝道,“都瞎了吗!快扶你们公主和小姐回去,叫太医啊!”
几个女官手忙脚乱地把人扶回去,唐麒看着人群散了,喝道,“唐念,你给我滚出来!”
“阿姐,”唐念果然从一旁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身后还站着一个少年,唐麒只记得他姓穆来着。
“不是你还能是谁?”唐麒拿书敲了她一下。
“阿姐,她们太吵了,虞景哥哥还在睡觉呢,你别生气。”唐念笑道。
“我是气你这个吗!我是气你蠢,你不会换个地方再放,就扔在咱们院前成什么样子,你傻不傻。”唐麒不悦道。
一旁的穆简本来也想上来道歉,不过在听到唐麒的话之后就变了脸色。
“好了,你自己小心,二公主可不是什么善茬,万一打架打不过,记得让白桑帮你,去玩儿吧。”唐麒笑道。
“嗯,阿姐,我想要一匹马送给阿简。”唐念道。
唐麒眉头一皱,随后想起那个孩子叫穆简,在西秦和唐念关系好的也只有一个韩隽,这个穆简......唐麒偏头多看了那少年一样,长的倒是端正大方。
穆简想开口拦着唐麒,嘴还没张开,便听见唐麒道,“随你吧,那匹白色的汗血宝马你可不许动。”
“我知道,阿姐我走了。”少年拽着同伴就要走,穆简行了一礼道,“多谢郡主。”
唐麒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转身回去了。
“郡主不会生气吧。”穆简道。
“阿姐脾气很好的,只要别人不招惹她,她都发脾气的。”唐念随意道。
穆简却从那个笑容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有几分局促不安。
他知道,那是以清郡主的怀疑。
唐麒回屋,凌渊还是坐在她的书桌前,“你怎么还不走,你的桃花估计这两天都爬不起来了。”
“我就知道玖思妹妹最有办法解决这种事情,”凌渊笑吟吟地说道,“我还有事情想问妹妹呢。”
“你说。”唐麒道。
“兵部这几天乱的够可以,是玖思妹妹的手笔吧。”凌渊道。
唐麒一笑,“怎么了,你难道是想让西隅十万人活活冻死在那里吗?你就这么等不及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凌渊脸色越发深沉。
“是不错,”凌渊道,“我本来以为妹妹打算这样的。”
唐麒面色微沉,收起笑意,“他们是洛云的将士,我给他们的最高荣耀,是让他们死在战场。”
凌渊神色一滞,唐麒略为骄傲地看着他。不只是这个原因,这个冬天之后,西秦将士一个都没事,西隅的人却是被活活冻死,到时候都不用皇帝开口,天下百姓的唾沫都能把她给淹死,她担不起这样的恶名,也绝不会为凌渊做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值得。
“我以为玖思妹妹素来不择手段。”凌渊道。
“关你什么事情,”唐麒不悦,“兵部不是要换人了吗,你手里没人吗,放上去就好了,兵部可是个好地方,我觉得你该去的。”唐麒道。
凌渊面无波澜,“兵部于我何益。”
“也是,好端端地给楚家的办什么事。”唐麒道。
“玖思妹妹不就要去京郊大营了吗?”凌渊促狭地看着她。
“陛下想把我塞给白玉飞,”唐麒合上手里的书,“我听说白玉飞对他未过门就早逝的世子妃颇为感念,这几年都没娶,怎么就轮到我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家忠心耿耿,白玉飞绝不会有不臣之心。”凌渊道。
“安和长公主也舍得他儿子被这样利用。”唐麒道。
“谁知道。”凌渊随意地靠在椅子上,神情闲适随意。
唐麒也不再翻书,看着外面夜色渐沉,心中波澜起伏。
“我还能告诉妹妹一件事,妹妹要早早地为西秦做打算了。”凌渊道。
“什么?”唐麒疑惑。
“陛下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凌渊沉声说道,唐麒大惊。
因为皇帝看起来还是并不像撑不住的样子,唐麒对此十分意外。
“他活不久了吗?”唐麒问道。
“所以啊,我告诉妹妹一声,万一陛下做出什么糊涂事情来,你可不要吓着。”凌渊道。
唐麒垂下眼眸,活不久了吗!那他给长极太子铺的路,又要怎么办?
