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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城外而已,传信速度之快自不用说,楚徇钺当晚就收到了信,为表诚意,周瑾年亲自过来。
楚徇钺看完,道,“凌公子竟然会答应和谈?”
周瑾年回道,“昔日大儒曾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管是公子还是唐夫人,都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万民书一上,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您说是不是?”
楚徇钺皱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受收起信,半晌没有说话。
周瑾年急忙保证道,“楚相公放心,我们公子绝对不会食言。”
“我知道。”楚徇钺沉声回道,凌渊还不至于疯了,把他和唐麒都圈起来,这没有任何意义。
“那,不知楚相公何时出发。”周瑾年似乎很担心他回绝了,略有催促之意。
“明日。”楚徇钺说完,挥手让人送周瑾年离开。
“和谈,”他靠在椅子上,“终于等到了......”
战事一平,终于可以都结束了。
到时候唐麒是忙朝政也好,还是撒手不管也好。总之,她再也不用因为战事彻夜不眠,生生熬着自己的性命了。
楚徇钺很高兴,他们夫妻,也终于能够尽量去做一对稍稍正常些的夫妻,将那一对小儿女养大。
至于阿黎,他能够猜到,阿黎一定会被凌渊带走......纵然不舍,却也只有这条路可走,若是那孩子去了江南,最多只能多偶尔下江南去看看他了。
楚徇钺没有再多想,他吩咐下去,自己便去休息了。
外面传言他执掌兵权,可惜了,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袁坤一到,以非常快地速度接管了军营,而政事本就是由姜陶处理,他根本就是那个最闲的人。
或许唐麒确实有意将政事交付给他,但是楚徇钺很清楚,如果唐麒真的有个万一,那么他就是第一个殉葬的人。
袁坤姜陶几个人就能把他们的小儿子楚靖扶上位,楚徇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个地位,还真不是一般的低。
唐麒第二天起的晚,直到日上三竿还趴在床上,没办法,她一个人在晚上死活睡不着,只能上午不起来了。
“阿黎,别动。”唐麒闭着眼睛,低声呢喃道。
可是半晌之后,唐麒发觉出了问题,那只小手非常非常柔软,不是阿黎该有的。
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孩子。
“曦儿!”唐麒非常熟悉自己的宝贝闺女,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她不是在做梦!
唐黎披上外袍,伸手把闺女抱在怀里,就往外走。
侍女站在外面,道,“夫人,小小姐.......”
“闭嘴!”唐麒喝道,“谁他妈把我闺女带到这里的!我儿子呢!”
凌渊从门口慢腾腾地走进来,沉声道,“小丫头很漂亮,但是眼睛不像你。”
唐麒一皱眉,吼道,“凌渊,你他妈疯了吗!”
“放心,你的幼子实在孱弱,我动不得,这丫头却不同,体格很好,就像你小时候一样,”凌渊示意她冷静,柔声道,“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刚刚满月,那么小一点点,已经......已经二十七了,我今天看见这丫头的时候,想起了你的模样儿,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还记得,本以为都忘了的,可是我还记得,玖思,那个时候我才两岁多一点。”
他摇摇头,声音中带着些许惋惜甚至悲凉,唐麒的怒火已然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曦儿忽然睁开眼睛,她马上就两个月了,眼睛不似唐麒,而是像楚徇钺。她还不能出声,可是竟然笑了起来,眼睛眯起成了两弯月牙儿,竟然伸手拽住了唐麒的长发。
唐麒心里一软,怒气彻底没了。
“你告诉唐念没有?”唐麒问道
“告诉了,”凌渊走到她身边,道,“能给我抱吗?”
唐麒没有拒绝,“你小心些。”
小丫头拽着唐麒的头发不肯放手,唐麒温声道,“曦儿乖,快松手,娘去洗漱再来看你好不好?”
孩子哪里听得懂,使劲儿拽了一下,唐麒有点疼,她掰开楚曦的小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便进屋去了。
凌渊抱着孩子站在梨花树下,梨花飘下一阵白色花雨,凌渊心中升腾起各种复杂的情绪。
这丫头,本该是他都是孩子吧。
可惜了,便宜了楚徇钺。
他轻轻在小丫头额头上亲了一下,道,“长的不像你娘亲,记得脾气也不要像知道吗......”
小姑娘笑了一下,伸手从凌渊的肩膀上抓起一朵梨花。
“也是,以后会有很多人保护你的,你娘亲,爹爹,还有哥哥,弟弟,还有叔叔,肯定不会让你像你娘亲一样,背负那样沉重的东西,太累了,女孩子生来就是该娇惯着的。”凌渊低低地说道。
唐黎横冲直撞,人未到声先至,“父亲,妹妹呢!曦儿呢!”
