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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渊听她那么说,倒是好笑起来,回道,“要杀要剐?那可是皇长子,你觉得我有那个本事吗。”
“你当然有,”唐麒挑着眉笑道,“我知道你有。”
“玖思妹妹不要着急,”凌渊回道,“江南之事你且看着就好。”
唐麒闻言一笑,“我自然不急,江南的事情我又管不着,汸水就是再怎么泛滥它也淹不到西秦五郡。”
“可是它能淹了南境军,淹了渝王一派,玖思真的不急吗,事关重大啊。”凌渊道。
唐麒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报仇只是顺带的事情,我可以等,你不要拿这种事情来迫我,唐王府当年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这么简单!”
凌渊笑的淡泊,“我只是提醒妹妹一下。”
“凌渊,你够狠!”唐麒转身离开,心中着实不好受,拿着她一家人的大仇做筏子,凌渊也说的出来!
握着扇子的手有些发抖,她走到另一边,靠在一棵柳树上,身影孤单削瘦。她看着河边蹿来蹿去的年轻女孩子,不时发出好听的笑声。
凌渊看着唐麒的身影,终究没有走上前,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唐麒收回心神,想着江南水患之事。这可真的是大事,若是成了,渝王的名声定能再上一个台阶。若是不成,不止毁了他自己,受苦还是江南的百姓。
她觉得,以楚徇齐的聪明,定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犯傻。不过他不出错,不代表手上的人不会出错。
历代以来在赈灾这件事上,没一个人是干净的。
“阿姐!”唐念手中拿着一个亮闪闪的琉璃瓶子,晃到在走神的唐麒身边。
“阿姐你看,”唐念把琉璃瓶子放在她手上,“我抓了许多萤火虫,一定比她们都多,阿姐你一会儿去许愿,一定有好姻缘的。”
唐麒看着一脸稚嫩的漂亮少年,心中柔软,摸着他的头发,放声笑起来,“阿念真好。”
少年看着她也笑起来,道,“阿姐开心就好了。”
唐麒点头,无论往事如何,现在所拥有的才是值得珍惜的。就像唐念这个孩子,总是能敏感地知道她什么时候不高兴,安静地做一些事情哄她高兴。
唐麒拿过他手上的琉璃瓶,顺势坐在地上,唐念坐在她身旁。
“阿念想许什么愿望?”唐麒问道。
“阿姐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唐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唐麒深深觉得这孩子被自己荼毒太深,微微叹气道,“阿姐问你的愿望,你自己的愿望。”
唐念闻言想了想,“我想要的,阿姐都能给我,不需要拿萤火虫许愿。”
唐麒无奈,“那你今年想要什么礼物,告诉阿姐。”
唐念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汗血宝马,阿姐,我要红云!”
红云是唐麒那匹纯黑汗血宝马黑风的妹妹,也是颇为暴烈,唐念一直想要,奈何唐麒怕他年纪小驾驭不了,一直不给,这孩子总算找到机会,把马给要过来了。
唐麒想了想,“好,那马本来就是给你的,过几日咱们去马场,你若是能驯服它,现在就给你,若是不能的话,那就再等等。”
“阿姐信我,我一定能的。”唐念高兴地几乎蹦起来。
唐麒看他那么高兴,笑道,“好了,去玩儿吧,我看那边那个男孩子在等你,是你的朋友吗?”
“嗯,他叫穆简,是......是......”唐念想了半天,没想起那孩子是哪个府上的。
“是肃毅伯府的,”那少年注意到唐麒的目光,走了过来,行了一礼,“拜见以清郡主。”
“免了吧,”唐麒温和一笑,“穆简是吗,多大了?”
“回郡主,今年十五。”少年不卑不亢地回道。
唐麒“嗯”了一声,“既是阿念的朋友,日后随他叫我姐姐就好,你们去玩儿吧,他年纪小,多照顾他。”
“是。”穆简应了一声,并不多言,唐念从唐麒手中的盒子拿了两块点心,一块给了穆简,两个少年这才离开。
楚徇钺看见唐念走远,才走到柳树下,道,“玖思,你喜欢萤火虫?”
“阿念送的我自然喜欢,这孩子一向都如此,你刚才没有看见,我答应把那匹汗血宝马给他,他就差点跳起来。”唐麒脸上都是温和的笑意。
楚徇钺在她旁边坐下,道,“小孩子最好哄了。”
“虞景呢?”唐麒问道。
“他和太子皇兄在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还不让我听,左右我也没兴趣,还不如来找你。”楚徇钺道。
唐麒轻轻晃着软罗锦的扇子,调笑道,“你直接说你想来见我不就好了吗?”
楚徇钺一时语塞,他面对唐麒的调戏好像只有上次赢了,多数时候都只有脸红的份,这次亦然。
“我也想和你说话。”唐麒轻声再补了一句。
不知道是声音太低还是楚徇钺在走神,唐麒这一句他没有听见。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处,唐麒摆弄着手里的琉璃瓶,楚徇钺看着她。
虞景坐在他的椅子上,一派悠然自得,时不时地和楚徇奕搭着话。
“虞先生生在西秦吗?”楚徇奕问道。
虞景摇头,“不,只是当年侥幸被唐王爷所救,便留在西秦军中。”
“原来如此,” 楚徇奕回道,“我听徇钺说先生大才,不知道先生觉得此次江南汸水之事,我应当如何应对?”