现在渝王虎视眈眈,她的西秦军还摆在那里,西隅十万人根本算不了什么,还有凌王府,她不信皇帝一点都觉察不到凌王府的异常。
摆在楚徇奕眼前的,现在绝对是一副必死之局。
唐麒倒了一杯茶,道,“看来你也要小心了。”
“与玖思妹妹共勉。”凌渊淡然一笑。
唐麒端着茶杯,“不敢,应当是我要仰仗凌世子。”
凌渊没有回答,翻着唐麒的另一副地图,手落在南境之上。
“此次太子大婚,三国必来朝贺,我听闻南梁宁国都有意联姻,妹妹知道吗?”凌渊问道。
唐麒摇头,“不知道,联就联呗,不过又是送两个宗室女子过去,以示友好,有什么意思。”
“南梁和宁国坐大,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凌渊眸色深沉。
“南梁坐大我知道,宁国不用担心,宁黎没胆子和我过不去。”唐麒不甚在意宁国,宁国王世子宁黎她认识,擅长阴谋诡计不说,还好色,以唐麒的看法,恐怕他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看来西秦以北的地方,也掌握在玖思妹妹手中。”凌渊道。
唐麒又摇头,“不尽然,宁国也不弱,宁黎有个弟弟挺聪明的,不过眼睛看不见,真是可惜了。”
凌渊“嗯”了一声,“看来宁国也不用担心了。”
唐麒半眯着眼睛,凌渊又道,“我知道妹妹一早就把北齐收服了,手段之狠辣,前所未见。”
说实话,逼着亲兄弟相残,凌渊当时也震惊了一番。毕竟都是自幼熟读儒家经典的人,这样的事情,凌渊有时候都做不来。
因而他更不敢慢待这个看起来温柔和善的女人,谁知道她的心中有怎样的沟壑。
凌渊猜疑着唐麒,唐麒又何尝不是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在这个男人面前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她知道,他们最终会是敌人,因为他们想要同一块点心,可这点心只有一块,赢的人只能有一个。
晚饭,楚徇钺过来蹭饭,凌渊也没走,最后五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虞景睡了一下午,看见外人心情不好,没吃多少就走了。
楚徇钺则是吃着吃着就到一边拿着手帕捂着嘴打个喷嚏。
唐麒又无奈又好笑,“我看你还在十月的天气里吹风,怎么回去没喝碗姜汤驱寒。”
“我没事,只是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楚徇钺道,他一下午都躺在床上,没成想还是发作了。
少年的声音略有几分沉闷,带着病中才有的鼻音,听着有些委屈。
“一会儿熬药给你喝。”唐麒道。
楚徇钺点了点头,心中怅然。虞景看他一眼淡然对唐麒道,“他心中郁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唐麒一惊,看着他,楚徇钺赶紧摇头,“没事,就是着凉了。”
凌渊喝着粥,“三皇子这么清闲,怎么会郁结,难不成是担心找不到娘子吗?”
“凌世子多心了,”楚徇钺道,“现在凌世子才应该担心,二妹妹仗着皇长兄的威风,可是横了心要嫁给凌世子。”
凌渊面不改色,“凌王府不愿做的事情,陛下也不能强求,渝王殿下算得了什么。”
“行了你们俩,”唐麒道,“怎么一见就吵,还吃不吃饭。”
“玖思我头晕。”楚徇钺道。
“我送你回去。”唐麒起身道,遂了楚徇钺的心愿。
唐念吃完,还是出去玩儿了,只留下虞景和凌渊二人。
“不知道虞先生能与我下一局吗?”凌渊道。
“承蒙世子不弃。”虞景笑的清浅,脸色在灯火下更加苍白,如同刚刚从地狱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