凌渊轻轻呵斥了一句,道,“多大孩子了,吓着妹妹怎么办?”
唐黎才不管他,看着他怀里的楚曦,道,“给我抱,父亲,我要妹妹。”
唐麒洗漱完,上了妆将眼底的青黑遮住,长发用黑色檀木簪束起,一身白色锦衣长裙,简单又华丽。
她走过去道,“给我吧,清时应该来了。”她偏头看着匆匆走过来的青山,猜了个大概。
“确实,”凌渊把孩子交给她,“你先用膳。”
唐麒“嗯”了一声,抱着孩子进去吃饭了。唐黎本来也想跟着,但是被唐麒打发去跟着凌渊了。
要有人给楚徇钺报个平安,让他安心。
双方的身份半斤八两,谁都不比谁高。因而见面的礼节自然非常简单,何况还有袁坤和姜陶俩人在撑场面。
楚徇钺一心想问唐麒在哪儿,可惜他只看到阿黎在朝他眨眼睛。
算了,也不在这一时了。
唐麒抱着小女儿,觉得空荡荡的心被装满了一点......这就是她活下来的理由之一,她不能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留下女儿独活于世,她不能让女儿跟她一样,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命运。
她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随意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将小丫头交给乳母。
然后,她去前面了。
和谈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唐麒比谁都清楚,重要的是凌渊的态度。她有些担心,毕竟都不是什么好人,心怀天下是真的,可是一夜之间变成圣人,那就有点可笑了。
包括她自己,虽然答应放弃,可是心里仍然苦涩和难受的。不能证明的自己的胜利,她就是失败者。
不能头戴冕冠坐在皇位之上,她已经一败涂地,凌渊的不甘心怎么可能比她只多不少。
说白了,都是狠辣的人。
只是现在的状况,不容许他们再打下去了。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梨花如雨飘落,人生在世,多的是不如意和不称心,却没有停下来的道理,就像她过去的二十年,再也可不能回去了。
楚徇钺和凌渊自从坐下之后,便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场面相当难堪。但是这二位却是一点都不觉得。
凌渊本来就不着急,楚徇钺则是毫不掩饰地不停地看着门外,他急得是唐麒。
当唐麒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就先看见了。没有其他动作,楚徇钺从椅子上跳起来,广袖将桌子上的茶杯拂落在地,摔成碎片,可他什么都不管,就这么跑了出去。
唐麒沉着脸走到一半,就看见他跑出来,便停了下来。
楚徇钺看见唐麒,快步上前,什么都没说,将她揽在怀里。
他已经不是当时的少年了,他现在要比唐麒高出不少,虽然依旧瘦弱,可是正好能够将同样因病瘦弱的唐麒抱紧。
唐麒听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他抱着唐麒低下头,把额头靠在唐麒的肩膀上,低声道,“上天护佑,上天护佑!”
这个动作若是作为闺房之乐不算什么,但是他现在当众倚着唐麒的肩膀,作为一个男人,便有些伤脸面了。
好像不是唐麒需要他的保护,而是他需要唐麒的保护一样。
果然,唐麒抬眼望去,脸面的人掉了一堆下巴颏,连几个侍女也不好意思起来。
唐麒伸手拍拍他的背,道,“好了,给人家看轻了你。”
“我管他们干什么,我只管你。”楚徇钺的喘息终于平定,轻蔑地说了一句,他还想说,他别的都不在乎,只要你好好的,只是这话,还是回去说吧。
“我可是说,这次的和谈要你来主持的......快站好。”唐麒好笑道。
“过场而已。”
楚徇钺站好,往她身后退了一步,没有去看其他人,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厢房中。
一群人强迫自己把眼睛从楚徇钺身上收回来,当众撒娇的女人都不常见,更别说男人了。
传闻这位一向什么都听唐麒的,看来所言非虚了。
唐麒行了半礼,道,“玖思先谢过凌公子救命之恩。”
“不客气,应当的。”凌渊冷冷地回道,他也是心乱如麻。
唐麒又道,“此次和谈,唐麒绝对带着足够的诚意,也愿意做出让步,我说话做事,尤其是在朝政上,从不拐弯抹角,也不喜欢明争暗斗,不管是凌公子还是南方的诸位,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出来,唐麒会仔细考虑。”
她一开始,没有摆任何姿态。唐麒的目的非常明显,那就是休战求和,别无他意,至于外交辞令还有那些虚假的姿态,唐麒不屑去做那些。
“渊自然清楚夫人的性情。”凌渊沉声道。
姜陶来的时候,无数次想过怎么争取利益,怎么给北方带来好处,他一夜都没睡......好嘛,他们家夫人一句话让他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了。
唐麒在一旁坐下,众人开始商谈。