虞景闻言,淡然道,“殿下担心这些做什么,你是皇储,是要继承皇位的人,只要想着日后如何治理天下就好,现在的事情只要陛下去安排就好,殿下什么都不用担心。”
楚徇奕有些不解,“皇长兄在朝野上下名声甚好,甚至盖过我,若是一直如此,只怕日后就算我登基,朝局也不会稳定。”
虞景轻笑了一声,“殿下没有听清我的话吗。”接着不再说话。
楚徇奕这次是真的怔在那里了,他忽然想起虞景说的“什么都不用担心”,难道连这些事情都不用担心吗?
他的皇兄,渝王楚徇齐,从来都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他也清楚,太子之位他一直坐的不稳,楚徇齐就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取而代之。
在江南巡视的将近一个多月中,他看到了许多在朝堂上看不到的东西。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什么叫“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什么叫官官相护。
若是哪个官员不能进入他们固有的体系中,只怕会一生失意潦倒,升职无望。
这就是官场。
回京之后,楚徇奕也改变了很多,他开始考虑自己这些年来任性妄为异想天开做过的蠢事,觉得冷汗直冒,他这个太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虞景看着他发愣,道,“陛下为何要为太子殿下赐封号为‘淳熙’,殿下想过吗?”
“李家是清贵之家,最多能被称为书香门第,没有兵权,在朝堂上也没有实权,可是为何李家会被封一等公爵,为何皇后娘娘出身李家,为何殿下的太子之位虽然看起来岌岌可危,可却不曾真的动摇过?”虞景慢悠悠地说道。
“为何?”楚徇奕蹙眉。
“自然是因为陛下,”虞景回道,“所以殿下担心什么呢,陛下会把路给殿下铺好的,殿下你只要守住这个太子之位,让其他人没有似乎理由说殿下的不是,那就足够了。”
“可是......”楚徇奕听完,像落入一团迷雾中,“身为储君,于家国社稷无所作为,那怎么行?”
“年轻人就应该好好学习,没事儿玩弄权术阴谋做什么。”一个女子好听的声音飘过来。
楚徇奕侧身,看见唐麒走了过来,身后再远一些是楚徇钺,他站的挺远,没有过来。
“我过来看看虞景,”唐麒靠近后说道,“淳熙太子你还真是对得起陛下给你的封号,你是储君,只要好好学习就成,有作为那是陛下的事情,你现在就想有作为,你要谋朝篡位啊!”
“玖思你不要胡说,”楚徇奕低声喝道,“储君难道就什么都不用作为吗!”
唐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想有何作为?”
她没等楚徇奕回答,便推着虞景的椅子准备离开,道,“虞景你和他说太多了,你是我的先生和属下,你想办法保住我不死就好了,反正对唐王府来说,谁当皇帝都成,我看谁敢废了唐王府的王爵,那可是不孝先祖的大罪......咱们走,阿念给我抓了一瓶子萤火虫,我得去许个愿,早点嫁出去才好。”
楚徇钺站在前面等着唐麒,虞景道,“我累了,让白术送我回去,你和你的小情人想干什么就去吧。”他意有所指,说的不清不楚。
唐麒一手捂着腮帮子,想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无奈道,“你说什么呢,徇钺才十七岁,太过分了。”
虞景依旧淡然,“你不是要去许愿吗,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唐麒觉得一口血梗在喉咙里,低声喝道,“白术,送他回去!老子不管了!”
她甩着袖子走到楚徇钺身边,脸色相当难看,一向温柔刻骨的微笑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楚徇钺奇怪道,他知道唐麒从不情绪外露,今天变脸可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唐麒沉下声音,道,“没事,咱们去许愿吧。”
她没有注意到楚徇钺的眼眸很明显地敛了一下,楚徇钺走在她身边,忽然觉得距离遥远,为什么让她生气的是虞景,让她开怀大笑的是唐念,而他,能为她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一枚棋子吗?
唐麒长在军中,军营之中的男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当然,虞景不算,虞景的心思是那才是海底针。
但她这个小情人,性格内敛,在喜欢的女子面前又觉得自卑,他的心思,唐麒注定也不能知晓。
可是说实话,他现在真的就只是唐麒的棋子。唯一不同的是,这棋子得当一辈子,但是楚徇钺现在被唐麒的光芒淹地睁不开眼,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唐麒从来没有打算二嫁。
前面那个倾国倾城,有权有势的女人,让他深深地感到担忧,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唐麒走过来道,“徇钺,你想什么呢?”
“没事,你许愿吧。”楚徇钺沉着声音道。
“我许完了啊,”唐麒蹙眉看了他一眼,回道,“走吧,估计淳和那丫头该找我了,我跟她说一声,得回去了。”
“你急着回去吗?”他问道,眼底隐藏着思虑。
唐麒叹了口气,“文书摆着一桌子呢,我有的忙,今年天气很奇怪,西秦的夏天现在还没过去,我得把御寒的东西准备好,不然怕冬天要出乱子,那地方是能活活把人冻死的。”
“西秦现在不该是夏天吗?”他看着唐麒问道。
“不应该了,那里有时候八月末就会下雪。”唐麒回道。
“那你要小心。”楚徇钺道。
“是啊,那可是三十万人,不是三十个人,不过也没事,只要防寒就好,又不用那个时节上战场......本来说好带你骑马的,我看估计又得推迟,”唐麒顿了一下,又道,“最近就不出去了,你记得来看我。”
“好,”楚徇钺应声,“走吧,我送你回去。”
唐麒整好裙子,找到淳和公主的侍女,匆匆告辞。唐念不想回去,穆简保证自己会照顾他,唐麒这才松口。
楚徇钺埋着深似海的心思将唐麒送回去,自己也回宫去了。
他觉着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